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萬民血書!北平百姓的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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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天府的政治風暴,裹挾著足以顛覆乾坤的惡意,跨越千裏,終究還是傳到了北平。
它沒有走官道的驛站,而是化作無形的瘟疫,附著在南來北往的商隊口中,藏匿於有心人散播的耳語裏。
最終,在“開發新區”那二十萬顆剛剛尋得安寧的心上,轟然炸開。
胡惟庸彈劾燕王——“賑災不力、貪墨皇款”。
每一個字,都化作了最惡毒的詛咒。
新區三號食堂。
這裏是無數流民用汗水換來飽腹與片刻喘息的聖地。
熱氣騰騰的“黃金粥”是他們每日最大的盼頭,工友間的喧鬧笑語是驅散過往噩夢的良藥。
然而今天,一切都變了。
食堂裏,死寂無聲。
那足以喂飽數千人的巨大粥桶,依然散發著小米與薯塊混合的香甜氣息,可那股暖意,卻再也無法驅散人們臉上重新浮現的、那種深入骨髓的灰敗與驚恐。
一雙雙眼睛,空洞地望著麵前的粥碗,再也沒有了往日狼吞虎咽的急切。
壓抑的沉默,比任何哭嚎都更令人窒息。
終於,一個角落裏,有人用氣音般的嗓子,捅破了這層薄冰。
“聽說了麽……京城……京城裏有大官,告了王爺……”
這聲音很輕,卻清晰地鑽進每個人的耳朵裏。
“說王爺……貪了咱們的救命錢……”
“放你娘的屁!”
一聲怒吼猛然炸響。
一個斷了條胳膊的壯漢霍然起身,獨臂撐著桌子,脖頸上青筋暴起。
“王爺要是貪錢,我們能住進這比神仙日子還舒坦的‘神仙居’?王爺要是貪錢,我們能天天吃上這救命的‘黃金粥’?!”
他的質問,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可緊接著,更深的恐懼攫住了他們。
“可……可消息裏說,是皇帝老爺聽信了奸臣的讒言……”
一個婦人抱著孩子,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皇帝老爺信了,認為王爺‘賑災不力’,要……要重罰王爺……”
重罰。
這兩個字,讓食堂裏的溫度驟然降到了冰點。
一個剛從檢疫區被分到工隊不久的漢子,嘴唇哆嗦著,說出了那個所有人都想到,卻又不敢說出口的最可怕的猜測。
“我……我聽人說,京城那邊,是想……想廢黜燕王!”
“要派新的人,來管我們!”
哐當!
一聲脆響,尖銳刺耳。
一個粗瓷碗從一個老者的手中滑落,在堅硬的夯土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金黃的米粥濺開,如同破碎的希望。
廢黜燕王?!
這四個字,不再是低語,不再是猜測,而是一道黑色的閃電,精準地劈中了在場每一個流民心中最脆弱、最恐懼的那根弦。
他們是誰?
他們是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活鬼!
是躺在路邊,眼睜睜看著親人咽下最後一口氣,自己也隻剩半口氣的餓殍!
是燕王,是燕王朱棣,將他們從地獄的門口一個個拉了回來。
是那一張張小小的“工分券”,讓他們重新挺直了彎曲太久的脊梁,讓他們用自己的雙手,換來了食物、住所,換回了那早已被遺忘的,名為“尊嚴”的東西。
燕王,就是他們的天!是他們的活菩薩!
如果天塌了呢?
如果菩薩被汙蔑成惡鬼,被推倒了呢?
一瞬間,無數恐怖的畫麵在他們腦海中翻騰。
他們會不會被重新趕出這溫暖的“神仙居”?
那救命的“黃金粥”,是否會一夜之間斷供?
他們……他們是否會再次變回那些在北平城外掙紮,衣不蔽體,隨時可能在下一個寒夜裏凍餓而死的……野狗?
“不!”
“絕不能這樣!”
一個滿臉刺青的漢子猛地一拳砸在桌上,目眥欲裂。
“誰敢動王爺,老子第一個跟他拚了!”
“拚?拿什麽拚?”
一聲絕望的歎息,瞬間澆滅了剛剛燃起的火苗。
“那是京城的皇帝老爺,是朝廷!我們……我們隻是賤命一條的流民……”
是啊。
他們能做什麽?
