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千年文脈,絕境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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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如墨,緩緩浸染天際。
一輛馬車,沿著一條被厚厚金黃銀杏葉覆蓋的青石板小徑,轆轆前行。車輪碾過落葉,發出沙沙的哀鳴,在這過分安靜的天地間,顯得格外清晰。
“先生,前麵……就是上陰學宮了。”徐先生的聲音從前座傳來,帶著一種近乎朝聖般的肅穆,還有一絲難以掩飾的……悲涼。
林知文聞言,緩緩掀開了車簾。
前方,一座巨大的、飽經風霜的石頭牌坊,如同一位垂暮的巨人,沉默地矗立在漸濃的暮色裏。牌坊上的朱漆早已斑駁剝落,露出裏麵灰敗的木質,唯有正中那四個鬥大的字——上陰學宮”——雖金漆褪盡,卻依舊能從那鐵畫銀鉤的筆力中,窺見昔年執筆者那吞吐山河的磅礴氣魄!
王初冬從後麵一輛馬車上跳下,仰起頭,怔怔地望著這座隻在師父口中聽聞過的文道聖地。
沒有想象中的車水馬龍,沒有期待中的朗朗書聲。隻有深秋的冷風,卷起滿地枯黃的落葉,在空蕩、巨大的庭院裏打著絕望的旋兒。一種難以言喻的荒蕪和寂寥,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
“這裏……好安靜。”她喃喃自語,聲音輕得仿佛怕驚擾了這片沉睡的土地。她不自覺地放輕了腳步,仿佛行走在一位沉睡巨人的脊背之上。
穿過牌坊,是一條漫長而寬闊的石階,直通山腰學宮主體。石階不知經曆了多少歲月,縫隙裏生長著厚厚墨綠的青苔,許多處已然開裂,露出內部斑駁的碎石,訴說著無人問津的滄桑。
王初冬小心翼翼地拾級而上。就在她的指尖無意間拂過一側冰涼的石階邊緣時——
!
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比深邃的悸動,順著指尖,猛地竄入她的心湖!
她渾身一顫,驟然停下了腳步。
“初冬,怎麽了?”林知文立刻察覺了她的異樣。
王初冬沒有回答,她像是被某種力量牽引著,緩緩蹲下身,將自己溫熱的掌心,完全貼合在那冰冷、粗糙、布滿苔痕的石階表麵。
她閉上眼,屏住呼吸,將全部心神沉入那感知之中。
“師父……”片刻後,她猛地睜開眼,眸子裏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這下麵!這下麵有東西!”
“是什麽?”林知文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像是一條河……一條很大、很深的河!”王初冬努力描述著那玄妙的感應,“它在流動,但是……很慢,很沉,好像被無數巨石泥沙堵塞了河道。我……我好像還聽到了一些聲音,斷斷續續的,很多人在爭吵,在誦讀,還有……鍾聲?”
就在這時,一個蒼老而疲憊,卻又蘊含著某種奇異力量的聲音,自石階盡頭幽幽傳來:
“小娃娃……好生敏銳的文心感知。”
眾人抬頭望去。
隻見石階盡頭,一位身著洗得發白、打著一塊深色補丁的舊儒袍的老者,拄著一根竹杖,靜靜而立。他須發皆白,麵容清臒,身形瘦削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但,那雙深陷的眼眸,卻亮得驚人,如同兩顆被歲月磨礪得溫潤,卻永不熄滅的星辰。
“程祭酒。”林知文整理衣冠,對著老者,鄭重地行了一個弟子之禮。
老者——上陰學宮當代祭酒,程頤,緩緩點了點頭,目光在林知文身上停留片刻,帶著欣慰,更帶著無盡的沉重:“知文……十年了,你終究……還是回來了。”
他的視線,隨即落在了仍蹲在石階上的王初冬身上:“這個小姑娘是……”
王初冬連忙起身,恭敬行禮:“晚輩王初冬,拜見祭酒大人。”
程頤竹杖微頓,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將她托起:“不必多禮。孩子,告訴老夫,你方才,在這‘問道階’上,究竟感知到了何物?”
