第3章 蓮釘透骨魂未斷,輪回七度破迷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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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裏,雲燼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後頸的寒毛根根倒豎,哪裏還敢再多想半分。他立刻低頭,借著屏風投下的暗影,像隻狸貓似的蜷身翻滾,手腳並用地朝著後門方向挪去,衣袂擦過地麵的聲響都被他壓到了極致,生怕驚動了屏風後的人。
可就在他的指尖堪堪要碰到後門門栓時,屏風後的紅蛛忽然沒了聲息。
屋內瞬間陷入死寂,連燭火燃燒的劈啪聲都變得清晰刺耳,敲得人耳膜發顫。下一秒,一道冷得像冰碴子的聲音穿透寂靜,直鑽耳中:“誰——?”
雲燼渾身一僵,暗道不好。他知道再也藏不住,索性不再掩飾,猛地翻身躍起,一腳狠狠踹向旁邊的木窗——“哐當”一聲巨響,朽爛的窗欞應聲碎裂,木屑飛濺。他借著這股衝力騰空躍起,右手精準扣住屋簷下的橫梁,手臂發力一蕩,整個人如同猿猴般利落翻上屋頂。
瓦片在他腳下不堪重負,發出“哢嚓哢嚓”的脆響,在這死寂的夜裏格外刺耳。幾乎是他落穩的刹那,紅蛛的身影便如鬼魅般出現在窗前。她仰頭望來,月光灑在她臉上,平日裏那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此刻淬滿了寒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冷笑:“倒是有幾分機靈,隻可惜——”
話音未落,她指尖一彈,三根泛著寒光的銀釘驟然射出,呈品字形直取梁上陰影處的雲燼。
雲燼早有防備,在銀釘破空而來的瞬間,腰身猛地一扭,像沒有骨頭般險險避開兩根。但第三根銀釘速度太快,擦著他的肩頭飛過,“嗤啦”一聲撕裂了粗布衣衫,帶起一片滾燙的血肉。鑽心的疼瞬間炸開,像是無數根細針順著傷口往骨頭縫裏鑽,透骨釘上淬的寒毒更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所過之處,皮肉瞬間僵硬發麻,連帶著半邊肩膀都失去了知覺,血液像是被凍住一般,流淌得滯澀無比。
火辣辣的痛感與刺骨的寒意交織在一起,疼得他牙關緊咬,額角瞬間滲出冷汗,卻硬是沒發出半點聲音。他伏在屋頂,借著殘破的瓦片遮掩身形,後背緊緊貼著冰涼的瓦麵,心頭卻在飛速盤算:這女人出手狠辣,招招致命,怕是要交代在這裏了!
他抬眼望去,隻見紅蛛已經輕飄飄地躍上屋頂,足尖在瓦片上一點,身形便如蝶般朝著他逼近。她身上早已換下了那身魅惑的粉紫紗裙,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緊身黑衣,勾勒出利落的線條,腰間的青布錦囊赫然外露,上麵繡著的那朵黑蓮在月光下泛著幽幽冷光。
雲燼將那黑蓮圖案死死刻在腦海裏,同時凝神細思剛才聽到的對話——嚴九娘的聲音是從北方偏東的方向傳來的,距離絕不超過三十丈,氣息沉凝,應是隔著院子用傳音入密交談,人並未進屋。
“既然聽見了不該聽的,那就——死吧。”紅蛛站在三丈外,聲音沒有半點溫度,像淬了幽冥寒晶的冰棱,直刺人心。
雲燼自知這次必死無疑。他深吸一口氣,非但沒有半分懼色,反而緩緩抬起頭,目光清明地盯著紅蛛的眼睛,朗聲開口:“你們處心積慮設局,殺我一個外門弟子,到底在怕什麽?怕我窺見你們的秘密,還是怕我——壞了你們的大事?”
紅蛛腳下猛地一頓,眼底閃過一絲驚疑。仿佛這一瞬,她看到的不再是一個任人宰割的外門弟子,而是一個眼神銳利、心思縝密的對手。她忽然覺得不對勁,眉頭微蹙:“你倒是有幾分膽識,臨死前還想套話?”