絕望,如同潮水,再次將他們淹沒。
就在這片死寂之中,一個身影猛地站了起來。
是王二,一個曾經的秀才。長期的饑餓讓他顯得格外瘦削,顴骨高高聳起,但此刻,他那雙深陷的眼窩裏,卻燃燒著兩團駭人的火焰。
他猛地一拍桌子,那聲巨響,讓所有人的心髒都跟著一顫。
“諸位鄉親!”
王二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
“我們,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他的目光掃過一張張絕望的臉。
“是燕王殿下,給了我們第二次活命的機會!”
“如今,朝中有奸臣,蒙蔽了聖上的眼睛,他們要斷我們的生路!要害我們的恩人!我等,豈能坐在這裏等死?!”
人群中一陣騷動,無數雙眼睛齊齊望向他,那熄滅的火星,似乎又有了複燃的跡象。
“王秀才,你說!你說該怎麽辦!我們都聽你的!”
“對!聽你的!”
王二胸膛劇烈起伏,他深深吸入一口冰冷的空氣。
“皇帝老爺遠在應天府,他聽不到我們的聲音,也看不到我們的日子!”
“那些奸臣,在皇帝老爺麵前說王爺‘賑災不力’!說我們‘餓殍滿地’!”
“好!”王二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瘋狂的決絕,“那我們就親口告訴皇帝老爺,我們到底活得有多好!”
“我們要寫信!”
“寫‘萬民書’!把北平的真相,送到皇帝老爺的龍案上!”
“可……俺不識字啊!”一個焦急的聲音喊道。
王二猛地振臂,指向人群。
“識字的,都給老子站出來!”
那一夜,“新區三號食堂”外的巨大廣場上,火把通明,亮如白晝。
數千名在新區掃盲班裏學過幾個字的流民代表,從各個工區、各個宿舍趕來,黑壓壓地聚集在一起。
沒有紙。
他們就拿出自己當工裝、甚至當被褥用的,最便宜、最粗糙的麻布,一塊塊拚接起來。
沒有墨。
一個漢子沉默地看了一眼火光,猛地抬手,狠狠咬破了自己的食指。
鮮血,滴落在麻布上。
他用那根流血的手指,開始書寫。
這一個動作,點燃了所有人。
他們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自己的血,用自己的體溫,在這片承載著他們新生的土地上,寫下他們的心聲。
一張張麻布被拚接起來,最終匯成了一幅長達數十丈的血色長卷。
上麵的字跡歪歪扭扭,卻蘊含著雷霆萬鈞的力量。
“小民張三,原雍州人士,庚子年大旱,全家餓斃於道。
蒙燕王殿下收留,賜‘黃金粥’活命,賜‘神仙居’安身,此恩,天高地厚,粉身難報……”
“小民李四,冀州人士。奸臣胡惟庸送來無用廢紙,唯燕王殿下之‘工分券’能換活命之糧。若王爺有罪,我等皆為同謀!”
“民女王妞,曾賣身葬父,是燕王府親兵將我救下,給了我一份縫補的活計,讓我能憑雙手吃飯。請陛下明察!”
他們用最樸實,甚至帶著泥土味的語言,用滾燙的鮮血,詳細描述了自己如何從一個等死的活屍,被燕王拯救;
如何住進冬暖夏涼的“神仙居”,如何吃上那碗救命的“黃金粥”,如何用那一張張“工分券”,換取衣食、藥品,換回做人的體麵。
這,是一封蘸滿了二十萬人血淚與希望的“萬民血書”!
血書寫完,一個更嚴峻的問題擺在麵前。
如何送出去?
“走官驛,不出百裏,必然會被胡惟庸的黨羽扣下,化為灰燼!”王二一語道破了關鍵。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就在這時,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顫巍巍地從懷裏摸出幾張被汗水浸透、又被撫平的“工分券”。
“這是……這是老漢我攢了一周的工分,本想給孫兒換件厚衣裳……”
他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裏閃著水光。
“我全拿出來!”
“我也拿!”
“都拿出來!”
一個念頭,瞬間點燃了所有人。
“雇商隊!我們湊錢,雇最快、最可靠的商隊!就算是爬,也要把這封血書爬到應天府去!”
流民們自發地行動起來。
他們拿出了自己用血汗換來的所有“積蓄”,那些皺巴巴的、代表著一碗粥、一件衣、一塊皂角的工分券,被堆積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小山。
這支被重金雇傭的商隊,並非經由朱棣的任何官方渠道。
它選擇的,是一條最原始、最艱險的民間商路。
迎著黎明前的黑暗,馬車碾過冰冷的土地,向著應天府的方向,踏上了一條九死一生的征程。
他們,要自救!
他們,也要救他們的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