王初冬深吸一口氣,將自己那玄之又玄的感受盡數道出:“……像是一條由文字和智慧組成的浩瀚長河,隻是河道淤塞,水流艱難……還有一些破碎的景象,很多穿著古式衣冠的人,在高談闊論,在激辯,在焚膏繼晷地苦讀……”
程頤聽著,那雙古井無波的眼中,驟然迸發出驚人的神采,但隨即又被更深的痛楚與悲涼覆蓋。
“你說得……一點不錯。”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他轉過身,背影在暮色中顯得無比佝僂而孤獨,“隨老夫……上來看看吧。”
眾人跟隨他,踏上最後幾級石階。
眼前,豁然開朗!
那是一片足以容納數千人的巨大青石廣場,四周殿宇樓閣層層疊疊,飛簷鬥拱,格局恢弘大氣,依稀可見鼎盛時期,是何等的巍峨壯麗,氣象萬千!
然而如今——
朱紅的廊柱漆皮剝落,露出朽壞的木芯;精美的雕花窗欞殘破不堪;荒草從廣場地磚的每一個縫隙中頑強地鑽出,幾乎淹沒了路徑;遠處一些偏殿更是屋頂坍塌,隻剩下幾麵殘垣斷壁,在暮色中如同沉默的墓碑。
廣場中央,矗立著一尊高大的石像。那是一位手持書卷,目視遠方的老者形象。隻是石像的麵容早已被千年風霜侵蝕得模糊不清,基座上篆刻的名諱與功績,也幾乎磨平,難以辨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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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頤走到石像前,伸出枯瘦的手,無比輕柔地拂去基座上的落葉與塵土,動作帶著一種令人心酸的虔誠。
“此乃學宮開創者,荀文公。”他的聲音低沉,仿佛在與一位沉睡的老友對話,“千年學府,文道聖地……到如今,隻剩下三十七個學生,七位……不忍離去的先生。”
“三……三十七個?!”王初冬失聲驚呼,難以置信地環顧這足以容納數千人的龐大建築群,“這麽大的學宮,怎麽會……”
程頤抬起頭,望著荀文公模糊的容顏,嘴角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苦笑:“天下尚武,文脈衰微,久矣……久到,很多人都快忘了,文字還能承載力量,學問還能通曉天地。稍有資質的年輕人,誰不願去習武,搏一個快意恩仇、封侯拜將的前程?留在學宮的……多是些真心向道,或是……無處可去的苦命人罷了。”
他不再多言,拄著竹杖,引著眾人穿過一道殘破的月亮門,來到後方一處更為破敗的院落。
這裏幾乎是一片廢墟!殘垣斷壁間,野草長得比人還高。唯有幾株虯枝盤錯的老梅,在廢墟中倔強地伸展著枝幹。
“這裏,是學宮曾經的‘藏經閣’。”程頤指著那一片巨大的、隻剩地基和幾根焦黑梁柱的廢墟,聲音平靜,卻蘊含著刻骨的痛,“三年前,一個雷雨夜……塌了。七萬卷典籍,先賢手稿,曆代批注……搶出來的,不足十分之一。”
王初冬心頭巨震,她仿佛能看到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這座承載著千年智慧的殿堂在烈火與暴雨中哀嚎倒塌的景象。
她不由自主地走到廢墟前,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從一堆焦黑的瓦礫中,拾起了一角殘破的書頁。
紙張焦黃發脆,仿佛一碰就會碎掉。但上麵,一行清晰的字跡,卻如同烙印,穿透了時光: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她下意識地,輕輕念出了聲。
就在她念出這幾個字的瞬間!
嗡!
她手中那角殘頁,竟驟然變得溫熱!一股純正、溫暖、帶著古老書香的氣息,順著她的指尖,潺潺流入她的經脈,與她體內的才氣水乳交融,讓她通體舒泰!
“這是……!”她驚愕地看著手中這看似平凡的殘頁。
一直沉默的林知文,此刻眼中爆發出奪目的光彩:“文心共鳴!這是《大學》古本殘篇!它……認可了你!”
