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關結束後，林玄在石室裏又窩了兩天。
    倒不是修煉，主要是……心累。
    那0.5%的進度像根刺，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他試過對著牆壁自言自語說“我要做個好人”，係統沒反應；試過在心裏默念“我要拯救世界”，進度條依舊紋絲不動。
    最後他放棄了。
    “愛咋咋地吧。”
    第八天清晨，林玄推開石門，走了出來。
    陽光刺眼，空氣清新，後山鳥語花香。
    然後他就看見了整整齊齊站在門外的十五個人。
    林峰胸口還纏著繃帶，林小虎臉上貼著膏藥，其他人也都或多或少帶著傷。但個個站得筆直，眼神熱切地看著他。
    林玄腳步一頓。
    “你們……在這站多久了？”
    “回少主，”林峰上前一步，聲音有些沙啞，“從昨日卯時至今。”
    一天一夜。
    林玄沉默地看著他們。這群人身上的傷，大部分是五天前那場戰鬥留下的，小部分……看樣子是這兩天訓練新添的。
    “傷沒好全就亂跑，”林玄板著臉，“是想留後遺症，以後當一輩子廢人？”
    語氣惡劣，毫不留情。
    但十五個人齊齊躬身：“多謝少主關心！”
    林玄：“……”
    我不是關心你們！我是在罵你們！聽不懂人話嗎？！
    他深吸一口氣，決定換個方式。
    “既然這麽有精神，”林玄冷笑，“那就去演武場。今天訓練內容：互相切磋，打到爬不起來為止。”
    這總該算惡行了吧？慫恿內鬥，同族相殘——
    “少主英明！”林小虎眼睛一亮，“實戰才是最好的修煉！我們這就去！”
    “對！正好試試新領悟的合擊陣！”
    “走走走！”
    十五個人興高采烈地走了，邊走邊討論戰術，那興奮勁頭，像是要去領獎。
    林玄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的背影，許久，歎了口氣。
    他忽然想起什麽，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煉氣四層後期的修為已經穩固，體內真氣充盈，《浩然正氣歌》的金色氣息在經脈中自行流轉，生生不息。
    但還差一點。
    那0.5%。
    “到底要怎麽才能湊滿呢……”林玄喃喃自語。
    就在這時，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少、少主……”
    林玄轉頭。
    是林婉兒。
    少女手裏提著個食盒，站在不遠處，低著頭，手指絞著衣角。
    “有事？”林玄語氣冷淡。
    “我……我給少主做了些點心……”林婉兒把食盒遞過來，聲音越來越小，“感謝少主上次……上次幫我還債……”
    林玄沒接。
    他看著食盒，又看看林婉兒。
    少女穿著洗得發白的衣裙，手指上有幾道新鮮的燙傷痕跡，顯然是做點心時不小心弄的。她低著頭，睫毛輕顫，緊張得整個人都在微微發抖。
    林玄沉默了三秒。
    然後他伸手，接過食盒，打開。
    裏麵是幾塊賣相不怎麽樣的糕點，歪歪扭扭，有的還烤焦了邊。
    “就這？”林玄拿起一塊，語氣嫌棄，“做成這樣也好意思拿來？”
    他咬了一口。
    有點硬，不太甜，還有股淡淡的糊味。
    林婉兒頭更低了，眼圈開始泛紅。
    “不過，”林玄把剩下的半塊塞進嘴裏，含糊不清地說，“比食堂那些豬食強點。”
    他蓋上食盒蓋子，拎在手裏，轉身就走。
    走了兩步，又停下。
    “以後別做了。”他沒回頭，聲音硬邦邦的，“有這時間，多修煉。欠我的五十兩，早點還。”
    說完，大步離開。
    林婉兒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但嘴角，卻微微揚起。
    少主他……收下了。
    還吃了一口。
    石徑上，林玄拎著食盒，麵無表情地走著。
    心裏卻在罵娘。
    “我嘴賤什麽？我接什麽食盒？我吃什麽糕點？！”他在心裏咆哮，“我應該直接扔地上！踩兩腳！說‘這種垃圾也配給我吃’！這才符合惡人人設！”
    可是……
    可是那丫頭手指上的燙傷。
    可是她那件洗得發白的裙子。
    可是她低著頭、緊張得發抖的樣子。
    林玄咬了咬牙。
    “就這一次。”他對自己說，“下次一定……”
    話沒說完，腦海裏“叮”的一聲脆響。
    【檢測到宿主接收他人真心饋贈，並‘委婉’表達關心】
    【行為判定：善舉（細微）】
    【實習期進度：+0.5%】
    【實習期進度已達10%！】
    【恭喜宿主完成實習期！】
    【解鎖新能力：因果洞察（初級）】
    【能力說明：可短暫看見他人身上的‘因果線’，了解其近期重要因果關聯。每日限用三次，每次持續十息】
    【警告：因果線信息可能不完整，請謹慎解讀】
    林玄腳步一頓。
    來了！終於來了！
    他強壓住激動，立刻嚐試使用新能力。
    目光掃向路過的幾個族人——
    沒什麽變化。
    “要專注……看因果線……”林玄集中精神，盯著一個正在掃地的雜役。
    三息之後，他看到了。
    雜役身上，浮現出幾根極淡的、半透明的絲線。
    一根連向廚房方向，顏色灰白，上麵隱隱有“今日午飯”的字樣飄過。
    一根連向賬房，顏色暗黃，上麵是“月錢拖欠三日”。
    還有一根最細的，連向遠處某個院落，顏色微紅，上麵是“暗戀侍女小翠”。
    林玄：“……”
    就這？
    他換了個目標，看向一個正在練功的旁係子弟。
