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古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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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天天過去林川已經恢複了七七八八。
    次日一大早,林川就已經起來活動筋骨,虛浮的腳步徹底沉穩下來,骨縫裏的癢意和痛感都散了,氣血正在慢慢恢複。
    林川在院子裏打了套最基礎的拳腳,招式雖簡單,卻虎虎生風,不再是先前病弱的模樣。
    收勢時,他吐納一口濁氣,隻覺得胸腔裏鬱積的戾氣散了大半。一抬眼,正看見蘇清月端著藥碗從灶房出來,手裏還捏著塊剛蒸好的米糕。
    蘇清月笑著道:“你今天還是怎麽早起呀,身體怎麽樣了?”
    林川目光落在她手裏的米糕肚子不爭氣的響了起來,一聲“咕嚕”在安靜的早晨響了起來。
    緊接著林川看向蘇清月,四目相對間林川直接在原地尬住了……
    “噗”,蘇清月聽到這動靜忍不住笑出聲:“看你練拳那麽認真,我想你也是會餓,所以特地來拿給你的。”
    蘇清月說著,就把手裏的米糕塞進他掌心,眉眼彎彎,“灶上還溫著粥呢,我去給你盛一碗,你先墊墊肚子。”
    林川拿起米糕吃了一口含糊道:“謝謝,你吃了嗎?”
    蘇清月腳步頓了頓,回頭衝他笑了笑:“我早就吃過啦,師傅醒得早,我倆一塊兒用的早飯。”
    林川咬著米糕,看著她的背影消失,拳頭不自覺握緊。“溪口鎮的日子太安穩,安穩到讓他差點忘了,自己還有血仇未報,還有恥辱等著洗刷。”
    蕭明遠背靠蕭家,勢力滔天,本身還是個修行者,想要報仇,僅憑這副剛養好的身子,無異於以卵擊石。
    林川抬眼望向天邊的雲朵,眼底的畏懼盡速褪去,隻剩下一片決絕。
    正思索間,楊老頭叼著煙杆踱出來,掃了眼林川開口道:“小子,你身子骨好得差不多了,今兒個跟清月進山采藥去。”
    “山裏的露星草快到季了,你跟著去搭把手,也省得清月丫頭一個人背簍子。”楊老頭磕了磕煙杆繼續道:“順便也活動活動筋骨,總比你悶在院子裏琢磨那些煩心事強。”
    林川聞言,將手裏剩下的米糕幾口吃完,幹脆利落地應道:“應該的,楊老你與蘇姑娘對我有救命之恩,如還有吩咐,晚輩力所能及絕不推辭。”
    他本就欠著蘇清月的救命之恩,這些日子承蒙照拂,正愁沒機會搭把手。更何況進山走走,也能借機熟悉周邊地形,於他而言,本就是一舉兩得的事。
    蘇清月從灶房過來,聽到這話,臉上帶著笑意:“那太好了!露星草長青石鎮後山上,路比較坎坷,有你幫忙,肯定能多采些。”
    “青石鎮”,當林川聽到這三個字時,拳頭不自覺握緊眼底也驟然現出寒意。
    蘇清月察覺到他的不對勁,連忙擺手:“要是你不想去,也沒事的。”
    林川攥緊的拳頭緩緩鬆開,他看著蘇清月眼底的擔憂,壓下心頭的過往,輕聲道:“沒事,我們去。”他總不能,連這一步都跨不過去。
    蘇清月還是有些不放心,看了看他的臉色,小聲道:“要是路上覺得不舒服,或者想起什麽難受的事,咱們可以折返,別硬撐。”
    楊老頭在一旁聽著不耐煩,他抖了抖煙杆的灰,語氣帶著點嫌棄:“一個大男人,娘們唧唧的,死都算死過一回了,不就是進個山嗎?”
