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被迫卷入:師爺的警告
字數:8721 加入書籤
從山區回到州府時,天已經黑透了。
馬三先回了威遠鏢局養傷,陳大勇則安排人手準備前往大青山的事——需要馬匹、幹糧、藥品,還要挑幾個信得過的鏢師。這事不能聲張,陳大勇隻說是“接了一趟遠鏢”,連手下人都沒說實情。
林逸三人回到客棧,累得夠嗆。尤其是張半仙,老爺子這一天騎馬又爬山,骨頭都快散架了,一進門就癱在椅子上,哼哼唧唧:“老朽這把年紀……還跟你們年輕人折騰……”
小木頭倒是精神,打了熱水給大家洗臉泡腳,又從包袱裏掏出幹糧分著吃——是臨走前在客棧買的燒餅,已經硬得像石頭,得掰碎了泡在熱水裏才能咽下去。
林逸一邊泡腳,一邊把那張寫著“甲子年祭”的紙拿出來,又看了一遍。燭光下,墨跡顯得更深,那些字像有了生命,在紙上張牙舞爪。
“七器歸位,龍脈可尋……”他喃喃念著,“老先生,您說這‘龍脈’,是真有這回事,還是故弄玄虛?”
張半仙泡著腳,舒服地眯著眼:“龍脈之說,自古有之。風水上講,山川走勢如龍,有‘生氣’匯聚之處,便是龍脈。前朝……據說就是得了龍脈之地,才坐了三百年的江山。”
“那這秘藏裏真有龍脈圖?”
“誰知道呢。”張半仙歎氣,“但有人信,就會有人去爭。這世上,為錢為權殺人的多了去了,為個虛無縹緲的‘龍脈’殺人,也不稀奇。”
正說著,房門被輕輕敲響了。
不是夥計那種隨意的叩門,是“叩、叩、叩”三下,節奏均勻,透著股謹慎。
林逸和張半仙對視一眼。小木頭已經起身去開門了。
門外站著個人,穿著深青色長衫,戴著頂普通的方巾帽,帽簷壓得低低的。但林逸一眼就認出來了——是衙門那位山羊胡師爺。
師爺沒帶隨從,一個人來的。他快速掃了一眼屋內,閃身進來,順手把門關上。
“師爺?”林逸起身,“您這是……”
“林先生,”師爺摘下帽子,露出那張瘦削的臉,眼神在燭光裏閃爍,“冒昧來訪,還請見諒。”
語氣客氣,但透著不尋常。
張半仙也坐直了身子:“師爺深夜來訪,有事?”
師爺沒坐,就站在門邊,壓低聲音:“林先生,你們今天……出城了?”
林逸心裏一緊,麵上不動聲色:“去查案,走訪了幾戶人家。”
“不隻是走訪吧。”師爺盯著他,“有人看到你們往青山鎮方向去了,還進了山。”
消息傳得這麽快?林逸腦子裏快速閃過幾種可能:客棧有眼線?鏢局有內鬼?還是……師爺一直在監視他們?
“師爺有話不妨直說。”林逸道。
師爺沉默片刻,往前走了兩步,聲音壓得更低:“林先生,聽我一句勸:這案子,到此為止。別再查了。”
“為什麽?”
“因為……”師爺深吸一口氣,“這案子,不是你們能碰的。”
張半仙冷笑:“怎麽,涉及通判大人的小舅子,就碰不得了?”
師爺搖頭:“不止趙德昌。這案子牽扯的……比你們想的深得多。”
他看向林逸,眼神複雜:“林先生,你是縣令大人舉薦的,我看得出你有本事。但有些事,有本事不如沒本事。知道得太多,有時候……是禍不是福。”
這話說得夠直白了。
林逸沒接話,等他繼續說。
“那七戶失竊的富商,”師爺緩緩道,“你們查過他們的背景嗎?”
“查過卷宗,都是本地商人。”
“隻是商人?”師爺笑了,笑得有點冷,“王布商的女兒,嫁給了京城戶部侍郎的侄子;李米商的兒子,在國子監讀書;周鹽商的妹妹,是江南織造局管事的妾室……”
他一口氣說了七戶人家的關係網,每一條都牽扯到官場。
“他們買的那些蟠龍紋玉器,”師爺繼續說,“你們真以為他們不知道那是逾製的東西?他們知道。但他們還是買了。為什麽?”
林逸隱隱猜到答案:“因為……有人讓他們買?”
“或者,他們不得不買。”師爺說,“你們查到的那個古董商趙德昌,他隻是個台前的小角色。真正在後麵牽線的,另有其人。”
“是誰?”
