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使者站在虛空。
    他看著自己的手。
    他再看向下方的天鳳城，看著那些顫抖的生靈。
    一種陌生的情緒淹沒了他。
    我是誰？
    我為何在此？
    他們為何懼怕我？
    生與死的界限，在此刻模糊。他與螻蟻的分別，在此刻消失。
    他生來便具備的，那種視萬物為塵埃的資格，被抽走了。
    道心，裂開一道縫隙。
    “不！”
    一聲源自神魂的怒吼，炸碎了這片刻的迷惘。
    他是上界使者。
    他是法則的化身。
    他是來收割的神明。
    一個蟲子，一個卑賤的生靈，竟敢竊取他的神性根基。
    這是褻瀆。
    這是不可饒恕的罪。
    白袍使者臉上的迷茫被怒火燒盡。
    他不再有任何玩味，不再有任何俯視。
    隻剩下純粹的殺意。
    “你該死。”
    他開口，聲音不再空靈，帶著凡人才有的憎恨。
    他緩緩抬起一根手指，對準了韓林。
    指尖之上，一個光點出現。
    那光點吞噬了周圍所有的光線，連同空間本身。
    整個世界，在這一刻失去了聲音。
    天鳳城內，劉月娥瞳孔收縮。
    她體內的古鳳血脈發出尖銳的警告，全身的血液幾乎凍結。
    她想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看見了。
    那光點之中，蘊含著足以將這顆星辰，連同星辰之上的所有生命，都抹除億萬次的能量。
    那不是法術。
    那是“死亡”本身。
    “不……不要！”
    劉月娥的神魂發出淒厲的鳳鳴。
    她化作一道火光，不顧一切地衝向天空，想要擋在韓林身前。
    砰！
    一道無形的牆壁將她撞了回去。
    是韓林布下的禁製。
    他將她鎖在了城內，鎖在了安全的地方。
    “韓林！”
    劉月娥撞在屏障上，絕望地拍打著。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韓林沒有回頭。
    他看著使者指尖那個不斷收縮的死亡奇點。
    他知道，自己躲不開。
    他也知道，手中的“眾生”之劍，或許能斬開一切，卻未必能在那道光束降臨前，觸碰到使者的身體。
    係統界麵上，鮮紅的倒計時還在跳動。
    4。
    “係統。”
    韓林在心中下達指令。
    “第二次概念提取，現在開始！”
    【警告！宿主神魂之力即將耗盡！】
    【強行進行第二次提取，將對宿主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傷！】
    “執行。”
    韓林的回答沒有一絲猶豫。
    【指令確認……】
    【請選擇需要提取的‘概念’！】
    韓林的目光穿透虛空，再次鎖定在白袍使者身上。
    對方的身體，本身就是由法則構成。
    【神性】、【不死】、【法則之軀】。
    這些根基，他都無法在三秒內撼動。
    但他看到了另一個詞條。
    那並非使者本身所有，而是他此刻行為的具現化。
    【絕對防禦（金色）】
    使者在凝聚攻擊的同時，也調動了法則，在自己周身形成了一層絕對無法被攻破的守護。
    他要確保，在抹殺韓林的同時，自己不會受到任何來自那把詭異長劍的傷害。
    “就是你了。”
    “提取概念：絕對防禦！”
    【概念鎖定：絕對防禦！】
    【開始提取……】
    【係統最終協議倒計時：3……】
    無形的鎖鏈再次連接。
    白袍使者正要將指尖的光束射出，身體卻猛然一震。
    他感覺到，那層守護自己神體的法則，出現了一絲不穩。
    就像一件完美無瑕的瓷器，被人用指甲刮擦了一下。
    雖然沒有造成任何損傷，卻帶來了極度的不適與惡心。
    “又是這種感覺！”
    他怒吼。
    “給我破！”
    他不再等待，指尖的光束化作一道貫穿天地的光柱，射向韓林。
    那道光柱所過之處，空間成片成片地湮滅。
    整個世界仿佛被這條光柱分成了兩半。
    光柱之下，劉月娥發出了此生最淒厲的尖叫。
    “不——！”
    城牆上，所有神機衛都閉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光幕前，青州億萬生靈，心髒驟停。
    他們的希望，他們的城主，就要在那道光下化為虛無。
    韓林不閃不避。
    他站在光柱的毀滅路徑上。