“套話?”雲燼扯了扯嘴角,疼得倒抽一口涼氣,卻依舊笑得從容,“我隻是好奇,你們費盡心機布下的局,到底藏著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他是在反客為主,故意擾亂紅蛛的心神。
紅蛛竟有種被看穿的感覺。但她很快壓下心頭的異樣,冷笑道:“伶牙俐齒,也難逃一死。”她說著,抬手間,第二波透骨釘已在指尖凝聚。
雲燼知道躲不掉了,死死盯著紅蛛的動作,試圖從她的招式裏找出破綻。數枚透骨釘破風而來,力道比先前更狠,角度更刁鑽,根本不給人躲閃的餘地。
第一枚釘入右肋,冰冷的銳器穿透皮肉的觸感清晰得可怕,寒毒順著釘身鑽進髒腑,瞬間攪得他五髒六腑都像被寒冰裹住,疼得他渾身痙攣;第二枚擦過左腿膝蓋,直接洞穿髕骨,膝蓋骨發出一聲脆響,他再也支撐不住,身體重重砸在瓦片上,碎裂的瓦礫硌進後背,疼得他眼前發黑;緊接著又是三枚透骨釘,分別釘在他的手腕、腳踝和腰側,銀釘沒入皮肉大半,死死將他釘在屋頂,動彈不得。
生命力正隨著傷口處滲出的黑血快速流逝,寒毒蔓延過的地方,皮膚已經泛起了青黑的死色,連呼吸都變得滯澀起來。可就在這時,右耳垂的血玉耳釘突然滾燙起來,像是要燒穿皮肉,一股熟悉的抽離感從四肢百骸蔓延開來——輪回,要啟動了。
他不能死在這裏。至少不能死得一無所知。
強烈的求生欲讓他強行睜開眼,在意識徹底消散前,目光掃過四周:紅蛛的手保持著甩出透骨釘的動作,眉心卻微微皺起,像是在思索什麽;她腰間的黑蓮錦囊始終護得極好,仿佛裏麵的東西比她的性命還重要;而北方偏東的方向,一道若有若無的陰寒氣息正在緩緩退去——是嚴九娘!她自始至終都沒現身,卻一直在暗處窺聽,觀察著這一切。
雲燼的心頭猛地閃過一個念頭:他們在怕的,從來不是我這個人。是別的東西。比如……我的重生?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無邊的黑暗便瞬間降臨。意識開始剝離,身體變得輕飄飄的,他感覺自己像被扔進了一口深不見底的枯井,不斷下墜、下墜。耳邊的風聲消失了,心跳聲也聽不見了,隻剩下一個模糊卻詭異的畫麵在識海裏盤旋:那朵黑蓮在月光下輕輕晃動,花瓣一片片緩緩張開,像一張貪婪的嘴,要將一切吞噬。
再然後,什麽都沒了。血玉耳釘的溫度漸漸冷卻,恢複了溫潤的觸感。
輪回,重啟了。
屋頂上,雲燼的身體依舊保持著伏臥的姿勢,肩頭、肋下、膝蓋、手腕、腳踝的透骨釘還嵌在皮肉裏,黑紫色的血順著瓦縫往下滴,一滴,兩滴,落在屋簷下的青石板上,暈開一小片暗紅的痕跡,觸目驚心。
紅蛛站在窗前,死死盯著屋頂那具一動不動的身影,沉默片刻後,才朝著北方偏東的方向低聲問道:“死了?”
無人回應。
她等了足足三息,才聽到遠處傳來一道極輕的回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透骨釘入體,寒毒侵髓,神魂將散,不必再查。”是嚴九娘的聲音,隔著夜風傳來,帶著幾分沙啞。
紅蛛緩緩點頭,跳下屋頂,轉身回屋。經過屏風時,她的腳步莫名頓了一下,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窗外。她忽然想起雲燼那句“你們到底在怕什麽”,心頭莫名堵得慌,像是被什麽東西纏住了。
“這小子……不對勁。”她喃喃自語,眉頭皺得更緊。
但她沒再多想,抬手揮出一道火符,點燃了屋簷下的燈籠。火焰“騰”地跳了一下,暖黃的光照亮了她半邊臉,也照亮了她眼底深處的冰冷與不安。她轉身走進內室,“吱呀”一聲關上了房門。屋外再次恢複寂靜,隻有風刮過瓦片的縫隙,發出細微的嗚咽聲,像是在為逝去的生命哀悼。
屋頂上,雲燼的手指突然極其輕微地抽搐了一下。快得幾乎讓人無法察覺。隨即,又徹底靜止。耳垂上的血玉耳釘貼著皮肉,慢慢變涼,涼得像冰。
與此同時,北方偏東的一座高閣中,嚴九娘正坐在一麵巨大的銅鏡前。她緩緩摘下臉上的幻術麵具,麵具之下,左臉那道蜈蚣狀的疤痕暴露在燭光下,疤痕上的紋路竟微微蠕動著,像是有生命一般。
她拿起一支朱砂筆,在一張黃紙上寥寥數筆,畫下一朵猙獰的黑蓮。畫完,她盯著那朵花看了很久,眼神複雜難辨,有期待,有忌憚,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
“這小子,倒是命硬。”她低聲自語,指尖輕輕摩挲著紙麵,“一次次輪回,一次次窺破,當真以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忽然,她抬手將紙揉成一團,扔進了旁邊的香爐裏。火苗瞬間竄起,吞沒了紙上的墨跡,化作一縷黑煙,嫋嫋升起。
嚴九娘看著黑煙消散,低聲呢喃,聲音輕得像夢囈:“第七次了……這是第七次了。”
“再讓他醒一次,我就親自下場,斷了他的輪回路。”
她緩緩站起身,走到窗前,目光穿透夜色,望向紅蛛的小院。屋頂上那具一動不動的身體,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她抬起手,掌心緩緩浮現出一枚青銅煙杆,煙杆頂端刻著細小的黑蓮紋路。她用煙杆輕輕敲了三下桌麵。
咚、咚、咚。
聲音沉悶,像是在計數,又像是在為某件事倒計時。
而此刻,雲燼的意識正沉在無邊的黑暗裏,耳邊突然響起一個陌生的聲音,蒼老而神秘,帶著一種跨越了時空的滄桑:“你又回來了。”
他睜不開眼,也說不出話,隻能在心裏瘋狂追問:你是誰?為何次次在我輪回之時出現?
那聲音笑了,笑聲裏帶著一絲悲憫,又帶著一絲決絕:“我是第一個告訴你真相的人。”
“也是最後一個。”
雲燼想追問更多,想知道真相到底是什麽,想知道輪回的根源,想知道黑蓮殿的秘密。可那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淡,最後隻剩下一句話,輕輕落在他的識海裏,如同烙印:“黑蓮開時,九娘現形。”
話音落下的瞬間,屋頂上的雲燼手指再次動了一下。這一次,指甲深深摳進了瓦片的裂縫裏,力道之大,讓指尖滲出了血絲。血順著指尖流下,滴在屋簷邊緣,匯聚成一滴飽滿的血珠,然後墜落。
“啪嗒”一聲。砸在下方的石階上,裂成五瓣,像是一朵血色的花,在夜色中悄然綻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