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顆暗紅色的星辰在夜空中閃爍了三下，然後隱入雲層之後。
    林風站在鐵匠鋪的窗前，眼睛還盯著那片夜空。窗外的集市已經漸漸安靜下來，隻有遠處酒館的喧嘩聲還在夜風中飄蕩。火爐裏的木柴劈啪作響，暖意驅散著流放之地夜晚的寒意。
    “林風？”
    戰無極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走到窗邊，順著林風的目光看去，“看什麽呢？”
    “那顆星。”林風沒有回頭，“暗紅色的。”
    戰無極眯起眼睛看了會兒，搖搖頭：“雲太厚，沒看見。怎麽了？”
    “沒什麽。”林風轉身離開窗邊。他走到火爐旁，從懷裏取出那個黑色長方體——從觀測站帶回來的存儲核心。
    蘇曉曉從裏屋走出來，手裏拿著幾個樣本容器。她看到林風手裏的東西，眼睛一亮：“你拿出來了？我能分析一下嗎？”
    “等等。”林風說，“在這之前，我想先試試別的東西。”
    他走到屋子中央，從儲物袋裏取出幾樣物品：一塊拳頭大小、布滿暗紅色紋路的石頭；一管裝著暗紅粘液的試管；還有一小撮從觀測站牆壁刮下來的粉末。
    這些都是他從觀測站和歸途收集的、帶有“寂滅”汙染的東西。濃度不一，形態不同，但本質相同。
    “你要做什麽？”卡琳娜問。她坐在牆邊的長凳上，正在擦拭她的佩劍。聖焰在劍身上流淌，發出微弱的金光。
    “驗證。”林風說，“驗證我的功法，對‘寂滅’汙染到底能做到什麽程度。”
    他拿起那塊石頭。這是從峽穀裏帶回來的，原本應該是普通的鐵礦石，但被低濃度汙染侵蝕後，表麵布滿了暗紅色的脈絡。拿在手裏能感覺到微微的涼意，還有一種若有若無的、想要侵蝕手中皮膚的衝動。
    林風盤膝坐下，將石頭放在身前。他閉上眼，體內《不滅經》運轉，七個不滅神藏依次亮起。皮膜如鐵，氣血如汞，筋骨如龍，髒腑如雷，髓血如漿，神魂如燈——前七層修為在此刻徹底展開。
    但這還不夠。
    《萬化源訣》總綱在心海中浮現。那些古老的文字，那些關於“熔煉萬物”、“演化混沌”的闡述，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清晰。
    林風雙手虛按在石頭上方。混沌氣從掌心湧出，不是攻擊，不是防禦，而是化作無數細小的絲線，鑽進石頭表麵的暗紅脈絡中。
    那一瞬間，他感受到了。
    冰涼，死寂，一種想要吞噬一切的渴望。那是“寂滅”汙染中蘊含的、最本質的意誌——終結萬物的意誌。這股意誌順著混沌氣絲線反衝回來，想要侵蝕他的心神。
    林風沒有退。
    《不滅經》第六層“神魂如燈”的力量全麵爆發。識海中，那盞代表神魂的燈焰猛地暴漲，將一切外來意誌隔絕在外。與此同時，《萬化源訣》的核心驅動篇開始運轉。
    熔煉。
    混沌氣絲線在石頭內部交織、旋轉，形成一個微小的漩渦。漩渦所過之處，暗紅色的汙染能量被強行剝離、分解、重組。這不是淨化，不是驅散，而是更本質的——轉化。
    將“寂滅”的終結之力，轉化為“混沌”的創生之基。
    這個過程很慢。石頭裏的汙染濃度雖然低，但那種頑強的侵蝕性超出了林風的預料。每一縷汙染能量的轉化，都需要消耗大量的混沌氣和心神。
    時間一點點過去。
    鐵匠鋪裏一片寂靜。戰無極靠在牆邊，雙手抱胸，眼睛緊盯著林風。蘇曉曉已經放下了樣本容器，拿出記錄工具，專注地觀察著。卡琳娜停止了擦拭劍，陳靜站在門邊，警惕著外麵的動靜。
    半個時辰後，林風睜開了眼。
