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餘則成的“投名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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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拜三下午,雨總算停了。
餘則成坐在辦公室裏,窗戶開著,雨後濕漉漉的空氣湧進來,帶著一股子土腥味。桌上攤著幾份文件,他手裏拿著鋼筆,筆尖懸在紙上半天沒落下去。腦子裏轉的不是這些例行公事,是別的事。
劉耀祖在查檔案,查得越來越緊。前天周福海來送文件,話裏話外都在打聽天津站的事,問什麽“馬奎那時候查的線索後來怎麽樣了”、“李涯的調查報告還有沒有存檔”。餘則成應付過去了,但心裏明白——劉耀祖這是咬著不放。
鄭介民那邊更麻煩。二廳的工作組在港口查了三天,賬本翻了個底朝天。雖然沒查出什麽實質性的東西——港口生意壓根還沒開始做,但這麽一查,風聲鶴唳的,底下的人都慌了神。吳敬中昨天開會時臉黑得像鍋底,散會時把他留下,說了句:“則成,得想想辦法了。”
辦法?餘則成苦笑。他能有什麽辦法?組織聯係不上,香港生意開不了張,現在夾在毛人鳳和鄭介民中間,兩邊都在施壓。他就像個過河的卒子,隻能往前拱,可前麵是楚河漢界,過了河就回不了頭。
正想著,電話響了。是吳敬中打來的,聲音聽著有點急:“則成,來一趟,現在。”
餘則成放下筆:“站長,什麽事?”
“來了再說。”
掛了電話,餘則成整了整軍裝領子。領口有點緊,勒得他喉嚨發幹。他深吸一口氣,往站長室走。
走廊裏人不多,幾個文員抱著文件匆匆走過,看見他,點頭哈腰的。餘則成沒心思搭理,徑直走到盡頭那扇門前,敲了敲。
“進。”
推門進去,屋裏不止吳敬中一個人。劉耀祖也在,正坐在沙發上抽煙,臉色不太好。看見餘則成進來,他抬了抬眼皮,算是打過招呼。
“則成,坐。”吳敬中指了指劉耀祖對麵的椅子。
餘則成坐下,腰背挺得筆直。他能感覺到劉耀祖的目光在他臉上掃,像探照燈似的,照得他渾身不自在。
“二廳那邊,”吳敬中開口,聲音有點啞,“今天上午又來了份公函。要求咱們配合調查,提供港口管理處所有人員的背景材料,還有最近三個月的往來賬目。”
劉耀祖冷哼一聲:“配合調查?說得輕巧。他們要什麽咱們就給什麽,那咱們這台北站還幹不幹了?”
“不給不行。”吳敬中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麵的茶葉沫子,“鄭廳長這次是鐵了心要查。毛局長那邊……暫時還沒表態。”
“沒表態就是態度!”劉耀祖把煙按熄在煙灰缸裏,動作很重,“毛局長要是真想保咱們,早就說話了。現在不吭聲,擺明了是要看咱們自己怎麽應對。”
吳敬中沒接話,喝了口茶。屋裏靜了一會兒,隻有牆上的掛鍾滴答滴答地響。
餘則成低著頭,腦子裏飛快地轉。劉耀祖這話說得難聽,但沒錯。毛人鳳現在按兵不動,就是在觀望——看他們有沒有能耐自己解決問題,值不值得他出手保。
“則成,”吳敬中忽然看向他,“你有什麽想法?”
餘則成抬起頭,看見吳敬中和劉耀祖都盯著他。那兩雙眼睛,一雙深沉,一雙銳利,都在等他的回答。
他喉嚨發緊,咳了一聲,才開口:“站長,劉處長,二廳查港口,查的是走私。可咱們……根本還沒開始做。”
“廢話。”劉耀祖沒好氣地說,“要是真做了,現在早進去了!”
“我的意思是,”餘則成斟酌著詞句,“既然他們查的是走私,那咱們……能不能讓他們查點別的?”
吳敬中眉毛挑了挑:“什麽意思?”
“二廳的人,精力也是有限的。”餘則成慢慢說,“如果他們發現一條更大的魚,一條更值得追的線索……會不會把港口這邊先放一放?”
劉耀祖坐直了身子:“什麽更大的魚?”
餘則成沒立刻回答。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院子裏的竹子被雨打得東倒西歪,葉子濕漉漉地耷拉著。他看著那些竹子,腦子裏那個念頭越來越清晰——一個危險的念頭,但可能是眼下唯一的辦法。
“**。”他轉過身,聲音很輕,“如果二廳發現,台北站掌握了一條關於**的重要線索,一條足夠讓他們立功的線索……他們還會盯著港口那點破賬本嗎?”
