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數據分析的極限:第一次失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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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隊那件事讓林逸的名聲越來越響,已經傳到了鄰縣。
    每天攤子前都排著長隊,有算命的,有問路的,有求建議的。小木頭忙得團團轉,但眼裏的光越來越亮——他跟著林逸學了三個月,已經能獨立處理一些簡單谘詢了。
    這天上午,攤子前來了個特別的客人。
    是個五十多歲的婦人,穿著綢緞衣裳,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手腕上戴著個玉鐲,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她身後跟著個丫鬟,手裏捧著個錦盒。
    婦人眼圈紅著,一到攤子前就開口:“林先生,救命啊!”
    林逸趕緊讓她坐下:“這位夫人,慢慢說。”
    婦人姓鄭,是鎮上鄭員外的正妻。鄭家是本地富戶,做藥材生意,家底殷實。
    “我家傳的玉佩丟了!”鄭夫人抹著眼淚,“那玉佩是祖上傳下來的,我嫁過來時婆婆給的,戴了三十年沒離過身。昨兒個洗澡摘下來,放在梳妝台上,今早就不見了!”
    她打開丫鬟手裏的錦盒,裏麵是塊上好的羊脂玉,雕著龍鳳呈祥的圖案——但不是原物,是鄭夫人照著記憶畫的圖樣。
    “這玉佩值多少錢?”林逸問。
    “錢是小事,這是念想!”鄭夫人哭道,“婆婆臨終前拉著我的手,說這玉佩得傳給長媳……要是找不回來,我、我都沒臉下去見婆婆!”
    她越說越傷心,丫鬟在旁邊勸都勸不住。
    林逸安撫道:“夫人別急,說說昨天到今天,都有誰進過您房間?”
    鄭夫人想了想:“我房裏平時就我和丫鬟翠兒能進。昨兒個翠兒一直陪著我,晚上我睡下她才出去。今早發現丟了,我把院裏的人都問遍了,都說沒看見。”
    “玉佩放在哪兒?”
    “梳妝台中間那個抽屜裏,用紅綢包著。”鄭夫人說,“抽屜沒鎖,但關得好好的。我早上打開,紅綢還在,玉佩沒了。”
    林逸沉吟片刻:“能去您府上看看嗎?”
    鄭夫人連忙點頭:“馬車就在街口,先生請!”
    林逸讓小木頭看著攤子,自己跟著鄭夫人去了鄭府。
    鄭府在鎮南,三進院子,青磚黑瓦,氣派但不張揚。鄭夫人的房間在第二進東廂,布置得典雅,梳妝台是紅木的,雕著花。
    林逸仔細查看。抽屜確實完好,沒有撬痕。紅綢還在,疊得整齊。
    係統開啟掃描:
    【現場分析:】
    · 抽屜把手無指紋異常(已被人擦拭)
    · 地麵無異常足跡
    · 窗台有輕微塵土,無翻越痕跡
    · 梳妝台周圍有少量貓毛(白色,長約一寸)
    林逸注意到那幾根貓毛:“夫人養貓?”
    “養了一隻波斯貓,叫雪兒。”鄭夫人說,“平時在院裏跑,不進我屋的。”
    “昨兒呢?”
    鄭夫人想了想:“昨兒……好像進來了。我洗澡時它溜進來,在榻上睡了一會兒,後來翠兒把它抱出去了。”
    林逸心裏一動。他繼續查看,在梳妝台下麵的角落裏,發現了一點極細微的亮晶晶的東西——像是玉佩上掛繩的流蘇碎屑。
    “夫人,玉佩有掛繩嗎?”
    “有!紅色絲線編的,下麵有流蘇!”鄭夫人急道,“先生找到了?”
    “還沒有。”林逸說,“但發現了這個。”
    他指著那點碎屑。鄭夫人湊近看,眼淚又下來了:“是流蘇上的!這絲線是特製的,摻了金線,所以亮!”
    線索開始清晰了。林逸在屋裏轉了一圈,問:“府上最近有外人來過嗎?”
    “前天我娘家侄子來了,住了一晚,昨天早上走的。”鄭夫人說,“不過他沒進我屋,就在前廳說了會兒話。”
    “府裏的下人呢?有沒有最近手頭緊,或者行為反常的?”
    鄭夫人猶豫了一下:“這個……翠兒跟了我十年,不會的。其他的……前陣子廚房的王媽兒子賭錢輸了,來預支工錢。還有門房老張,前幾天摔傷了腿,在家歇著。”
    林逸想了想:“能見見王媽嗎?”
    王媽被叫來了,是個四十多歲的婦人,手在圍裙上擦著,神色緊張。
    林逸觀察她:衣服幹淨但袖口有油漬,手指粗糙,眼神躲閃——但不是心虛的躲閃,是害怕主家的那種躲閃。
    “王媽,”林逸問,“昨兒晚上你在哪兒?”
    “在廚房。”王媽小聲說,“給老爺燉參湯,燉到亥時才歇。”
    “中間離開過嗎?”
    “就……就上過一回茅房。”
    “多久?”
