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逃亡路上·流民少年舍命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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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溝底的泥土鬆動時,我正把魂晶貼在耳側。
    它微鳴著,像有細針在皮膚下輕輕顫動。遠處火光停在裂穀入口,沒有再靠近,可我知道他們不會放棄。三長老的人擅長圍獵,慣用毒煙和伏兵一點點耗死逃亡者。這片地溝能藏一時,但隻要他們放出尋蹤蠱,不出半炷香就會找到這裏。
    我撐著石壁站起來,左腿傷口又被碎石劃開一道,血順著腳踝流進鞋底。低頭看了眼,布條早被泥水浸透,黏在皮肉上發黑。不能再拖了。
    魂晶突然一燙,我立刻伏低身子。幾乎同時,上方岩台傳來衣料摩擦聲——是剛才那個偷襲未遂的少年,他還趴在那兒,手裏攥著匕首,眼睛死死盯著我的方向。
    我沒動,也沒抬頭。隻是慢慢將短刃插回腰間,空出的手摸向內袋,確認魂晶還在。
    他遲疑了幾息,終於從高處滑下來,落地時踉了一下,卻還是朝我走來。距離近了我才看清他的臉:很年輕,臉上沒烙印,嘴唇幹裂,右耳缺了一小塊。他盯著我,聲音壓得很低:“姐姐……他們分兩路,東邊快封死了。”
    我皺眉:“你怎麽知道?”
    “我去看過。”他喘著氣,“火把繞到山脊背麵去了,至少二十人。你出不去。”
    他說完就咳起來,肩頭抖得厲害。我這才注意到他手臂上有道新傷,血還沒止。
    身後裂穀深處霧氣翻湧,風帶著焦苦味刮過臉頰。時間不多了。
    “其他人呢?”我問。
    “在前麵幹河床等你。”他抹了把嘴,“四個都到了,帶了藥草和水囊。”
    我點頭,迅速解下外袍塞進他懷裏:“你馬上去接應他們,讓他們往北繞行,別走舊道。”
    他沒接,反而把包袱搶過去:“姐姐走!我穿你外袍,扮成你模樣!”
    我猛地抓住他手腕:“你說什麽?”
    他已經動手換衣服,動作極快。“他們認的是你身上的氣息,還有這把刀。”他指了指我腰間的短刃,“我跑得比你快,也能引開他們。”
    “胡鬧!”我一把拽住他衣領,“你現在回去還能活!”
    他忽然笑了,露出一口不太整齊的牙:“你答應過我的。若我能活到明日,就給我一個名字。”
    我喉嚨一緊。
    他說完轉身就跑,披著我的外袍衝向岔道口。幾步之後又停下來,回頭看了我一眼,然後舉起右手,做了個握劍的姿勢——那是我們之前教流民防身的動作。
    下一瞬,他放聲大喊:“我在這兒!魂晶在我身上!”
    聲音在穀中炸開,遠處火光立刻騷動起來。追兵調轉方向,數支火把朝著他奔去。我站在原地,手指摳進掌心,指甲斷裂也不覺得疼。
    一名流民從側方衝出來,死死抱住我胳膊:“不能去!他替你死,你不能再送!”
    我掙了一下沒掙開。
    少年已經跑出十幾丈,腳步不穩卻被一塊石頭絆倒。他摔在地上,又立刻爬起來,回頭望了一眼。隔著濃霧和跳躍的火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隻看見他嘴唇動了動。
    沒有聲音傳過來。
    但我讀懂了那句話。
    姐姐……要好好活。
    追兵的怒吼聲越來越近,刀鋒砍進土裏的悶響接連不斷。他沒有再跑,而是抽出匕首,背靠岩壁站著,麵對圍上來的敵人。
    我被人拖著後退,鑽進另一條隱蔽小徑。泥地濕滑,每一步都像踩在冰麵上。有人扶著我走,嘴裏說著什麽,我聽不清。
    直到火光徹底消失在霧中,直到耳邊隻剩下風聲和粗重的呼吸。
    我在一處塌陷的土坡前停下,靠著石堆慢慢蹲下。胸口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壓住,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肋骨深處的鈍痛。手伸進內袋,魂晶還在,溫度比之前更高了些,仿佛吸收了剛才那一幕的熱度。
    我閉上眼,一滴水落在手背上。
    不是雨。
    我睜開眼,抬手抹過眼角,指尖沾了濕意。
    “從今往後……”我低聲說,“你叫‘念安’。”
    風卷著灰燼吹過荒原,遠處山脊上的火把漸漸遠去,匯成一條移動的紅線。我知道他們不會再回來找我了。念安用命換來的這段時間足夠我抵達廢棄礦洞,也足夠讓我活下去。
    但我不能現在就去。
    礦洞是最後的退路,一旦進入就不能輕易離開。裏麵沒有補給,也沒有退路。我現在需要藥,需要止血的草根,需要幹淨的布條。流民們帶出來的那些東西,此刻全在念安沒能送出的包袱裏。
    身旁的流民遞來水囊,我搖搖頭。他也不再多說,隻是默默站在我身後,替我望著來路。
    天快亮了。
    東方泛起青灰色,照在荒原上,映出一片片龜裂的焦土。我扶著石堆站起來,腿還在流血,但已經麻木得感覺不到疼。短刃還在腰間,刀柄沾了泥,握上去有些打滑。
    “往西三裏有個破廟。”流民忽然開口,“以前拾荒的人躲雨用的,沒人去。”
    我點頭:“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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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開始前行。速度很慢,每一步都在消耗僅存的力氣。魂晶貼著胸口,跳動的頻率逐漸平穩,像一顆沉睡的心髒。它不再預警,也不再發燙,仿佛剛才那一場生死與它無關。
    可我知道它記得。
    就像我記得那個瘦弱的身影,舉著匕首站在火光裏,笑著說了最後一句話。
    荒原的風吹亂了我的頭發,也吹散了身後殘留的血腥氣。走了約莫一炷香時間,前方出現一道歪斜的木門,掛在半塌的牆頭上,隨風輕輕晃動。
    破廟到了。
    流民停下腳步:“我就送到這兒。”
    我看了他一眼:“你不怕留下痕跡?”
    “怕。”他低頭整理了下衣袖,“可我也怕你死在路上。”
    他說完轉身走了,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霧中。
    我站在廟門口,伸手推門。
    門軸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灰塵簌簌落下。屋內空蕩,隻有角落堆著些幹草,地上散落著幾片碎陶。我走進去,反手將門虛掩,靠在牆邊緩緩滑坐下去。
    從內袋取出魂晶,放在掌心。
    它安靜地躺著,表麵紋路與短刃上的蓮紋完全一致。我用拇指擦了擦它的邊緣,忽然察覺到一絲異樣——晶體背麵有一道極細的刻痕,像是被人用利器劃上去的符號。
    我不認識這個符號。
    但當我把魂晶翻轉過來,對著微弱的光時,那道刻痕投下的影子,竟與麵具男子手中玉簪上的紋路,隱隱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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