    係統界麵上的倒計時，跳到了最後一格。
    【係統最終協議倒計時：2……】
    【提取進度：17%……】
    不夠！
    時間不夠！
    神魂之力也不夠！
    他無法完全提取【絕對防禦】。
    但他需要的，也不是完全提取。
    他隻需要，一個瞬間。
    一個那件完美瓷器，出現裂痕的瞬間。
    光柱臨身的刹那。
    【係統最終協議倒計時：1……】
    【提取進度：31%……】
    【叮！】
    【概念提取中斷！目標‘絕對防禦’出現瞬時性法則紊亂！】
    白袍使者身上的神光，黯淡了一瞬。
    那一瞬間，比刹那還要短暫。
    比心跳的間隙還要微小。
    卻被韓林捕捉到了。
    “就是現在！”
    韓林雙目之中，流下兩行血淚。
    他燃燒了。
    燃燒了體內所有的氣運。
    燃燒了神魂中最後一絲力量。
    燃燒了從係統中獲得的一切。
    他將這所有，都獻祭給了手中的劍。
    那把名為“眾生”的透明長劍。
    “吼——！”
    劍身之內，億萬張絕望的麵孔，發出了最後，也是最瘋狂的咆哮。
    它們不再哭泣，不再哀求。
    它們化作了複仇的厲鬼，撲向了那道光。
    韓林揮劍。
    他向著天空，揮出了此生最重的一劍。
    這一劍，沒有驚天動地的劍氣。
    沒有撕裂蒼穹的威勢。
    隻有一道光。
    一道仿佛從亙古星河中撈起的，逆流而上的光。
    那光芒很暗淡，就像風中的燭火。
    卻又無比執著。
    劍光，撞上了那道足以貫穿星球的毀滅光柱。
    沒有爆炸。
    沒有聲響。
    劍光如同一把餐刀，切開了一塊黃油。
    它從光柱的中間，一分為二，筆直地切了過去。
    被切開的光柱，擦著韓林的身體兩側，射向了遙遠的天際。
    大地之上，被犁出了兩道深不見底的峽穀，一直蔓延到世界的盡頭。
    韓林的身影，穿過了光柱。
    他手中的劍，去勢不減。
    劍光切開了空間。
    切開了法則。
    最後……
    切過了白袍使者那依舊帶著錯愕與震怒的脖頸。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定格。
    天地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風停了。
    雲散了。
    那貫穿天地的光柱，也無聲地消散。
    白袍使者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低著頭，似乎想看看自己的胸口。
    他看見了韓林。
    那個“蟲子”，正站在他的麵前，手中的透明長劍，已經化作點點光屑，正在消散。
    一道極細的金色線條，出現在使者的脖頸上。
    他想開口說些什麽。
    他想抬手抹去那道金線。
    他做不到了。
    他那高高在上的頭顱，順著脖頸，緩緩滑落。
    噗——
    漫天金雨。
    那不是雨。
    是神明的血。
    金色的神血，如同盛夏的暴雨，灑滿了整個長空。
    每一滴血，都蘊含著破碎的法則，將天空灼燒出一個個空洞。
    韓林站在空中，大口喘著氣。
    他看著那具正在失去光芒的無頭神軀，看著那顆墜向大地的頭顱。
    他對著那顆頭顱上，依舊圓睜的雙眼，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神也會流血？”
    “那你和豬狗，有什麽區別。”
    話音落下。
    他再也支撐不住。
    身體的力量被徹底抽空，眼前一黑，從萬丈高空直直墜落。
    “韓林！”
    劉月娥的哭喊聲，終於衝破了禁製。
    她化作一道流火，衝向那墜落的身影，將他緊緊抱在懷裏。
    韓林的意識，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在徹底沉睡前，他的腦海中，響起了係統最後的聲音。
    【恭喜宿主，成功斬殺高維生命體。】
    【正在進行最終結算……】
    【檢測到逸散的高維能量，自動提取……】
    【恭喜宿主，提取獲得最終詞條：破碎的神格（紅色）】
    【警告！世界壁壘已破碎！】
    【檢測到上界坐標……】
    【通往上界的單向通道，已開啟……】
    【係統能量耗盡，即將進入休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