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糧與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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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元璋就那麽拄著焦木棍,站在武英殿門口。晨光混著遠處的火光,把他半邊身子映得通紅,另外半邊還陷在殿內的陰影裏。沒人說話,隻能聽見粗重不一的呼吸聲,還有他自己因為劇痛和強撐而無法抑製的、細微的顫抖聲。
    王承恩第一個反應過來,連滾爬爬地撲過去,老淚縱橫,想扶又不敢碰,聲音全哽在喉嚨裏:“陛……陛下!您……您受傷了!”
    朱元璋沒理他,眼睛依舊釘在朱純臣臉上。那目光像有重量,壓得朱純臣膝蓋一軟,噗通一聲就跪下了,頭磕得砰砰響:“陛下!陛下恕罪!臣……臣是憂心國事,口不擇言!臣對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鑒啊陛下!”
    “憂心國事?”朱元璋終於開口了,聲音嘶啞得像砂紙磨過鐵皮,“憂心怎麽把咱大明的江山,趕緊賣個好價錢吧?”
    朱純臣渾身一僵,抖得更厲害了。
    朱元璋不再看他,目光轉向其他人。高起潛早就縮成一團,其他官員勳貴齊刷刷跪倒一片。韓讚周也單膝跪地,臉上又是激動又是後怕。
    “都起來。”朱元璋說,撐著木棍,一步步挪進殿裏。王承恩趕緊跟上,想攙扶,被他用眼神製止了。每一步都走得艱難,左臂軟軟垂著,血順著指尖往下滴,在金磚上留下斷斷續續的暗紅印記。他走到禦案後,沒坐,就靠在那兒,把身體的重量大半壓在案沿上。
    “韓讚周。”他喘了口氣。
    “末將在!”
    “外頭……什麽動靜?闖賊攻勢如何了?”
    韓讚周立刻回稟:“回陛下!半個時辰前,東北方向突發大火,疑似賊軍重要物資囤積處發生連環爆炸,火勢極猛!攻城的賊兵攻勢明顯減緩,甚至有些混亂!東安門壓力暫時減輕!隻是……隻是不知為何……”
    他說著,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朱元璋血糊糊的左臂和渾身的煙火氣。答案不言而喻。
    殿內眾人心頭都是一凜。陛下孤身陷於敵後,不但活著回來,還弄出這麽大動靜?這……這還是人嗎?
    朱元璋點點頭,對這個結果還算滿意。昨夜他在火德真君廟湊合處理了傷口,天蒙蒙亮就帶著那些火油和粗糙火藥,避開主要道路,一路潛行到東北角。那裏原是京營大片營房和倉庫區,如今被闖軍占了大半,堆放著搶來的糧秣、軍械,還有大量從官倉和富戶家中掠來的桐油、布匹等易燃物。他觀察了哨位,選了一處守衛相對鬆懈、但物資堆積最密集的下風口,用盡最後力氣,將火油罐砸碎潑灑,點燃引火物,又將那罐粗糙火藥投進火中……
    效果比他預想的還好。爆炸和火勢蔓延之快,連他自己都差點被卷進去,左臂的傷口在奔跑躲避時再次崩裂。但他成功了。這把火,足夠讓李自成肉疼,也給了紫禁城一口喘息之機。
    “陛下神威!天佑大明!”不知誰先喊了一句,下麵立刻響起一片帶著劫後餘生般慶幸的阿諛之聲。
    朱元璋聽著,臉上沒什麽表情。神威?天佑?狗屁。是用命換來的,是這座城裏這些蠹蟲逼出來的。
    “王承恩。”他打斷那些沒用的奉承。
    “奴婢在!”
    “傳太醫。簡單包紮,止住血就行。”他頓了頓,“再把昨夜到今天,宮裏宮外發生的所有事,給咱一五一十說清楚。尤其是,”他瞥了一眼跪在那裏不敢抬頭的朱純臣,“哪些人,說了哪些話,做了哪些事。”
    王承恩身子一顫,連忙應下,匆匆出去安排。
    很快,太醫戰戰兢兢地來了,在朱元璋冰冷的目光注視下,哆嗦著剪開被血粘住的破爛衣袖。箭鏃入肉頗深,周圍皮肉翻卷,已經有些發黑腫脹。太醫看著都倒吸涼氣,清洗、剜除少許腐肉、上藥、包紮,整個過程,朱元璋咬著牙,額頭上冷汗一層層往外冒,愣是沒吭一聲。隻是臉色越來越白,嘴唇都沒了血色。
    太醫包紮完,顫聲道:“陛下,箭傷頗深,傷及筋絡,又延誤了救治,失血過多……萬不能再動氣用力,需靜臥調養……”
    “知道了。下去。”朱元璋揮揮手。靜臥?現在哪是靜臥的時候。
    太醫不敢多言,退下了。
    王承恩也回來了,一邊小心幫朱元璋換上幹淨的裏衣和外袍(依舊是普通箭衣,龍袍太顯眼不便),一邊壓低聲音,快速將昨夜他離開後,韓讚周回報、朱純臣等人如何逼宮、殿內如何爭吵等事,簡要但清晰地複述了一遍。尤其突出了朱純臣和高起潛的言辭。
    朱元璋閉著眼聽,手指在禦案上輕輕敲著。等王承恩說完,他才睜開眼,裏麵一片冰寒。
    “高起潛。”
    一直縮在人群後麵的高起潛嚇得一哆嗦,連忙爬出來:“奴……奴婢在!”