    他身前的石頭已經變了樣。表麵的暗紅色脈絡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灰蒙蒙的、仿佛霧氣凝結的質感。石頭本身也小了一圈，從拳頭大小變成了雞蛋大小。
    但最重要的是——那種侵蝕感消失了。
    林風拿起石頭，放在掌心。石頭觸手溫熱，內部有微弱的能量在流動，純淨、穩定，沒有任何攻擊性。
    “成功了？”蘇曉曉問。
    “算是。”林風說，“但消耗很大。轉化這塊低濃度汙染石，消耗了我三成混沌氣和大量心神。如果是高濃度……”
    他沒有說完，但意思很明顯。
    戰無極走過來，接過那塊石頭看了看：“感覺像是……被提純了。裏麵的雜質沒了，隻剩下最精純的能量。”
    “不是提純。”林風糾正道，“是轉化。‘寂滅’汙染的本質是一種高度侵蝕性的能量，我的功法能把它轉化成我能用的混沌氣。但這個過程有損耗，而且……”
    他頓了頓：“而且我能感覺到，轉化過程中，我在和那股‘終結意誌’對抗。如果汙染濃度太高，或者意誌太強，我可能會壓製不住。”
    卡琳娜站起身：“但至少證明了可行。你的功法是‘寂滅’的克星。”
    “不完全是克星。”林風搖頭，“更像是……天敵。我能轉化它，它也想侵蝕我。誰強誰弱，看的是雙方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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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向蘇曉曉：“接下來該你了。分析一下轉化後的石頭，還有這些樣本。我們需要知道‘寂滅’汙染的具體成分、濃度等級、擴散模式。”
    蘇曉曉點頭，立刻開始工作。她從包裏取出各種工具：分析儀、顯微鏡、能量檢測器……萬物塔傳人的專業性在這一刻展露無遺。
    戰無極看著那些精密的工具，挑了挑眉：“你們萬物塔的人出門都帶這麽多東西？”
    “基礎配置。”蘇曉曉頭也不抬，“萬物塔的宗旨是保存和傳承知識，這些工具是必要的。我們每個傳人在出師前，都要掌握至少三十七種文明的分析技術。”
    “三十七種？”陳靜有些驚訝，“你都會？”
    “會二十一種。”蘇曉曉說，“剩下的還在學。不過對於星盟和‘寂滅’這類上古文明，我正好專精。”
    她一邊說，一邊將轉化後的石頭切片，放在顯微鏡下。鏡片後的眼睛專注得可怕。
    林風看向戰無極：“說說你吧。之前沒細問，戰族是什麽來曆？你的鬥戰聖體又是什麽？”
    戰無極咧嘴一笑，拖了把椅子坐下：“戰族啊……算是人族的一個古老分支吧。我們這一脈專修肉身，走的是以力證道的路子。傳說先祖曾與真龍搏殺，與神魔爭鋒，在太古時代打出了赫赫威名。”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鬥戰聖體是我們戰族的傳承體質，天生適合戰鬥。覺醒後，肉身強度是同階修士的三倍以上，恢複力、耐力、爆發力都遠超常人。而且戰鬥越多，實力提升越快。”
    “所以你喜歡打架。”卡琳娜說。
    “不是喜歡，是需要。”戰無極糾正，“鬥戰聖體就像一把需要不斷磨礪的刀，不戰鬥就會生鏽。我爹說我十八歲那年就揍遍了族裏所有同輩，然後跑出來闖蕩，就是為了找更強的對手。”
    他看向林風：“不過像你這樣的，我還是第一次見。你的肉身不比我弱，但走的不是純粹的力量路子。那種混沌氣……很特別。”
    “我的體質是混沌神魔體。”林風沒有隱瞞，“功法是《萬化源訣》和《不滅經》，一個主外，一個主內。混沌神魔體天生親近混沌大道，修煉任何功法都事半功倍，而且能兼容各種能量。”
    戰無極眼睛一亮：“能兼容各種能量？那你能不能學我們戰族的功法？”