屋裏又靜了。吳敬中盯著他,手指在茶杯沿上輕輕摩挲。劉耀祖眼睛眯起來,像在掂量這話的分量。
“繼續說。”吳敬中說。
“我們可以……”餘則成頓了頓,腦子裏迅速組織著語言,“可以‘泄露’一份情報。一份關於**在台灣活動的情報,看起來很真,很有價值。通過咱們的內線,‘無意中’讓二廳的人拿到。”
劉耀祖冷笑:“你想用假情報糊弄鄭廳長?他可是老狐狸,能上當?”
“不是糊弄。”餘則成走回椅子前坐下,“是給他們一個目標,一個比查港口更有吸引力的目標。比如……一份‘中共華東局關於策反國軍將領的計劃’。”
這話一出,吳敬中手裏的茶杯“咚”一聲放在桌上。劉耀祖也不說話了,盯著餘則成,像第一次認識這個人。
“策反國軍將領?”吳敬中聲音壓低了些,“則成,這可不是小事。”
“我知道。”餘則成迎著他的目光,“正因為不是小事,二廳才會重視。如果他們相信有這樣一份計劃,相信**正在策反國軍高級將領……他們會怎麽做?”
劉耀祖接過話頭:“會調動所有資源去查,去抓人,去破壞這個‘計劃’。”
“對。”餘則成點頭,“他們會忙得團團轉,沒空再盯著港口。而且……”他頓了頓,“如果我們把這份‘計劃’做得足夠逼真,指向幾個……嗯,不太聽話的將領,或者跟鄭廳長不太對付的人……”
他沒說完,但意思大家都懂了。
吳敬中往後一靠,閉上眼睛,手指在太陽穴上輕輕揉著。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睜開眼,看向餘則成:“則成,這份‘計劃’,你做得了嗎?”
“做得了。”餘則成說得很肯定,“我在天津站的時候,接觸過不少**的文件。他們的行文習慣、用詞、格式,我都熟悉。隻要給我時間,我能做出一份以假亂真的。”
“時間呢?”
“三天。”餘則成想了想,“最多三天。”
吳敬中沒說話,又閉上眼睛。劉耀祖看看吳敬中,又看看餘則成,忽然笑了——不是平時那種皮笑肉不笑,是真心實意地笑了。
“餘副站長,”他說,“你這腦子,轉得夠快啊。”
餘則成沒接話,等著吳敬中的決定。
牆上的掛鍾滴答滴答地走著,每一聲都敲在餘則成心上。他手心冒汗,但臉上盡量保持著平靜。這個主意太冒險,但如果成了,不僅能解眼下的困局,還能在毛人鳳那兒立一功——一份“投名狀”。
“做吧。”吳敬中終於開口,聲音很沉,“則成,這件事你親自辦,不要讓第三個人知道。需要什麽,直接跟我說。”
“是,站長。”
“還有,”吳敬中看著他,“做完之後,怎麽‘泄露’出去,你想好了嗎?”
“想好了。”餘則成說,“咱們在二廳不是有線人嗎?讓他‘無意中’發現這份文件,然後‘偷偷’上報。這樣一來,消息來源可靠,二廳不會懷疑。”
吳敬中點點頭,臉上終於露出一點笑容:“好。那就這麽辦。”
從站長室出來,餘則成覺得後背都濕透了。不是熱的,是緊張的。他回到辦公室,關上門,靠在門板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手在抖。他抬起手看了看,手指微微顫抖。他握緊拳頭,又鬆開,反複幾次,才讓手穩下來。
走到桌前坐下,他拉開抽屜,拿出紙筆。腦子裏開始回憶——回憶在天津站時見過的那些**文件,回憶他們的措辭,他們的格式,他們的習慣用語。
“中共華東局關於策反國軍將領的初步計劃……”
他寫下標題,筆尖在紙上劃出沙沙的響聲。窗外天色漸暗,他打開台燈。昏黃的光照在紙上,把字跡映得有點模糊。
他寫得很慢,很仔細。每一個字都要斟酌,每一句話都要推敲。要像真的,又不能太真——太真了容易被識破;要像假的,又不能太假——太假了騙不了人。
寫到一半,他停下來,點了根煙。煙霧在燈光下繚繞,他盯著那些字,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這份假情報,會不會害了什麽人?