    “禦馬監還有多少匹馬?多少能用的鞍轡?”朱元璋問,語氣平靜。
    高起潛沒想到是問這個,愣了下,忙道:“回皇爺,能跑動的戰馬……約莫還有三四十匹,多是老弱。鞍轡……倒是還有一些。”
    “嗯。”朱元璋點頭,“你去,把所有馬匹,不管老弱,全部集中到玄武門內。鞍轡備好。再挑二十個還算可靠的太監,會騎馬的更好,不會的,也給我挑手腳靈便、膽子大點的,一起到玄武門候著。”
    高起潛不明所以,但不敢多問,連忙應下:“是,奴婢這就去辦!”
    打發走高起潛,朱元璋又看向韓讚周:“你手下,還有多少能夜行、會攀爬的好手?”
    韓讚周想了想:“昨夜折損了些,但……再挑出十個八個,應該還有。”
    “好。讓他們吃飽喝足,抓緊休息。入夜後,有要緊用處。”
    “末將明白!”
    最後,朱元璋的目光,緩緩轉向一直跪在地上不敢動的朱純臣。
    “成國公。”
    “臣……臣在!”朱純臣聲音發顫。
    “你府上的錢糧和五十家丁,何時能到?”
    朱純臣頭皮發麻,硬著頭皮道:“臣……臣已派人回府急辦,隻是……隻是倉促之間,恐難湊足,能否容臣……”
    “看來,成國公是覺得,咱受了傷,提不動刀了?”朱元璋打斷他,聲音陡然轉冷。
    “臣不敢!臣萬萬不敢!”朱純臣魂飛魄散。
    “不敢就好。”朱元璋冷笑,“王承恩。”
    “奴婢在。”
    “你親自去成國公府上‘幫忙’清點。太陽落山前,咱要看到東西和人出現在東安門。少一兩銀子,缺一個人,”他盯著朱純臣,一字一頓,“就拿你成國公府上的腦袋來湊數。”
    王承恩躬身:“奴婢遵旨!”他看了一眼麵如死灰的朱純臣,心中竟隱隱生出一絲快意。
    朱純臣癱軟在地,知道再無轉圜餘地,心中那點僥幸和盤算,被這毫不留情的鐵腕碾得粉碎。
    處理完這幾件急事,朱元璋才似乎鬆了半口氣,但眉宇間的鬱結和身體傳來的陣陣虛弱,讓他心情更加惡劣。他需要錢,需要糧,需要穩住這搖搖欲墜的人心。可錢糧從哪來?指望朱純臣這種貨色擠牙膏?
    他煩躁地敲著桌子,意識深處,崇禎那股優柔寡斷、但又對“君君臣臣”禮法近乎執拗的念頭又冒了出來,似乎在微弱地抗議他對勳貴如此酷烈,恐失人心。朱元璋粗暴地將這念頭壓下去——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人心?刀把子握緊,才有資格談人心!
    “王承恩,宮裏各處,還能搜刮出多少糧食?”他問。
    王承恩苦著臉:“陛下,昨日就已清點過,各宮加起來,粗糧細米,恐怕……恐怕隻夠宮裏現存人員三五日之需。這還不算守城將士的……”
    三五日?朱元璋心往下沉。李自成就算被大火拖慢腳步,三五日內也足夠重新組織攻勢。到時候,餓著肚子的守軍,能頂多久?
    “銀子呢?宮裏還有多少現銀?”
    “內承運庫早空了……昨日查抄那幾個趁亂搶劫的太監和雜役,得了些散碎金銀,加起來也不過幾百兩……”王承恩聲音越來越低。
    幾百兩,對於一座皇城、數千守軍來說,杯水車薪。
    就在朱元璋眉頭越鎖越緊,殿內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時,殿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但克製的腳步聲,以及壓低的爭執聲。
    “讓我進去!我有要事稟奏陛下!”
    “金郎中,陛下正在議事,你……”
    “事急從權!耽擱不起!”
