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身插入地麵的瞬間，泥土裂開一道細縫，血色符文像是被燙傷般扭曲潰散。我感覺到短刃在掌心震顫，那聲音再次響起——“阿燼……回來。”不是幻覺，也不是風裏的回音。它從刀柄深處傳來，帶著某種牽引的力量，直抵心口。
    三長老怒吼一聲，雙手猛然下壓。河灘四周埋藏的鎮魂釘同時亮起暗紅光點，像九顆沉埋地底的惡眼，齊齊鎖向我的方向。短刃的熱度驟然減弱，蓮紋光芒明滅不定，仿佛有一股無形之力正在抽離它的靈性。
    “你以為破了一角就能逃？”他雙翼展開，血光繚繞，“這陣是用你母親的骨灰祭煉過的，她的魂都困在這裏，你還想走？”
    我咬緊牙關，沒有回應。他說這話，不過是想亂我心神。可胸口卻像被重錘擊中，呼吸一滯。母親的骨灰……真的在這片河灘之下？
    沒時間猶豫了。
    我將舌尖咬破，血腥味在口中蔓延，神誌隨之清醒。左手迅速抹過右臂傷口，把流出的血塗在短刃刀脊上。殘卷裏提過一句：“以血引脈，逆衝陣根。”我不知道能不能成，但眼下隻有這一條路。
    血順著刀身滲入裂縫，整片河床猛地一震。那些原本斷裂的符文竟開始反向遊動，如活蛇般朝鎮魂釘的位置爬去。三長老臉色大變，踉蹌後退半步：“你竟敢用混血之血擾動地脈！”
    離淵站在高岩之上，冷眼俯視，未發一言。但他袖中手指微動，一道黑氣悄然滑出，隱入土中。
    我知道他在做什麽——他在加固另一處陣眼。
    不能再拖了。
    我猛力抽出短刃，轉身就跑。不是衝向林子，而是迎著敵軍最密集的方向。腳步剛動，腳下泥土轟然炸裂，兩條血鏈自地下竄出，纏住我小腿。劇痛襲來，皮膚瞬間撕裂，血順著腳踝流下。
    我低頭，看見血滴落在陣紋上，竟讓附近的符文泛起一絲銀光——和我掌心舊痕的顏色一模一樣。
    原來如此。
    這陣法壓製的是我的血脈，可若反過來，我的血也能短暫幹擾它。
    我抬手將短刃橫削，斬斷一條血鏈，另一條卻已攀上腰際。正要掙紮，遠處林邊火光一閃，小滿帶著人衝了出來，舉著火把朝這邊狂奔。
    “不要過來！”我厲聲喝道。
    他們停住了。
    小滿站在原地，滿臉焦急，卻沒有退縮。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們不願丟下我。
    可正因為這樣，我才更不能讓他們靠近。
    我深吸一口氣，用盡力氣將短刃狠狠擲向河灘中央。刀身落地時激起一圈漣漪般的波動，所有符文同時閃爍了一下，像是受到了強烈衝擊。
    趁著這片刻混亂，我扯斷纏在腰上的血鏈，跌跌撞撞朝冥河邊緣奔去。
    “攔住她！”三長老怒吼。
    數名魔族戰士撲來，長矛交錯封路。我側身閃避，肩頭仍被劃開一道深口，熱血噴湧而出。可我沒有停下，反而加快腳步，直衝河岸。
    身後喊殺聲震天，箭矢破空而至，在我腳邊接連紮進泥地。我知道他們不敢全力放箭——離淵要活口，三長老想取魂，誰都不願讓我死得太快。
    但我也不想活得太久。
    隻要他們追來，這片戰場就會徹底空虛，小滿他們才有機會撤離。
    我衝到岸邊，回頭望了一眼。
    三長老正飛身躍下高岩，雙翼展開如蝠，手中凝聚一團血霧，顯然是要施展禁術。離淵依舊站在原地，目光冰冷，卻不再阻止。
    我笑了下。
    然後縱身跳入冥河。
    河水冰冷刺骨，黑得看不見五指。我下沉的瞬間，立刻屏住呼吸，借著水流減緩墜勢，同時催動體內殘存的翼力，讓自己貼著河底石塊滑行。頭頂上方，箭雨密集落下，水麵炸起無數水花，但大多落空。
    有人跳了下來。
    我能感覺到水流的震動，還有那股陰寒的氣息——三長老追來了。
    他在水上踏步前行，每一步都留下燃燒般的血印。他不怕水，也不怕冷，他是衝著我的魂來的。
    我蜷縮在一塊巨石後，盡量減少動作。短刃還在手裏，刀柄微溫，蓮紋發出極淡的光，像是在指引什麽方向。我順著那光感緩慢移動，發現河底並非平坦，而是有規律的溝壑，像是人工開鑿的通道。
    前方水流突然變得湍急，一股吸力從深處傳來。
    我知道那是暗流，也可能是陷阱。可留在這裏，隻會被搜出來。
    我咬牙，順著吸力遊去。
    越往深處，水壓越大，傷口不斷滲血，體力一點點被抽走。意識開始模糊，眼前出現重影。恍惚間，我又聽見那個聲音，比剛才更清晰——
    “順著光走。”
    不是從刀裏傳來的，是從河底某處。
    我強撐著睜眼，果然看見前方岩壁縫隙中透出一點幽藍光芒，忽明忽滅，像是某種古老的符文在呼吸。
    我拚盡最後力氣朝那邊遊去。
    一隻手死死攥著短刃，另一隻手劃水推進。就在快要觸碰到岩縫時，身後水流劇烈翻湧。我回頭一瞥，隻見三長老已逼近十丈之內，手中血霧凝聚成鎖鏈，正朝我甩來。
    我猛地蹬石加速，指尖終於夠到那道裂縫。
    下一瞬，整條河底仿佛震動了一下。
    岩壁內部的符文驟然亮起，形成一個旋轉的光圈。吸力陡增，我整個人被卷了進去。
    水流裹挾著我急速穿行，耳邊隻剩呼嘯之聲。不知過了多久，身體重重撞上一處硬地，摔進淺水中。我趴在地上，咳出一口帶血的河水，勉強抬頭。
    這是一個隱蔽的洞窟，四壁刻滿古老文字，中央立著半截斷裂的石碑，上麵殘留著幾個字：“……歸者，啟門。”
    短刃忽然輕輕一震。
    我低頭看去，刀柄上的蓮紋正與石碑底部的圖案緩緩呼應，兩者輪廓竟完全吻合。
    我顫抖著手，將短刃緩緩嵌入石碑裂縫。
    哢的一聲，機關啟動。
    洞窟深處，一道石門緩緩開啟，露出漆黑通道。一股熟悉的氣息從中飄出——像是雨夜泥土的味道，又像舊時屋簷下的燈火微香。
    我扶著石碑想要站起來，雙腿卻軟得無法支撐。
    就在這時，背後洞口的水麵泛起波紋。
    一個人影從水中冒出，濕透的黑袍緊貼身軀，臉上戴著半麵金屬麵具，隻露出一雙眼睛。
    他看著我，聲音低啞：
    “十年了，你還記得這把刀怎麽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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