他搖搖頭,把這個念頭壓下去。現在不是心軟的時候。他現在是餘則成,是保密局台北站副站長,是毛人鳳和鄭介民棋盤上的棋子。棋子要想活命,就得有用處。
寫到深夜,終於寫完了。他拿起那份草稿,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三頁紙,密密麻麻的字,看起來像模像樣的。他放下稿子,揉了揉發酸的眼睛。
接下來是找合適的“目標”。他翻出台北站掌握的一些國軍將領的資料,一個個看過去。要選誰?要選那些跟鄭介民不對付的,或者不太聽話的,但又不能太重要——太重要了容易把事情鬧大,收不了場。
看了半天,他圈定了三個人:一個副軍長,兩個師長。都是少將,在台灣駐防,跟鄭介民那邊有過節,但又不是核心人物——就算查起來,也不會動搖根本。
選定了目標,他開始往“計劃”裏塞細節。策反的方式、聯絡的渠道、開出的條件……每一條都要編得合理,編得像那麽回事。
又忙了兩個小時,總算完成了。他放下筆,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窗外天已經黑透了,雨又開始下,淅淅瀝瀝的。
他把稿子鎖進抽屜,準備明天再潤色一遍。正要起身,電話響了。
是吳敬中打來的,聲音聽著有點疲憊:“則成,還沒走?”
“馬上走,站長。”
“那件事……進展怎麽樣?”
“差不多了,明天能給您看初稿。”
“好。”吳敬中頓了頓,“則成,這件事要是成了,你在毛局長那兒……就算站穩腳跟了。”
餘則成握著話筒,沒說話。他知道吳敬中什麽意思——這份“投名狀”,是他向毛人鳳表忠心的機會。
“站長,我明白。”
掛了電話,餘則成坐在黑暗裏,好久沒動。窗外的雨聲越來越大,嘩啦啦的,像要把整個世界都淹了。
第二天一早,餘則成帶著那份修改好的“計劃”去見吳敬中。
吳敬中仔細看了一遍,看完後沒立刻說話,手指在紙頁上輕輕敲著。敲了七八下,他才抬起頭:“則成,你這……寫得夠細的。”
“得細,不然騙不過二廳的人。”
吳敬中點點頭,把稿子放下:“怎麽‘泄露’出去,你想好了嗎?”
“想好了。”餘則成說,“咱們在二廳三處有個線人,叫老錢,是個文書。可以安排他‘偶然’在檔案室看到這份文件,然後‘偷偷’抄錄一份,上報給他的上級。”
“可靠嗎?”
“可靠。”餘則成說,“老錢貪財,給錢就辦事。而且他膽子小,發現這種‘重要情報’,肯定會急著上報立功。”
吳敬中沉吟了一會兒:“那就這麽辦。錢我出,要多少給多少。”
“站長,還有件事。”餘則成猶豫了一下,“這份‘計劃’……要不要讓毛局長知道?”
吳敬中看著他,笑了:“則成,你總算想到這點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當然要讓毛局長知道。但不是現在。等二廳那邊上鉤了,開始行動了,咱們再報上去。到時候,毛局長不但會知道咱們的‘功勞’,還會知道……鄭廳長被咱們耍了。”
餘則成心裏一凜。吳敬中這算計,比他想的還深。
“行了,你去安排吧。”吳敬中轉過身,“記住,要小心,一點破綻都不能有。”
“是。”
從站長室出來,餘則成直接去了檔案室。他要找一些舊文件,一些**以前發過的傳單、公告,用來參考格式和措辭。檔案室的老張見是他,趕緊開門:“餘副站長,您要查什麽?”
“隨便看看。”餘則成說,“最近在整理一些舊檔案。”
他在檔案室裏待了一上午,翻找那些發黃的紙頁。有些文件是抗戰時期的,紙都脆了,一碰就掉渣。他小心翼翼地看著,把有用的信息記在心裏。
中午在食堂吃飯時,劉耀祖端著餐盤坐到他旁邊。
“餘副站長,忙什麽呢?一上午沒見人。”
“整理舊檔案。”餘則成說,“站長交代的。”
劉耀祖“哦”了一聲,扒拉了兩口飯,忽然壓低聲音:“那件事……怎麽樣了?”
餘則成心裏一驚,但麵上很平靜:“什麽事?”