    朱元璋抬眼:“外麵何人喧嘩?”
    王承恩忙道:“是兵部職方司主事金鉉,此人……還算勤謹。”
    “讓他進來。”
    殿門開處,一個穿著青色舊官袍、三十出頭的官員疾步而入,他官帽有些歪,臉上帶著汗水和煙塵,眼神卻亮得灼人。進殿後,他看也不看跪在一旁的朱純臣等人,直接對著朱元璋大禮參拜:“臣金鉉,叩見陛下!臣有十萬火急之事稟奏!”
    “講。”朱元璋看著他。
    金鉉抬起頭,臉上滿是激憤:“陛下!臣奉命巡查宮防,於西華門附近,撞見司禮監掌印太監王之心之心腹太監,正指揮數人,偷偷將十餘口大箱從一處偏殿夾牆中運出,意圖趁亂運出宮外!臣上前阻攔盤問,那太監竟敢反抗!臣已將其拿下,並打開其中一口木箱查看——”他聲音陡然提高,帶著顫抖,“箱內……箱內全是五十兩一錠的官銀!成色極佳!初步估算,那十餘口箱子,所藏現銀不下十萬兩!此外,還有珠寶玉器、田產地契無數!”
    轟!
    金鉉這番話,如同平地驚雷,在武英殿內炸響!
    十萬兩現銀!珠寶田契無數!還是藏在宮牆夾壁裏!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王承恩倒吸一口涼氣。朱純臣猛地抬頭,眼中閃過難以置信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嫉妒?高起潛縮了縮脖子,臉色發白。其他官員更是目瞪口呆。
    司禮監掌印太監王之心!那可是內廷第一號人物,權勢熏天!他竟然在宮裏藏了這麽多私財?!而且是在這種國破家亡的關頭!
    朱元璋的眼睛,慢慢眯了起來。剛才因為錢糧短缺而升起的暴怒和煩躁,忽然找到了一個清晰、具體、而且肥得流油的目標。胸腔裏那股屬於朱元璋的對貪官汙吏刻骨銘心的憎惡,混合著此刻絕境中對資源的極度渴望,轟然點燃!
    “王之心……現在何處?”他問,聲音平靜得可怕。
    “臣已令巡守侍衛將其及其心腹一並看押在值房!箱籠也已封存!”金鉉大聲道。
    “好。”朱元璋點點頭,看向王承恩和韓讚周,“王承恩,韓讚周。”
    “奴婢在!”“末將在!”
    “你們倆,帶上可靠的人,跟著金鉉,去把王之心,給咱‘請’到這兒來。那些箱子,也全部抬過來。”朱元璋頓了頓,“記住,是‘請’。要是人半路上死了,或者箱子少了什麽……咱唯你們是問。”
    王承恩和韓讚周心中一凜,知道這是要動真格的了,齊聲應道:“遵旨!”
    三人快步離去。殿內再次陷入死寂,但氣氛已經完全不同。一種混合著恐懼、興奮、觀望的詭異情緒在彌漫。朱純臣跪在那裏,頭埋得更低,後背的冷汗已經濕透了中衣。他忽然無比慶幸,自己隻是被逼捐糧出丁,而不是……被抄出十萬兩藏銀。
    時間一點點過去。殿外的天色又亮了些,但遠處的火光和煙柱依舊未熄。沉悶的喊殺聲也再次隱約傳來,李自成似乎重新穩住了陣腳。
    不知過了多久,雜遝的腳步聲和箱籠沉重的拖動聲由遠及近。
    王之心被兩名侍衛“攙扶”著進來了。他年紀約莫五十多歲,麵皮白淨,保養得極好,即使此刻發髻散亂、臉色慘白,依舊能看出平日的養尊處優。他穿著大紅蟒袍,但袍子皺巴巴的,看到禦案後的朱元璋,尤其是看到他那隻被包紮起來、血跡未幹的左臂和冰冷刺骨的眼神時,王之心腿一軟,幾乎要癱倒,全靠侍衛架著。
    他身後,一口口沉重的紅木箱子被抬進來,砰然落地,發出沉悶的響聲,一共十二口。箱子打開,在逐漸明亮的晨光下,白花花的官銀晃得人眼花,珍珠翡翠折射著冰冷的光澤,一疊疊地契文書露出邊角。
    視覺的衝擊,遠比金鉉口述來得強烈。殿內響起一片壓抑的驚呼和吸氣聲。
    朱元璋看著那些銀子,又看了看麵無人色的王之心,忽然笑了笑:“王大璫,好手段啊。咱……朕的內承運庫老鼠都快餓死了,你這夾牆裏,倒是肥得流油。”
    王之心噗通跪倒,以頭搶地,聲音尖利顫抖:“陛下!陛下明鑒!奴婢……奴婢這些……這些是……是曆年積攢的俸祿賞賜,還有……還有一些是替宮裏經營皇莊、店鋪所得……絕非貪墨啊陛下!奴婢對陛下,對大明忠心耿耿!此心可昭日月啊!”