    他說著,把一個藥簍扔給林川:“裏頭是傷藥和幹糧,路上用得上。別光顧著耍帥硬撐,真要是犯了病,沒人替你背簍子。”
    蘇清月被逗得抿唇笑個不停,林川接住藥簍,鄭重回答:“多謝楊老教誨,小子謹記於心。”
    楊老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模樣,擺了擺手:“行了行了,少跟老頭子來這套文縐縐的。”
    他吸了一口旱煙目光,兩人身上轉了一圈,叮囑道:“那邊的路不好走,你們倆互相照應著點。”
    蘇清月連忙點頭:“師傅放心,我會看著他的。”
    林川聞言,心頭微暖,應聲:“嗯。”
    楊老這才滿意地揮揮手:“去吧去吧,記得把露星草的根須挖完整些。”
    蘇清月背上藥簍就往外走,林川連忙跟上,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院門,晨霧還沒散盡。
    林川跟在蘇清月身後,一路上兩人踩著露水草徑慢慢走,倒也相談甚歡。
    蘇清月指著路邊一叢開著碎小白花的草,跟他說這是止咳的薄荷,曬幹了泡水喝最管用。
    林川則撿著些自己知道的偏方搭話,說到好笑處,蘇清月忍不住彎了眉眼,笑聲脆生生的。
    蘇清月正說著山中哪處的靈草藥草長勢較好,一抬眼,撞進林川的目光裏。
    他不知何時停下了腳步,目光落在她臉上,沒了方才的打趣,隻靜靜望著。四目相對的刹那,蘇清月的聲音戛然而止,唇邊的笑意僵了僵,山間的風仿佛都停了。
    她睫毛輕顫,下意識地想錯開目光,卻瞥見林川眼底映著的自己。
    “我……覺得你生的很好看”這句直白的誇讚,又出現在蘇清月腦海裏。她慌忙轉頭向山走去,步伐不自覺加快。
    林川看著她快速遠離的背影,一臉不解。他抬手摸了摸鼻尖,方才那句到了嘴邊的話還沒說出口——他隻是想提醒她,頭發上沾了片枯黃的落葉。
    他站在原地愣了兩秒,快步追了上去,揚聲道:“你走慢點,山路滑!”
    蘇清月腳步頓了頓,卻沒回頭,隻胡亂應了句“知道了”,腳下的步子反倒更快了些。
    林川無奈地搖搖頭,索性邁開腿追上她,伸手輕輕拉住她的藥簍背帶。
    “跑什麽?”他有點哭笑不得,抬手替她拂去發間那片礙事的落葉:“我就是想告訴你,頭發上沾了東西。”
    蘇清月猛地反應過來,臉頰紅得更厲害了,現在她很想找個地縫鑽進去:“那你怎麽不直接說,害得我……”
    後半句沒好意思說出口,她轉過身去,悶聲道:“走了走了,再磨蹭,露星草都要被曬蔫了。”
    林川看著她氣鼓鼓的背影,快步跟上去,故意逗她:“害你怎麽了?害你差點撞樹上?”
    蘇清月被他一句話噎得說不出話,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再胡說,我就把你丟在這兒喂野獸!”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順著山路走去。
    越往深處,霧越濃,蘇清月熟門熟路地領著林川鑽進一片灌木叢,指著幾株葉片碧瑩瑩、葉心裹著露珠的草道:“這就是露星草,得趁露水沒幹采,藥效才好。”
    林川應了聲,蹲下身跟著她學,指尖剛觸到露星草的葉片,就覺一股清涼的氣息漫進指尖。
    蘇清月怕他采錯,湊過來教他辨葉脈,兩人的肩膀不經意間挨在一起,讓兩人的氛圍又微妙起來。
    林川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頭,抬手摸了摸鼻子,低聲道:“我去那邊看看,那邊的草看著長得更旺些。”
    兩人都心照不宣地想避避這說不清道不明的窘迫,索性分頭行動。
    蘇清月拎著藥簍,轉身往上麵的坡地走去,揚聲叮囑道:“我去那邊尋霜蕊花,你就在這片陰處采露星草,別亂跑,這山裏岔路多,容易迷路。”
    “好……你也小心些,坡陡。”兩人就此分開,蘇清月很快便隱進了茂密的草木裏。
    林川定了定神,蹲下身來尋露星草。背陰處的泥土又濕又軟,踩上去腳下直打滑。
    林川看見前方不遠處有棵品相較好的露星草,顧不上泥土濕滑,便上前準備采摘,指尖剛掐住一株露星草,腳下忽然一空。
    “糟了!”
