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向日葵の物語 第六章 複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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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的晨光穿透雲層,斜斜地灑在航城一中的教學樓上,將玻璃窗映得透亮。
明媚的天光,卻穿不透黎川心頭的陰霾,他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校服口袋,眼底布滿了血絲——又是一夜難眠。
這一周,他沒睡過好覺。
昨晚從黑霧幻境中掙脫後,那種被無數雙冰冷眼睛窺視的寒意,如同附骨之疽,在他四肢百骸間遊走。
幻境裏的細節早已模糊成一團混沌,隻餘下深入骨髓的恐懼。躺在床上,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上斑駁的黴斑,腦海裏反複回放著夏念初清澈的眼眸、銀卡冰冷的觸感,還有黑霧中那令人窒息的絕望,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才勉強闔上眼片刻。
此刻,教室裏彌漫著朗朗的讀書聲,“時維九月,序屬三秋”的誦讀聲整齊而洪亮,可落在黎川耳中,卻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棉絮,模糊而遙遠。他的視線落在攤開的語文課本上,書頁上的字跡扭曲旋轉,根本無法聚焦。
不時吹進教室的微風,拂過他的臉頰,卻讓他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仿佛又感受到了暮江星海小區門口那刺骨的秋風。
“歪,你昨晚是不是又熬夜刷題了?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上了。”同桌王俊傑用胳膊肘輕輕撞了撞他,壓低聲音說道,嘴角還沾著一絲未擦幹淨的牙膏沫,“跟你說,我昨晚開箱子開出了一把漸變大理石,帥炸了,回頭給你看截圖。”
黎川敷衍地“嗯”了一聲,沒有多餘的回應。
早知道初三畢業就不答應隔三差五去他家陪他玩FPS了。
現在呢?
這小子,除了刷刀就是刷槍,就是不刷題,徹底沒救了。
下課的鈴聲終於響起,如同解放的號角,同學們紛紛起身伸展筋骨,教室裏瞬間變得喧鬧起來。
黎川也跟著站起身,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到走廊上透氣。秋中的風帶著涼意,吹過他發燙的臉頰,讓他混沌的意識稍稍清醒了幾分。
走廊上,同學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說笑,討論著昨晚的作業,或是憧憬著即將到來的周末,唯有黎川,像是一個遊離在世界之外的孤魂,與這熱鬧的氛圍格格不入。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雙手插在口袋裏隨意摩挲著,指尖觸到那張熟悉的銀白色卡片時,也沒多想,隻是下意識地抬手擺弄。或許是風太大吹亂了思緒,或許是連日的疲憊讓他反應遲鈍,一個不經意的翻手動作,那張銀白色的卡片便如同斷線的風箏,在空中劃過一道微弱的銀光,朝著樓下的花壇方向墜去。
卡片脫手的瞬間,黎川甚至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依舊望著遠方發呆。直到上課鈴響起,他慢悠悠地走回教室,坐回座位上,習慣性地想要摸出口袋裏的銀卡——這幾天,指尖觸到那冰涼的觸感,似乎已經成了他唯一能找到的、微不足道的安全感。可指尖探進口袋,卻隻摸到了校服布料粗糙的紋理,空蕩蕩的,沒有任何異物。
黎川的心猛地一沉。
他愣了愣,又反複在口袋裏摸索了幾遍,前後左右的口袋都翻遍了,甚至連書包的側袋、桌肚都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依舊沒有找到銀卡的蹤影。這才猛然想起大課間時的舉動,他竟然把銀卡弄丟了!
一股複雜的情緒瞬間湧上心頭。起初是慌亂,銀卡雖然詭異,卻也是目前唯一能串聯起那些怪事的線索,就這麽被他無意間扔掉,實在太過草率。
但這些天無數次丟棄的失敗讓他幾近放棄丟失它逃離危險的辦法。如今居然真的丟失,一絲難以言喻的放鬆與喜悅悄然滋生——銀卡不見了,是不是意味著那些詭異的幻境、致命的威脅也會隨之消失?他是不是終於可以擺脫這一切,回歸正常的生活了?
這種喜悅如同藤蔓般迅速蔓延,讓他幾乎要笑出聲來。他想象著沒有銀卡的日子,他可以專心學習,不用再擔驚受怕,不用再被那些無解的謎團困擾,就像以前一樣,為了考上理想的大學而努力。這份憧憬,讓他連日來的疲憊都消散了不少。
可這份喜悅並沒有持續多久,就被深深的疑慮所取代。他想起之前幾次試圖丟棄銀卡的經曆,無論是扔到高橋下,還是塞進窨井蓋裏,銀卡總能奇跡般地回到他的口袋。這一次,它還會回來嗎?