程頤更是激動得竹杖連連頓地,老淚瞬間盈滿了眼眶:“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啊!沉寂多年的古籍靈性,竟因你而蘇醒!文道種子!這是真正的文道種子啊!”
王初冬如同捧著絕世珍寶,小心翼翼地將那角殘頁收入懷中貼身放好。她抬起頭,看向這片承載了太多沉重的廢墟,問出了那個最關鍵的問題:
“祭酒大人,學宮既然有地下文脈支撐,為何……為何還會衰敗至此?”
程頤長歎一聲,那歎息聲仿佛承載了千年的重量。他步履蹣跚地走向廣場邊緣一口被荒草半掩的古井。井口的石欄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細小文字,那是曆代祭酒與賢士的留記,如今大多也已磨損難辨。
“文脈,非死水,乃活泉。”他蒼老的手撫過冰涼的井欄,聲音沙啞,“它需要後世學子源源不斷的才氣、智慧、信念去滋養,去壯大,方能奔流不息,澤被後世。”
他猛地回頭,目光如炬,掃過這破敗的廣場,殘破的殿宇:“可近百年來,人心浮躁,向武背文!無人誦讀,無人著述,無人以文心溝通天地!文脈得不到補充,如大河斷流,日漸幹涸……到如今,隻剩下你方才感應到的那一絲……地底微瀾了。”
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暉也徹底隱沒,沉重的暮色籠罩了整個學宮。
零星幾盞燈火,在巨大的黑暗建築群中,如同風中殘燭,微弱而倔強地亮起。隱約的、帶著稚氣的讀書聲,從遠處某個尚存完好的院落傳來,在這無邊的寂寥中,顯得格外刺心。
“師父……”王初冬轉向林知文,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我們一定要做點什麽!”
林知文沒有看她,而是直視著程頤那雙飽含期待與痛苦的雙眼,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千鈞,如同誓言,在這千年學宮的廢墟上回蕩:
“祭酒,我此番歸來,欲……重開講壇,再續文脈!”
程頤身體猛地一顫,死死攥緊了手中的竹杖,聲音哽咽:“你……你終於……決定了嗎?”
“文道不該絕,學宮不該亡!”林知文的目光掃過廢墟,掃過石像,掃過那口古井,“既然還有三十七個學生,那便是……三十七顆火種!”
王初冬心潮澎湃,她猛地跑到那口古井邊,再次將雙手緊緊貼在刻滿文字的井欄之上!
她閉上雙眼,不顧一切地催動體內那縷才氣,如同最虔誠的信徒,向著地底深處,發出無聲的呼喚!
起初,依舊是死寂與冰涼。
但漸漸地,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回應,如同遊絲般,攀上了她的感知!
那地底深處,那被重重淤塞的“河道”中,那一線近乎幹涸的“水流”,似乎感受到了她這縷外來的、充滿生機的才氣,微微……波動了一下!
“我聽到了!它還在!它還活著!”王初冬猛地睜開雙眼,淚水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她指著地下,聲音因激動而尖銳,“祭酒!師父!文脈未絕!它隻是……睡著了!它在等!它在等我們喚醒它!”
程頤仰頭向天,老淚縱橫,他對著那尊模糊的荀文公石像,用盡全身力氣嘶啞地喊道:“文公!您聽到了嗎?!未絕!我上陰學宮文脈……未絕啊——!!”
夜色,徹底籠罩了大地。
學宮各處,那零星的燈火依舊亮著,雖然微弱,卻執著地刺破黑暗,仿佛守護著文明最後的火種,等待著燎原的那一天。
王初冬獨立於空曠的廣場中央,清晰地感受著腳下大地深處,那如同母親脈搏般微弱卻真實的跳動。
她知道,從明日開始,這片沉睡千年的土地,將因他們的到來,而開始一場艱難的複蘇。
而她,將成為這複蘇之路上,最堅定的一員!
嗚——
夜風掠過殘破的殿宇,發出如同號角般的嗚咽。遠方,似乎真的傳來了一聲穿越千年時空,悠遠而清晰的鍾鳴,在這個注定不平凡的夜晚,敲響了文道複興的……第一聲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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