    一聲低呼卡在喉嚨裏,他整個人瞬間失去平衡,腳下的濕泥竟轟然塌陷——那竟是塊覆著薄土的山洞!
    泥土簌簌往下掉,林川隻覺身子一沉,跟著碎土亂石一同墜進了下方的空洞裏。
    耳邊盡是碎石滾落的聲響,他胡亂伸手去抓洞壁的凸起,指尖擦過粗糙的岩壁,劃出幾道血痕,最終重重摔落在洞底的軟土上,疼得他眼前發黑。
    林川半晌都動彈不得。緩了好一陣,他才撐著胳膊坐起身,借著洞口漏下來的微光打量四周,發現這竟是個天然溶洞。
    洞壁上嵌著不少瑩瑩的鍾乳石,——而不遠處的石壁上有著一扇半開著的石門。
    石門由青黑色的巨石鑿成,表麵刻著模糊的古篆,門軸處纏著幹枯的藤蔓,風從門裏鑽出來,帶著一股陳舊、古樸的氣息。
    他慢慢走到門邊,抬眼望去,門後竟是一片被溶洞穹頂圈住的隱秘穀地。
    穹頂的鍾乳石薄如蟬翼,天光穿透石層,碎金似的灑在穀中。
    這裏遍地靈草瘋長,葉片上凝著晶瑩的晨露,在微光裏泛著淡淡的光暈。
    幾株從沒見過的奇花,花瓣呈半透明的玉色,風一吹,便飄來沁人心脾的藥香。
    穀地中央立著一座石台,石台下方有風幹的藥草,還有石桌石凳,而石台之上,斜斜倚著一柄長劍。
    劍鞘是暗沉的玄鐵色,上麵嵌著細密的紋路,竟隱隱透出一股凜然的劍意。
    林川的目光被那柄長劍牢牢吸住,連身上的酸痛都淡了幾分。
    他挪著步子慢慢走近,指尖幾乎要碰到劍鞘上的紋路——那紋路絕非尋常雕飾,細瞧之下竟似某種符文,隱隱有流光在紋路間流轉。
    他屏住呼吸,隻覺一股沉凝的劍意撲麵而來,仿佛那劍中藏著一雙眼睛,正隔著漫長的歲月,與他遙遙相望。
    林川好奇地伸出手,緩緩觸上劍柄,觸感帶著一絲的涼意。
    就在這時,異變突起,林川隻覺眼前猛地一晃。
    穀裏的風聲、水滴聲霎時消失,連身上的酸痛都沒了蹤影。他像被抽離出了原本的天地,眼前沒有天,沒有地,隻有一片分不清過去未來的混沌。
    恍惚間,林川看到一道身影立在不知多遠的地方,看不清模樣。
    隻覺得那身影好像從天地初開時就在那裏,又好像站在了世界的盡頭。
    身影沒有任何聲音,沒有任何動作,卻感覺有一道目光射了過來。
    那目光穿過了無盡歲月,跨過了層疊的時空,甚至像是穿透了維度,直直落在他的身上。
    那目光裏,仿佛閱盡了生滅輪回,藏著滄桑,藏著萬載孤寂的悲涼,正隔著億萬光年的歲月,與他遙遙相望。
    緊接著,一股灼熱的氣流在林川體內突現,林川瞬間感知到自己體內的血脈在瘋狂激蕩。
    像是沉寂了千年的火山驟然蘇醒,連神魂都跟著微微震顫。
    這不是凡俗的氣血翻湧,而是仿佛連神魂都被這道目光牽引著,要掙脫肉身的桎梏,融入那片浩瀚的混沌之中。
    他不知道自己在這片混沌裏站了多久。好像腳下的光陰一寸寸碾過了千秋萬代。
    身邊的時空一層層剝落了維度壁壘,從天地初開到星河流轉。
    所有的歲月都在他的感知裏緩緩淌過;又好像隻是彈指一瞬,快得抓不住一點痕跡。
    方才那道身影,不知何時消失不見,周圍隻剩下混沌與寂靜。
    就在這時,混沌驟然如潮水般退去。穀地裏的風聲、水滴敲打鍾乳石的脆響,一瞬間回籠。
    天光穿透穹頂,光亮似是一直覆在他的肩頭沒有改變。
    不知過了多久,異象徹底消失。
    但方才那穿透歲月與維度的目光,那漫過千秋萬代的沉寂。
    仿佛一場真實到刻骨的幻夢,唯有血脈裏仍在隱隱奔湧的熱流,在提醒林川一切都不是錯覺。
    林川怔怔地站在原地,指尖仍保持著觸碰劍柄的動作。