黎川的心情如同坐過山車一般,在慌亂、喜悅、疑慮之間反複拉扯。他強迫自己靜下心來聽課,可注意力卻完全無法集中。數學老師在講台上講解著複雜的函數題,黑板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和解題步驟,可他一個字也看不進去,眼睛死死地盯著桌麵,腦海裏全是銀卡的影子。
他無數次地摸向口袋,每一次都是空的,每一次都讓他的心情更加複雜。課堂上的隨堂練習題,他一道也沒寫,草稿紙上一片空白,隻有幾道無意識劃出的歪扭線條,如同他此刻混亂的思緒。時間在煎熬中一點點流逝,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
下課鈴響起時,黎川幾乎是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他趴在桌子上,雙手插進頭發裏,用力揉搓著頭皮,試圖緩解內心的煩躁與不安。
王胖子湊了過來:“你這幾天到底是怎麽了?魂不守舍的。”
黎川抬起頭,臉色蒼白,眼神渙散:“沒……沒事。”
“沒事才怪呢!”王俊傑撇了撇嘴,壓低聲音說道,“你這幾天就不對勁,跟丟了魂似的。是不是遇到啥事兒了?要是學習壓力大,咱周末去打網吧兩把GO放鬆放鬆。”
似乎在他的世界裏,沒有什麽煩惱不是中門對狙解決不了的。
黎川搖了搖頭,沒有解釋。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銀卡的事情。已經一節課過去了,銀卡還沒有回來,這和之前的情況完全不同。難道這一次,它真的不會回來了?
就在這時,教室門口突然傳來一陣細微的騷動。原本喧鬧的教室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投向了門口。
黎川也下意識地抬起頭,朝著門口望去。
這一眼,讓他如遭雷擊,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
門口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夏念初。
她穿著一身嶄新的藏青色校服,長發紮成簡單的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和精致的鵝蛋臉。晨光灑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輪廓,讓她看起來如同自帶光芒一般,清麗動人。她的眉眼彎彎,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眼神清澈得如同山澗的清泉,可就是這樣一雙看似無害的眼睛,卻讓黎川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教室裏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夏念初身上,有好奇,有驚豔,有羨慕,也有疑惑。畢竟,夏念初作為轉校生,又是家世顯赫的千金小姐,在學校裏一直是焦點人物,平日裏除了上課,很少出現在其他班級的門口。
“哇,是夏念初!她怎麽來我們班了?”
“長得也太好看了吧,氣質真好!”
“她該不會是來找誰的吧?”
同學們的竊竊私語聲如同細密的針,紮在黎川的心上。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瞬間加速,仿佛要從胸腔裏蹦出來。他下意識地想要低下頭,避開夏念初的目光,可身體卻如同被釘在了座位上,動彈不得。
為什麽?她為什麽會來這裏?
無數個問題瞬間湧上心頭,讓黎川的大腦一片空白。
夏念初似乎並不在意眾人的目光,她輕輕開口,聲音清脆悅耳,不大不小,卻清晰地傳到了教室的每一個角落:“請問,你們班級有一個叫黎川的同學嗎?”
她的聲音如同山穀中的風鈴,帶著一絲柔和的暖意,可落在黎川耳中,卻像是一道驚雷,讓他渾身一顫。
就在這時,夏念初緩緩舉起了右手,掌心向上,露出了一件東西。
那是一張銀白色的卡片,泛著柔和的銀光,在晨光的照耀下,格外醒目。
正是他弄丟的那張銀卡!
黎川的瞳孔驟然收縮,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神色。他死死地盯著夏念初手中的銀卡,大腦一片混沌。銀卡怎麽會在她手裏?她是怎麽找到的?
“我在樓下花壇撿到的,上麵有名字和班級。”夏念初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是那麽溫和,帶著一絲禮貌的微笑,目光在教室裏輕輕掃過,最終落在了黎川身上。
黎川順著她的目光低頭望去,隻見銀卡的表麵,一行清晰的黑色字跡正泛著淡淡的微光:“黎川,高二八班。”
字跡纖細工整,像是天生就刻在上麵一般,並非後來添加。他之前反複查看銀卡,從未見過這行字,顯然是卡片自身顯化出來的,目的似乎就是為了讓夏念初能準確找到他。
教室裏一片寂靜,所有的目光都從夏念初身上轉移到了黎川身上,帶著異樣的探究。男生們臉上大多帶著好奇,女生們則竊竊私語,眼神中充滿了八卦的意味。
“原來這卡是黎川的啊!”