師爺搖頭:“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能同時讓七戶有背景的富商聽話,還能讓州府衙門查不下去的人……不是我們能惹得起的。”
房間裏安靜下來。隻有燭火偶爾劈啪一聲,爆出個小火花。
小木頭坐在床邊,抱著膝蓋,眼睛睜得大大的,看看師爺,又看看林逸。
“師爺特意來警告我們,”林逸終於開口,“是出於好心,還是……奉命行事?”
師爺眼神閃了一下:“林先生這話什麽意思?”
“如果是好心,師爺大可以不管不問,讓我們自己去撞南牆。”林逸盯著他,“但您深夜單獨來訪,冒著風險說這些話——要麽,您真的覺得我們不該死;要麽,您背後的人,不想讓我們繼續查,但又不想讓我們死。”
師爺沉默了更久。燭光在他臉上跳動,陰影忽明忽暗。
“林先生果然聰明。”他終於說,“但我隻能告訴你:停手,對大家都好。你們回鎮上,繼續擺你們的算命攤子,這事就當沒發生過。縣令那邊,我會去說,保證你們的‘奇才舉薦’不受影響。”
條件開出來了。停手,就能得到原本想要的。
林逸沒立刻回答。他轉頭看向張半仙,老爺子閉著眼,像在養神,但眉頭皺得緊緊的。
又看向小木頭。孩子咬著嘴唇,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師爺,”林逸緩緩道,“如果我們不答應呢?”
師爺臉色沉了下來:“林先生,我是為你們好。”
“我知道。”林逸點頭,“但我也有個問題想問師爺:您既然知道這案子水深,為什麽還要留在衙門?為什麽不幹脆辭了差事,遠離是非?”
師爺一愣,沒想到他會這麽問。
“我……”他張了張嘴,“我有家要養。”
“那七戶富商的家眷呢?馬鏢頭和他手下鏢師的家眷呢?”林逸聲音平靜,“他們也有家要養。如果我們就這麽走了,那些失蹤的人怎麽辦?那批可能被用來謀逆的玉器怎麽辦?”
師爺盯著他,眼神複雜:“林先生,你是個好人。但好人……往往活不長。”
“我知道。”林逸笑了,“但我這人有個毛病:知道了真相的一角,就想看到全貌。您現在讓我停手,就像說書先生說書說到‘欲知後事如何’——然後不說了,這誰受得了?”
這話有點無賴,但也是實話。
師爺看著他,看了很久,最後歎了口氣:“罷了。話已至此,聽不聽在你們。”
他重新戴上帽子,走到門口,手放在門閂上,又回頭:“林先生,如果你們執意要查……小心三個人。”
“哪三個?”
“第一個,醉春風酒樓的老板,他姓馮,外號‘馮瞎子’,其實眼睛不瞎,是耳朵靈,州府地麵上三教九流的事,他都知道。”
“第二個,城北藥材鋪的孫掌櫃,就是你們盯的那個小院的主人。他確實做藥材生意,但也做別的生意。”
“第三個……”師爺頓了頓,“劉通判。”
林逸心裏一震。劉通判?州府通判,趙德昌的姐夫?
“劉通判也牽扯其中?”
“我不確定。”師爺搖頭,“但趙德昌能這麽囂張,背後沒劉通判撐腰,說不過去。而且……”他壓低聲音,“劉通判最近和京城來往密切。”
說完,他拉開門,閃身出去,腳步聲很快消失在走廊盡頭。
門重新關上。房間裏又安靜下來。
張半仙睜開眼:“這師爺……是敵是友?”
“難說。”林逸走到窗邊,掀開簾子一角,往外看。街上空蕩蕩的,隻有打更人遠遠走過的身影,“但至少,他給了線索。”
小木頭小聲問:“先生,咱們……還查嗎?”
林逸沒回答。他確實在猶豫。
師爺說得對,這案子牽扯太大,已經不是簡單的盜竊案了。前朝餘孽、蟠龍紋玉器、可能涉及的謀逆大罪——隨便哪一條,沾上了都可能掉腦袋。
他一個穿越者,隻想在這個世界安安穩穩地活下去,搞搞他的“數據算命”,教教學生,賺點小錢。犯不著為這種事拚命。
可是……
馬鏢頭和他手下鏢師,現在還生死不明。那些蟠龍紋玉器,如果真的被用來搞複辟,會死多少人?
還有那七戶富商,他們可能也是被利用的棋子,但如果事情敗露,他們全家都會受牽連。
“先生。”小木頭又喊了一聲。
林逸回頭。孩子坐在床邊,燭光照著他的臉,還帶著稚氣,但眼神很認真。
“您教過我,”小木頭一字一句地說,“數據不會說謊,真相就是真相。不管真相多難看,它就在那兒。”
林逸愣住了。
這話是他說的。在鎮上擺攤時,有一次幫人查丈夫外遇,查出了真相,那婦人哭得撕心裂肺。事後小木頭問他:“先生,咱們是不是不該查那麽清楚?”