“別裝了。”劉耀祖笑了笑,“站長都跟我說了。餘副站長,你這手玩得漂亮啊。”
餘則成沒接話,低頭吃飯。
“你放心,”劉耀祖繼續說,“我這邊會配合。二廳要是真上鉤了,行動處這邊……有的是辦法讓他們忙起來。”
餘則成抬起頭,看著劉耀祖。劉耀祖也看著他,眼神裏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是欣賞?還是警惕?他分不清。
“謝謝劉處長。”餘則成說。
“客氣什麽。”劉耀祖擺擺手,“咱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船翻了,誰都別想好。”
吃完飯,餘則成回到辦公室,繼續完善那份“計劃”。他加了些細節,改了改措辭,讓整份文件看起來更逼真。忙到傍晚,終於定稿了。
他拿著定稿去找吳敬中。吳敬中看完,點點頭:“可以了。明天就安排。”
第二天,餘則成通過老趙聯係上了二廳的那個文書老錢。約在碼頭附近的一家茶館見麵,很隱蔽。
老錢五十來歲,瘦瘦小小的,戴著一副圓框眼鏡,看起來像個賬房先生。餘則成把裝著錢的信封推過去,老錢接過去,捏了捏厚度,臉上露出笑容。
“餘副站長,您吩咐。”
餘則成把那份“計劃”的抄錄本遞過去:“明天上午十點,檔案室乙排第三個櫃子,最上層左手邊,有個藍色文件夾。裏麵是這份東西。你‘偶然’發現,抄錄一份,下午就報給你的上級。”
老錢接過抄錄本,翻開看了看,臉色變了變:“餘副站長,這……這是……”
“不該問的別問。”餘則成聲音冷下來,“你隻要照做,錢不會少你的。要是走漏風聲……”他沒說完,但意思很清楚。
老錢趕緊點頭:“明白,明白。我一定辦好。”
從茶館出來,餘則成站在街邊,看著老錢匆匆離去的背影。手心裏全是汗。這一步走出去,就回不了頭了。
接下來的兩天,餘則成度日如年。他照常上班,處理公務,可心裏一直懸著,像有根線吊著,隨時會斷。他留意著二廳那邊的動靜,但表麵上看不出什麽變化。
第三天下午,吳敬中把他叫到站長室。
“上鉤了。”吳敬中說,臉上難得露出笑容,“二廳那邊開始行動了。調了兩個組,專門查這件事。”
餘則成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但又提起了另一塊:“站長,那咱們……”
“咱們該去邀功了。”吳敬中站起身,“走,跟我去局本部,見毛局長。”
車子往陽明山開,餘則成坐在後座,看著窗外飛逝的景物。山道彎彎曲曲,路兩旁是茂密的樹林,綠得發黑。他手心又開始冒汗,握緊了又鬆開。
到了局本部,吳敬中領著他直接上了三樓。毛人鳳的辦公室在走廊盡頭,門口站著警衛。吳敬中報了名字,警衛進去通報,過了一會兒出來,推開門:“毛局長請你們進去。”
毛人鳳正坐在辦公桌後看文件,見他們進來,摘下老花鏡。
“敬中啊,什麽事這麽急?”
“局長,有重要情況匯報。”吳敬中把那份“計劃”的原稿遞過去,“我們站最近掌握了一條重要線索。”
毛人鳳接過,翻開看。看著看著,臉色凝重起來。他看得很慢,一頁一頁地翻,翻到最後,抬起頭:“這東西……哪來的?”
“我們安插在二廳的線人發現的。”吳敬中說,“二廳那邊已經行動了,正在查這件事。”
毛人鳳盯著那份文件,又看看吳敬中,再看看餘則成。過了好一會兒,他忽然笑了,笑得很深,眼角擠出幾道皺紋。
“敬中啊,你們這手……玩得高明。”
吳敬中欠了欠身:“局長過獎。都是則成的主意,他一手操辦的。”
毛人鳳轉向餘則成:“則成,你來說說,怎麽想的?”
餘則成站直身子,聲音盡量平穩:“報告局長,二廳最近盯著港口不放,咱們站工作很難開展。我就想,能不能給他們找點別的事做。這份‘計劃’……足夠他們忙一陣子了。”
“夠他們忙一陣子?”毛人鳳笑出聲來,“何止一陣子。策反國軍將領——這麽大的事,夠他們跑斷腿了。”
他把文件放下,手指在桌麵上敲了敲:“這件事,辦得好。二廳最近是有點不知天高地厚,該敲打敲打了。”
他看向吳敬中:“你們站這次有功。局裏批一筆特別經費,五十萬,算是對你們的獎勵。”
“謝局長!”吳敬中趕緊說。
從局本部出來,吳敬中臉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上車後,他拍拍餘則成的肩膀:“則成,你這份心思,值這個數。”
他伸出五根手指。
餘則成知道他說的是什麽——五根金條。
車子往山下開,夕陽把天邊染成一片橘紅。餘則成看著窗外的景色,心裏卻一點也輕鬆不起來。
這份“投名狀”是交出去了,毛人鳳是滿意了,可接下來呢?鄭介民那邊遲早會發現上當,到時候會怎麽報複?劉耀祖那邊又會怎麽想?
他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腦子裏亂糟糟的,像一團理不清的線。
車子顛了一下,他睜開眼,看見路邊有家小店正在打烊,店主在收門板,一塊一塊地往上裝。門板裝完了,店就關了,裏麵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
餘則成忽然覺得,自己就像那家店,門板一塊塊裝上,把自己關在裏麵。外麵的人看不見裏麵,裏麵的人也看不見外麵。
他摸了摸口袋裏的平安符。布包軟軟的,邊角已經磨得起毛了。
翠平,他想,你要是知道我現在幹的這些事,會怎麽想?
沒有人回答他。
隻有車窗外呼嘯而過的風聲,和越來越暗的天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