“夏念初也太好了吧,還特意送過來。”
“他們倆之前認識嗎?”
議論聲越來越大,黎川的臉頰瞬間變得滾燙。他能感覺到王俊傑投來的震驚目光,仿佛在說“你怎麽會和夏念初有交集”。
他再也坐不住了,晃晃悠悠地站起身,雙腿有些發軟,幾乎是踉蹌著朝著門口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虛浮無力。他能感覺到無數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讓他如芒在背。
“是我的,謝謝你同學。”黎川走到夏念初麵前,聲音幹澀,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的目光緊緊盯著她手中的銀卡,心中五味雜陳。
夏念初微笑著點了點頭,將銀卡遞了過來:“沒關係,舉手之勞。”
她的笑容依舊溫暖,眼神依舊清澈,看起來沒有任何異樣。
可黎川卻不敢直視她的眼睛,他總覺得這笑容背後,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他伸出手,拘謹地接過銀卡,指尖觸碰到卡片冰涼的表麵時,那行“黎川,高二八班”的字跡依舊清晰可見,片刻後才緩緩隱去,卡片恢複了原本光滑潔淨的模樣。
“不客氣。”夏念初回以一個禮貌的微笑,轉身,步履輕盈地離開了。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隔壁班門口,隻留下一股淡淡的清香,在空氣中飄散。
黎川握著銀卡,站在門口,久久沒有動彈。他低頭看著手中的銀卡,卡片依舊冰涼,表麵光滑,仿佛剛才那行字跡隻是他的幻覺。可他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幻覺。
銀卡主動顯化出他的名字和班級,就是為了讓夏念初找到他。這到底是為什麽?銀卡和夏念初之間,到底存在著怎樣的聯係?
無數個疑問在腦海中盤旋,讓他愈發困惑。他緩緩走回座位,能感覺到同學們的目光依舊停留在他身上,議論聲也沒有停止。王俊傑湊了過來,壓低聲音,用手肘撞了撞他:“黎哥,你可以啊!這卡是啥寶貝?還能讓夏念初親自送過來。”
黎川沒有理會王俊傑的好奇,他將銀卡緊緊攥在手中,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他能感覺到卡片上傳來的微弱波動,仿佛有生命一般。他坐在座位上,頭都大了,耳邊的議論聲、王俊傑的追問、窗外的風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噪音,讓他煩躁不已。
接下來的下午時光,黎川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上課的時候,老師講的內容他一句也沒聽進去,眼神空洞地盯著黑板,腦海裏反複回放著夏念初出現在教室門口的畫麵,以及銀卡上顯化字跡的瞬間。
他開始仔細分析這一切,兩種可能在他腦海裏反複拉扯。
第一種可能,夏念初真的什麽也不知道。她隻是恰好撿到了銀卡,看到上麵顯化的名字和班級,便好心送了過來。一切都隻是銀卡的刻意安排,夏念初隻是被選中的“送信人”。可這種說法,連他自己都無法完全說服。銀卡為什麽偏偏選擇夏念初?為什麽要在這個時間點讓她送來?這未免太過蹊蹺。
第二種可能,夏念初和銀卡之間存在著某種聯係。她或許知道銀卡的一些秘密,甚至可能參與其中。銀卡顯化字跡讓她找到自己,是她和銀卡共同的意圖,目的是為了進一步接近他,或者達成某種未知的目的。這種猜測讓黎川如墜冰窟,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就完全陷入了被動,如同待宰的羔羊,毫無反抗之力。
無論是哪種結果,對他來說似乎都是死局。他想起前幾天的兩次穿越,想起黑霧中令人窒息的恐懼,那些模糊的威脅感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他隱隱有種預感,這兩天或者過幾天的某個時刻,他可能會再次進行穿越,再次體驗被黑霧裹挾、在絕望情緒中反複橫跳的感覺。
這種預感讓他渾身發冷,一股強烈的求生欲湧上心頭。他不能坐以待斃,必須想辦法破局。
晚自習的時候,教室裏靜得嚇人,隻有同學們低頭寫字的沙沙聲,以及偶爾傳來的翻書聲。黎川拿出了那兩塊一直放在書包側袋裏的進口巧克力,放在桌麵上。巧克力的包裝精致,金色的包裝紙上印著陌生的外文標識,邊角處還有一道細微的折痕,和他記憶中夏念初在幻境裏塞給他時的模樣一模一樣。
這兩塊巧克力是真實存在的,是幻境與現實交織的唯二證明。它們到底有什麽特殊之處?為什麽夏念初要在幻境中送給自己巧克力?便利店的關東煮又是什麽意思?難道便利店真的隻是可有可無的場景,而巧克力才是關鍵?