    “一、一刻鍾吧。”
    林逸又問了幾句,王媽答得磕磕巴巴,但時間線能對上。而且她兒子雖然賭錢,但已經還清了——是鄭夫人借的錢。
    接下來是翠兒。翠兒二十出頭,模樣清秀,說話有條理:“昨兒晚上我伺候夫人睡下,亥時初回自己屋,再沒出來。今早卯時起,發現玉佩丟了。”
    林逸觀察她:衣著整潔,手上沒有佩戴飾物,眼神坦然。但她腰間掛的荷包,針腳細密,繡著蘭花——那是上好的蘇繡,不像一個丫鬟該有的東西。
    “荷包挺精致。”林逸說。
    翠兒臉色微變:“是、是夫人賞的。”
    鄭夫人點頭:“前年她生辰,我賞的。”
    林逸沒再問。他讓鄭夫人把府裏下人都召集到前院,一個一個看。
    看了一圈,他注意到一個人:管家鄭福。
    鄭福五十來歲,精瘦,眼睛細長,穿著體麵,手裏總拿著串鑰匙。林逸問話時,他答得滴水不漏,但眼神總往鄭夫人屋裏瞟。
    係統掃描提示:
    【目標:鄭福(鄭府管家)】
    【微表情分析:回答問題時嘴角有輕微抽搐,屬緊張表現】
    【行為異常:頻繁整理衣袖,手指無意識摩擦鑰匙串】
    【動機可能性:近期曾向賬房支取大額銀錢(二十兩),理由為“老家修房”】
    林逸心裏有了判斷。他把鄭夫人請到一邊,低聲說:“夫人,我懷疑是管家鄭福。”
    鄭夫人瞪大眼睛:“鄭福?他在我家幹了二十年了!”
    “越是老人,越容易下手。”林逸分析,“他有鑰匙,能進出各個房間。他最近支了二十兩銀子,說是修房,但可以查查他老家是不是真修了。而且他回答問題時緊張,眼神躲閃。”
    他頓了頓:“最重要的是,玉佩丟失的時間,正好是他當值的時間段。他有動機(用錢),有機會(有鑰匙),有異常行為。綜合來看,他的嫌疑最大。”
    鄭夫人臉色發白,想了想,咬牙道:“搜他的屋!”
    鄭福住在後院一間廂房。鄭夫人帶人去搜時,鄭福臉色大變:“夫人!您這是……”
    “搜!”鄭夫人下令。
    幾個家丁在鄭福屋裏翻找。床底、櫃子、箱子,都翻了,沒找到玉佩。但在一件衣服的夾層裏,找到了十兩銀子——不是鄭府賬房支的,是碎銀,來曆不明。
    鄭福慌了:“這、這是我攢的!”
    “攢的?”鄭夫人怒道,“你月錢二兩,這十兩碎銀,怎麽攢的?”
    鄭福支支吾吾說不出來。
    林逸這時說:“鄭管家,你若現在交出玉佩,夫人念你二十年辛苦,或許從輕發落。若等我們搜出來……”
    話沒說完,鄭福腿一軟,跪下了:“夫人饒命!銀子是我……是我偷賣庫房藥材得的!但玉佩真不是我偷的!我發誓!”
    鄭夫人看向林逸。
    林逸皺眉。按他的分析,鄭福嫌疑最大,但玉佩沒搜到……
    “再搜仔細!”鄭夫人道。
    家丁又搜了一遍,連牆縫都敲了,還是沒有。
    就在這時,院裏傳來一陣貓叫聲。
    鄭夫人養的那隻波斯貓“雪兒”從屋頂跳下來,嘴裏叼著個東西,在陽光下亮閃閃的。
    正是那塊龍鳳玉佩。
    貓把玉佩放在地上,用爪子撥了撥,然後“喵”了一聲,跑了。
    全場鴉雀無聲。
    鄭福癱坐在地上,老淚縱橫:“我就說不是我……我就說不是我……”
    鄭夫人撿起玉佩,又看看林逸,眼神複雜。
    林逸站在那裏,感覺臉上火辣辣的。他分析了一大堆,考慮了動機、機會、行為異常,唯獨沒考慮——貓。
    係統界麵默默彈出:
    【分析失誤複盤:】
    · 正確線索:貓毛、流蘇碎屑
    · 錯誤推論:忽略貓的動物行為可能性(概率15%但存在)
    · 教訓:未將所有變量納入考慮,過於依賴人類行為模式】
    林逸深吸一口氣,走到鄭夫人麵前,深深一揖:“夫人,對不起。我判斷錯了。”
    鄭夫人看著他,歎了口氣:“林先生,你也是想幫我找玉佩……”
    “錯了就是錯了。”林逸從懷裏掏出鄭夫人給的十兩卦金,放在旁邊的石桌上,“卦金退還。另外,鄭管家那十兩銀子,我替他補上——是我冤枉了他,該賠。”
    鄭夫人愣住了:“這怎麽行!”