他當時說:“小木頭,數據不會說謊,真相就是真相。咱們的工作,就是把真相找出來。至於別人怎麽麵對真相……那是他們的事。”
現在,孩子把這話還給他了。
張半仙也看著林逸,沒說話,但眼神裏透著同樣的意思。
林逸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查。”他說,“但得更小心。”
他走回桌邊,拿起那張紙,又看了一遍。
“七器歸位,龍脈可尋。甲子年祭,天命重臨。”
十六個字,輕飄飄一張紙。
但背後可能是無數條人命,可能是一場腥風血雨。
“明天,”林逸說,“先去會會那個‘馮瞎子’。”
張半仙點頭:“老朽跟你去。那種地方,老朽熟。”
小木頭眼睛亮了:“我也去!”
“你去不合適。”林逸搖頭,“醉春風那種地方……不是小孩子該去的。”
“可是……”
“你留在客棧,整理今天的記錄,順便盯著點周圍。”林逸拍拍他肩膀,“這也是很重要的工作。”
小木頭雖然不情願,但還是點點頭。
夜深了。三人各自洗漱睡下。林逸躺在床上,卻睡不著。
腦子裏全是今天的事:山區的血跡、馬三的話、張半仙關於前朝秘藏的講述、師爺的警告……
還有那句“小心三個人”。
醉春風的馮瞎子、城北的孫掌櫃、劉通判。
這三個人,分別代表三股勢力:江湖、商界、官場。
如果這三股勢力都牽扯其中,那這案子……就真的是個馬蜂窩了。
正想著,窗外忽然傳來極輕的腳步聲。
不是打更人,那腳步很輕,很慢,像是在靠近。
林逸立刻屏住呼吸,手悄悄摸向枕邊——那裏有把短刀,是陳大勇今天給他的,說“防身用”。
腳步聲在窗外停了。
接著,有極輕的叩窗聲。
三下。
和師爺敲門時一樣的節奏。
林逸慢慢坐起來,握著刀,走到窗邊。他沒立刻開窗,而是側耳聽了聽。
外麵有極輕的呼吸聲。
“誰?”他壓低聲音問。
“林先生,”外麵傳來個陌生的聲音,很輕,但清晰,“我家主人有請。”
“你家主人是誰?”
“您見了就知道。”那人說,“請單獨來,莫要聲張。”
林逸猶豫了一下。這大半夜的,來曆不明的人,去還是不去?
“若我不去呢?”
外麵沉默片刻,然後說:“那您可能會錯過……救人的機會。”
救人?馬鏢頭他們?
林逸心裏一緊。他回頭看了眼張半仙和小木頭,兩人都睡熟了。
“去哪兒?”
“下樓,出客棧右轉,巷口有馬車等您。”那人說完,腳步聲漸漸遠去。
林逸站在窗邊,握著刀,心裏掙紮。
去,可能是陷阱。
不去,可能真的錯過救人機會。
最終,他咬了咬牙,輕輕穿上衣服,把刀藏在袖子裏,躡手躡腳出了門。
走廊裏空無一人。他下了樓,客棧大堂已經熄了燈,隻有櫃台上一盞小油燈還亮著,守夜的夥計趴在櫃台上打盹。
林逸悄悄出了客棧。夜深人靜,街上空蕩蕩的,月光灑在青石板路上,像鋪了層霜。
右轉,進了條窄巷。巷口果然停著輛馬車,很普通的青篷車,車夫坐在車轅上,戴著鬥笠,看不清臉。
“林先生,請上車。”車夫低聲道。
林逸掀開車簾,裏麵空無一人。他上了車,剛坐下,馬車就動了,不緊不慢地往前駛去。
車廂裏很暗,隻有從車簾縫隙透進來的月光。林逸握緊袖中的刀,心跳得厲害。
馬車在城裏繞了幾條街,最後在一處僻靜的宅院前停下。
“林先生,請。”車夫掀開車簾。
林逸下了車,抬頭看。宅院不大,門匾上寫著兩個字:靜園。
門開了,一個老仆躬身:“林先生,請隨我來。”
進了宅院,穿過小院,來到正廳。廳裏點著燈,但光線昏暗。一個穿著便服的中年人背對著門站著,正在看牆上的一幅畫。
聽到腳步聲,他轉過身。
林逸看清他的臉,愣住了。
是劉通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