    這次看到的因果線多了一些。除了日常瑣事，還有一根較粗的藍線，連向演武場，上麵浮現：“明日與林浩切磋，三招落敗”。
    林玄挑了挑眉。
    這個有點意思。
    他想了想，走向演武場。
    場內，十五個人已經開始了“互相切磋”。說是切磋，實際上打得很凶，拳拳到肉，劍劍帶風。
    林玄站在場邊，集中精神，看向林峰。
    數息之後，林峰身上浮現出十幾根因果線。
    最粗的一根，顏色暗紅，連向……林玄自己。線上浮現的字樣不斷變化：
    “五日前，石門相救”
    “七日特訓，劍法精進”
    “欠救命之恩”
    “願誓死追隨”
    林玄眼皮一跳，趕緊移開視線。
    他又看向林浩。
    這次看到的因果線更複雜。除了日常，還有一根深灰色的線，連向執法堂方向，上麵是“其父貪墨族產，正在調查”。
    另一根黑線，連向林婉兒，但線已經快斷了，上麵是“欺淩孤女，心懷愧疚”。
    還有一根……淡金色的線，連向林玄自己。線上字樣：“敬畏，想改變，求指點”。
    林玄沉默了。
    他忽然覺得，這個能力，好像不是什麽好東西。
    知道太多，有時候挺累的。
    他搖搖頭，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他眼角餘光瞥見了一根……很奇怪的因果線。
    在場中一個叫林遠的子弟身上——林遠是十五人裏最沉默的一個，煉氣五層，平時話不多，訓練卻最拚命。
    此刻，林遠身上有一根極細、幾乎看不見的紫線，從胸口位置延伸出去，穿透演武場的牆壁，指向青陽城外的方向。
    線上沒有字樣。
    隻有一種……冰冷、死寂的感覺。
    林玄皺了皺眉。
    他集中精神，試圖看得更清楚。
    十息時間到了。
    因果線消失。
    林玄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少主？”林峰注意到了他，停下動作走過來，“您怎麽來了？”
    林玄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場中的林遠。
    林遠正在和林小虎對練，招式沉穩，眼神專注，看不出任何異常。
    “沒事。”林玄收回目光，“繼續練。林峰，你跟我來。”
    他把林峰帶到場邊，低聲問：“林遠……是什麽來曆？”
    林峰一愣：“林遠？他是三長老那一脈的遠房親戚，父母早亡，十歲就來了林家。平時挺努力的，就是不太愛說話……少主怎麽突然問他？”
    “隨便問問。”林玄頓了頓，“他最近……有沒有什麽異常？”
    林峰想了想，搖頭：“沒有吧。就是訓練特別拚命，有時候半夜還自己加練。哦對，他好像特別缺修煉資源，經常接一些危險的任務去換貢獻點。”
    林玄點點頭，沒再多問。
    但他心裏那根刺，紮得更深了。
    接下來的三天，林玄一邊帶人訓練，一邊暗中觀察林遠。
    沒什麽特別的。
    林遠訓練刻苦，話少，做事認真。和其他人相處也正常，偶爾還會幫受傷的隊友處理傷口。
    那根紫色的因果線再沒出現過。
    林玄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直到第三天傍晚。
    訓練結束，眾人散去。林玄故意留在演武場，假裝整理東西。
    林遠是最後一個走的。他走到場邊，拿起自己的外套，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林玄再次開啟了因果洞察。
    十息時間，他死死盯著林遠。
    前五息，什麽都沒看到。
    第六息，那根紫色的線，再次浮現。
    依舊極細，依舊從胸口延伸出去，指向城外。
    但這一次，線上浮現了兩個字。
    雖然一閃即逝，但林玄看清了。
    那兩個字是：
    “子時”。
    林玄心裏一緊。
    子時？今天子時？城外？
    他想看得更清楚，但時間到了。
    因果線消失。
    林遠穿上外套，轉身離開。走到門口時，他忽然停下，回頭看了一眼。
    目光正好和林玄對上。
    林遠的眼神很平靜，甚至有些茫然：“少主……還有事嗎？”
    林玄搖搖頭：“沒事，你走吧。”
    林遠行了一禮，離開了。
    演武場裏隻剩下林玄一個人。
    夕陽西下，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站在那裏，許久沒動。
    “子時……城外……”他喃喃自語。
    去，還是不去？
    去了，可能會卷入什麽麻煩。
    不去……那根紫色的因果線給他的感覺，太詭異了。冰冷，死寂，不像活人的線。
    而且，林遠是林家子弟。
    是他帶的十五個人之一。
    林玄想起林峰胸口那道傷，想起林小虎他們站在石門外一天一夜，想起那十五雙熱切的眼睛。
    “我真服了。”他揉了揉眉心，“我就是想當個惡人，怎麽天天給我整這些破事兒？”
    他轉身，走出演武場。
    走到半路，又折返回來，從兵器架上拿了一柄短劍，塞進懷裏。
    然後，他朝自己院落走去。
    腳步很快。
    背影，有些無奈，又有些……認命。
    夜幕降臨。
    亥時三刻，林玄換上一身深色衣服，悄悄溜出林家。
    他沒用輕功，也沒走大路，專挑小巷和陰影處前行。
    懷裏，那柄短劍冰涼。
    腦海中，係統麵板靜靜懸浮。
    實習期進度：10%。
    因果洞察能力，今天還剩最後一次使用機會。
    林玄抬頭，看向夜空。
    月黑風高。
    “這能力，”他低聲說，“不要也罷。”
    然後，他加快腳步，朝城外趕去。
    身影，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