黎川指尖捏著撕開一半的金色包裝紙,濃鬱的可可香裹挾著淡淡的奶香漫入鼻腔,驅散了些許晚自習的沉悶。連日來的焦慮與迷茫在此刻似乎被這純粹的甜香稀釋,他猶豫片刻,終究還是將那塊質地細膩的巧克力送入口中。
牙齒輕咬下去的瞬間,絲滑的口感在舌尖瞬間化開,甜而不膩的滋味中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微苦,像是將幻境裏的混沌與現實的焦灼都揉碎在這方寸味蕾之間。可還未等他細細品味這難得的鬆弛,掌心突然傳來一陣灼熱的觸感——是那張剛失而複得的銀卡。
黎川心頭一緊,下意識低頭望去。隻見銀卡毫無預兆地閃爍起柔和卻堅定的白光,那光芒並非刺眼的爆發,而是如同呼吸般緩緩起伏,在昏暗的教室裏暈開一圈極淡的光暈。
奇妙的是,這光芒仿佛被無形的屏障包裹,鄰桌的王俊傑正低頭奮筆抄作業,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未曾有絲毫停頓,前排同學偶爾轉頭的餘光也未曾在銀卡上停留,整個教室依舊沉浸在刷題的靜謐中,唯有黎川能清晰感知到這股專屬的異象。
白光漸盛,在銀卡光滑的表麵流轉纏繞,如同有生命的溪流在鐫刻神秘的紋路。下一秒,一行黑色的字跡緩緩浮現,筆畫遒勁有力,帶著一種跨越時空的厚重感,清晰地映入黎川的眼簾:“第一要塞:第三次大戰。”
九個字如同驚雷在他腦海中炸響,讓他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嘴裏的巧克力還殘留著絲滑的餘味,可此刻卻變得苦澀難咽,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從腳底瞬間席卷全身,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死死盯著銀卡上的文字,指尖微微顫抖,那行字仿佛帶著某種魔力,在白光的映襯下愈發清晰,仿佛在宣告一個無法逃避的宿命。
與此同時,世界各地的角落裏,異象正悄然發生。
華爾街頂層的豪華辦公室內,商業巨閥摩挲著胸前佩戴的深藍色寶石,寶石突然掙脫掌心的溫度,懸浮在半空,表麵浮現出瑩白的光芒,九個墨色大字如同烙印般深刻其上,在璀璨的水晶燈下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光澤。
華國軍事基地的指揮中心,總司令正凝視著沙盤推演,桌上的玉石小鏡突然自行亮起,鏡麵水霧散去後,“第一要塞:第三次大戰”九個字緩緩流淌,映照在總司令驟然凝重的眼眸中。
京都幽深的四合院裏,貴公子正臨窗夜讀,床頭的竹扇無風自動,扇麵上原本淡雅的墨竹圖案褪去,九個蒼勁的字跡破土而出,與月光交織成一片肅穆的銀輝。
而在航城一中隔壁的教室裏,隔壁班的少女正低頭整理筆記,隨身攜帶的淡藍色羽毛筆突然在紙上懸空遊走,筆尖落下的瞬間,九個相同的字跡躍然紙上,墨跡未幹卻帶著一股穿透紙背的力量,少女靜靜看著題目,沒看見那羽筆一般。
跨越山海,穿越時區,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境遇,卻在同一刻被這九個字牢牢綁定。黎川掌心的銀卡光芒漸斂,字跡卻依舊清晰,如同烙印般刻在卡片上,也刻在了他慌亂的心底。
他猛地抬頭望向窗外深邃的夜空,仿佛能透過層層黑暗,看到那些散落世界各地的異象,一股巨大的宿命感籠罩下來,讓他明白,這場始於銀卡與幻境的糾纏,早已超出了他的想象,一場席卷全球的風暴,正悄然拉開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