    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的掌心,隻見幾道細碎的紋路正順著掌紋緩緩浮現。
    那紋路的走勢、刻痕,竟與劍鞘上的紋路分毫不差,淡金色的微光在紋路間流轉,轉瞬又黯淡下去。
    林川被方才那穿透歲月維度的異象駭得心頭狂跳,後背滲出一層冷汗。
    他猛地縮回手,連指尖的微涼觸感都像是帶著刺骨的寒意,哪裏還敢再碰劍柄分毫。
    他踉蹌著後退兩步,目光慌亂地掃過穀地,隻想趕緊離開這個透著詭異的地方。
    林川轉身就打算離開。
    可就在他轉身的刹那,一道似是呼喚的聲音從神魂深處炸響。
    不似人聲,卻比任何言語都更具穿透力,像血脈裏流淌的古老契約,聲聲叩擊著他的心神。
    緊接著,更強烈的召喚席卷而來,那是劍的意誌,帶著跨越萬古的執著,像無形的鎖鏈,牢牢縛住他的腳步。
    這股呼喚正引動著他身體裏潛藏的東西,那是一種他從未察覺過的共鳴。
    順著血脈淌過四肢百骸,讓他原本滯澀的經脈泛起微癢的麻意。
    讓林川一個凡人奇跡般的感受的靈力,他還感覺到,腦海深處出現了一縷微弱的劍意。
    正與身後的長劍遙遙相和,一呼一吸,默契得仿佛演練了千百遍。
    林川猛地懂了這把劍的意思。這柄劍,根本不是什麽無端出現的詭物。
    方才那股順著血脈奔湧的雄渾氣息,那讓滯澀經脈泛起的暖意,那與腦海劍意相隨的共鳴。
    都在清晰地告訴他——這不僅是觸摸更高世界的力量,更是能讓他逆天改命的機緣!
    一場足以讓他逆天改命的機緣!讓他可以回報蘇姑娘和楊老的恩情,還能洗刷蕭家給他的恥辱和李風都血仇!
    林川不再猶豫。他猛地轉身,方才的懼意被壓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林川大步流星地走過去,毫不猶豫地握上了那柄等待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劍柄。
    握住劍柄的刹那,劍鞘上沉寂的紋路驟然爆發出璀璨的光,一股遠比之前更為磅礴的力量,順著掌心洶湧而入。
    堵塞的經脈被這股力量全部衝開,那些曾因重創而凝滯的節點瞬間崩裂,經脈壁拓寬數倍,變得堅韌如金剛。
    原本剛剛那微弱的靈力,在力量的滋養下瘋狂暴漲,如燎原之火般席卷四肢百骸。
    連帶著骨骼都發出輕微的震顫,仿佛在被重塑為更適合承載力量的容器。
    血肉經絡間的舊疾被徹底洗滌,肌膚下泛起淡淡的金光,整個人的氣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攀升,肉身強度陡增,直抵淬體巔峰!
    他甚至能清晰感覺到,周身氣血奔湧如潮,徒手製服虎豹已是等閑。
    尋常暗器落在身上,可能連皮都蹭不破——這是他從前連想都不敢想的高度。
    還有這把神秘而古樸的劍。
    周身氣血奔湧的餘韻還未散盡,林川眼前的光影一陣扭曲,再睜眼時,已回到了失足墜穀時的那片背陰坡。
    林川壓下心頭的驚悸,目光在草叢間來回觀望。剛開始瞥見的那株品相極好的露星草,此刻竟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半點生長過的痕跡都沒留下。
    林川皺緊眉頭,心頭驚疑——那株露星草明明長的品相極好,自己絕不會看錯,怎麽會轉瞬即逝?
    林川上前小心踩踏他摔下穀地的位置,發現泥土雖濕軟,但竟是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