    鄭福也抬起頭,不敢相信。
    林逸堅持把錢放下:“做我們這行,對了是本事,錯了得認。今天是我疏忽,沒考慮到貓會把玉佩叼走。給您添麻煩了,也給鄭管家添了委屈。”
    他又對鄭福說:“鄭管家,對不住。那十兩銀子,算我賠你的名譽損失。”
    鄭福嘴唇哆嗦,半晌,磕了個頭:“林先生……您是個實在人。”
    事情真相大白:貓溜進屋,看見梳妝台上亮晶晶的玉佩,好奇叼走,藏在屋頂瓦縫裏。今早餓了下屋找食,又把玉佩叼了下來。
    一場烏龍。
    林逸離開鄭府時,鄭夫人要送他,他擺擺手,自己走了。
    回到攤子,小木頭看他臉色不對,小心問:“先生,沒找到?”
    “找到了。”林逸苦笑,“但找錯人了。”
    他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小木頭聽得目瞪口呆:“是貓?”
    “是貓。”林逸坐下來,看著排隊的人群,“小木頭,今天提前收攤。”
    “為什麽?”
    “因為我要跟你,也跟這些信任我的人,說件事。”
    林逸站起來,對排隊的人拱手:“各位街坊,對不住。今天上午,我辦砸了一件事。幫鄭夫人找玉佩,我推斷是管家偷的,結果發現是貓叼走的。我冤枉了好人。”
    人群嘩然。
    “林先生也會錯?”
    “貓叼走的?這誰想得到!”
    “那管家多冤啊……”
    林逸繼續說:“所以今天提前收攤,我要反省。另外,凡是今天來問過事的,卦金全部退還——因為我的狀態不對,給出的建議可能也有問題。”
    他讓小木頭把錢退給已經付錢的人。有人不要,林逸堅持退。
    “先生,”一個常來的大娘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您別太往心裏去。”
    “謝謝大娘。”林逸說,“但錯了就得認,這是規矩。”
    收完攤,林逸沒回家,帶著小木頭去了茶館。他要了壺茶,坐在角落裏,慢慢喝。
    小木頭小心翼翼地問:“先生,您難過嗎?”
    “有點。”林逸實話實說,“但更多的是……清醒。”
    “清醒?”
    “嗯。”林逸看著茶杯裏浮沉的茶葉,“我一直以為,隻要觀察夠細,分析夠全,就能接近真相。但今天這事告訴我,再多的數據,也無法覆蓋所有變量——比如一隻貓的突發奇想。”
    他頓了頓:“小木頭,你記住。咱們這行,最容易犯的錯誤,就是太自信。覺得掌握了方法,就掌握了真理。但世界太複雜,總有你想不到的因素。”
    小木頭認真點頭:“我記住了。”
    “還有,”林逸說,“錯了不可怕,可怕的是錯了不認。今天我當眾認錯,退錢,看起來丟了麵子。但長遠看,這是保住信任的唯一方法。”
    正說著,張半仙拄著竹竿進來了。老頭在對麵坐下,要了碗茶,喝了一口,才說:“聽說你今天栽了?”
    “栽了。”林逸坦然道。
    張半仙哼了一聲:“栽得好。讓你小子知道知道,天外有天。”
    林逸笑了:“您老早就想說我太狂了吧?”
    “可不是!”張半仙捋著胡子,“你那套法子,是厲害。但再厲害,能算盡天下事?老朽算了幾十年卦,都不敢說次次準。你才幾天?”
    “您教訓得對。”
    張半仙看他態度好,語氣軟了些:“不過嘛,你今天這處理,還行。認錯退錢,不丟人。比那些死要麵子硬撐的強。”
    兩人聊了一會兒。張半仙最後說:“下月初一廟會,別忘了。到時候咱們同台,你講你的‘數據’,我講我的‘卦象’,讓大夥兒看看,到底誰的法子好使。”
    林逸拱手:“一定到。”
    張半仙走了。小木頭小聲說:“先生,張半仙好像……在關心您?”
    “他是前輩,看我走歪了,點撥一下。”林逸說,“這是好意。”
    晚上回到破屋,林逸點上油燈,拿出小木頭的觀察筆記,翻到最新一頁。
    小木頭今天記的是:“先生第一次失誤,貓叼玉佩,冤枉管家。先生當眾認錯,退錢。學到的道理:數據有局限,保持謙遜。”
    字寫得工整,一筆一劃。
    林逸看著,忽然笑了:“小木頭,你這筆記,將來可以出本書,叫《林先生翻車實錄》。”
    小木頭臉紅了:“先生……”
    “開個玩笑。”林逸揉揉他腦袋,“記下來好。時時看看,提醒自己別飄。”
    他吹滅油燈,躺下。
    月光從窗縫照進來,清清冷冷的。
    今天這事,給他敲了警鍾。但也讓他更清楚自己的路該怎麽走。
    係統界麵悄然更新:
    【重要領悟:認識到數據分析的局限性】
    【獲得:謙遜特質(永久),抗挫折能力提升】
    【影響:公開認錯行為鞏固了誠信形象,長期聲望不減反增】
    【新階段:方**進入反思與完善期】
    林逸關掉界麵,閉上眼睛。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帶著錯誤,帶著教訓,帶著更清醒的頭腦。
    還有小木頭那句記在筆記上的話:“數據有局限,保持謙遜。”
    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