    “俸祿?賞賜?經營所得?”朱元璋慢慢從禦案後走出來,走到一口箱子前,隨手抓起一把銀錠,掂了掂,又扔回去,發出嘩啦的脆響,“王之心,你一個閹人,一年俸祿多少?皇莊店鋪,年入幾何?能攢下這十萬雪花銀?還有這些,”他踢了踢另一口箱子裏露出的翡翠白菜,“也是經營所得?”
    王之心汗如雨下,語無倫次:“陛下……奴婢……奴婢……”
    “李自成圍城前,兵部請餉的折子,是你壓下的吧?”朱元璋忽然問了個看似不相關的問題。
    王之心一愣。
    “京營冬衣的銀子,是你經手采辦,以次充好吧?”
    “去年修繕三大殿,工部報的賬目,是你勾決的吧?”
    朱元璋每問一句,就向前走一步,聲音不高,卻像重錘砸在王之信心口。這些都是崇禎記憶裏模糊存疑、但朱元璋憑借對貪腐本能的嗅覺和剛才王承恩、金鉉零碎信息拚湊出的判斷。
    王之心臉如死灰,這些事,他做得隱秘,皇帝深居宮中,如何得知?難道……難道真是太祖顯聖,洞悉一切?
    “咱告訴你,王之心。”朱元璋在他麵前站定,俯視著他,“你這顆心,早讓狗吃了。吃的是大明的民脂民膏,喝的是邊關將士的血!”
    他直起身,目光掃過那十二口箱子,又掃過殿內所有人。
    “國難當頭,爾等蛀蟲,藏銀巨萬於夾牆,坐視將士饑寒,百姓倒懸!此等行徑,與通敵叛國何異?!”
    最後一句,如同驚雷!
    王之心癱軟在地,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了,隻剩下絕望的嗚咽。
    朱元璋不再看他,轉向韓讚周:“拉出去。”
    韓讚周一怔:“陛下,是……下獄還是……”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讓韓讚周瞬間明白了。
    “就在這武英殿前,”朱元璋的聲音,冰冷地回蕩在大殿裏,“淩遲。”
    “剮夠三千六百刀。”
    “讓宮裏所有人都看著。”
    “讓那些還藏著小心思的,都掂量掂量。”
    王之心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褲襠瞬間濕透,被兩名如狼似虎的侍衛拖死狗一樣拖了出去。嚎叫聲迅速遠去,但留下的寒意,卻浸透了每個人的骨髓。
    朱元璋走回禦案後,坐下,似乎牽動了傷口,眉頭皺了一下,但很快舒展開。他看向那十二口箱子。
    “金鉉。”
    “臣在!”金鉉激動得聲音發顫。
    “這些銀兩,珠寶,地契,全部充公。銀兩即刻登記造冊,一半用作守城賞功、撫恤,一半購買糧草物資。珠寶地契,妥善封存。此事,由你主理,王承恩協理。賬目,每日報朕一次。”
    “臣遵旨!必不負陛下所托!”金鉉重重叩首,這是真正的簡在帝心!
    “韓讚周。”
    “末將在!”
    “將王之心淩遲的消息,還有這些充公的錢糧用途,給咱傳遍各門守軍,傳遍宮裏每一個角落。告訴他們,跟著咱,守住城,有賞!敢藏私、敢通敵、敢懈怠——這就是下場!”
    “末將領命!”
    殿內眾人,噤若寒蟬。看著禦案後那個臉色蒼白、左臂帶傷、卻仿佛殺神附體的皇帝,再無人敢有半點異動。朱純臣更是恨不得把自己縮進地縫裏。
    糧,有了。
    錢,有了。
    血,也流了。
    朱元璋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左臂的傷口火辣辣地疼,身體的疲憊如同潮水般湧來。但意識深處,一股鐵與血鑄就的意誌,卻越發清晰、堅硬。
    他知道,這僅僅是個開始。
    李自成的大軍還在城外。
    這紫禁城裏,不知還藏著多少“王之心”。
    而他自己這具身體和靈魂的負擔,也越來越重。
    但,路隻有一條。
    殺下去。
    榨下去。
    守下去。
    直到流盡最後一滴血,或者……殺出一條生路。
    殿外,王之心的第一聲淒厲到極點的慘叫,劃破了清晨的天空,遠遠傳開。
    武英殿前,行刑開始了。
    而紫禁城的命運,也在這血腥的號哭與銀錢入庫的碰撞聲中,滑向更加未知、也更加殘酷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