    “理論上可以。”林風說，“但沒必要。我的路已經定了，貪多嚼不爛。”
    “也是。”戰無極點頭，“不過以後有機會可以切磋一下。我很好奇，是你的混沌氣厲害，還是我的鬥戰聖體更強。”
    “會有機會的。”林風說。
    這時，蘇曉曉抬起頭：“初步分析結果出來了。”
    她拿起記錄板：“轉化後的石頭，能量純度達到百分之九十三，屬於高純度能量結晶。成分分析顯示，主要是一種未知的混沌屬性靈力，穩定性極佳，可以作為高級修煉資源或者煉器材料。”
    “至於原始樣本……”她指了指那些暗紅色的物品，“成分很複雜。主體是一種具有高度侵蝕性的暗能量，占比百分之六十左右；剩下的包括被侵蝕的物質殘渣、某種未知的有機結構、還有微量……靈魂碎片。”
    “靈魂碎片？”卡琳娜皺眉。
    “對。”蘇曉曉推了推眼鏡，“非常微弱的靈魂波動，已經失去意識，隻剩下最基礎的‘終結’本能。這解釋了為什麽‘寂滅’汙染會有侵蝕意誌——它裏麵確實包含了某種存在的一部分。”
    她看向林風：“你在轉化時感受到的‘終結意誌’，很可能就來自這些靈魂碎片。它們被汙染同化，成了汙染的一部分。”
    林風沉默了一會兒。他想起了觀測站裏那些星盟人員的下場——身體畸變，意識淪陷，最終成為汙染的一部分。
    “所以‘寂滅’不隻是在侵蝕物質，”他說，“也在吞噬靈魂。”
    “而且是不可逆的吞噬。”蘇曉曉補充，“從樣本來看，一旦被完全侵蝕，靈魂就會徹底破碎，成為汙染的一部分。那些蝕骨狼，枯骨澗的人形怪物，還有觀測站的畸變體……都是這個過程的產物。”
    鐵匠鋪裏的氣氛凝重起來。
    戰無極握緊了拳頭：“媽的，這玩意兒比我想的還邪門。”
    “所以必須阻止它。”林風站起身，“太陰古星的‘守望者’能抵抗‘寂滅’，說明他們掌握了對抗的方法。我們得去那裏。”
    “但怎麽去？”陳靜問，“星圖上的太陰古星距離我們極其遙遠，靠飛行的話，恐怕要幾十年。”
    “有辦法。”林風看向那個黑色長方體，“星盟既然知道太陰古星的重要性，很可能留下了什麽。”
    他拿起長方體，注入一絲混沌氣。長方體的表麵亮起藍光，投射出一幅立體星圖——正是觀測站裏的那份，但更詳細。
    星圖上，流放之地隻是一個不起眼的小點。太陰古星在遙遠的另一片星域，中間隔著大片標注為“高危”的汙染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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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在兩者之間，有幾個綠色的點——星盟殘餘節點。
    “星盟在覆滅前，建立了幾個秘密的傳送網絡。”蘇曉曉看著星圖說，“這些節點之間可以互相傳送，是星盟快速調動兵力的通道。不過這麽多年過去，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試試就知道了。”林風說，“最近的一個節點在‘嚎哭峽穀’深處，標記為‘星火前哨’。我們下一站就去那裏。”
    “什麽時候出發？”戰無極問。
    “兩天後。”林風說，“蘇曉曉需要時間完成樣本分析，整理情報。我們也要準備物資，招募人手。另外……”
    他看向窗外：“我得再試試熔煉。剛才那塊石頭濃度太低，我需要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裏。”
    他拿起那管暗紅粘液。這是從蝕骨狼身上提取的，濃度比石頭高得多。試管裏的液體在緩緩蠕動，像是活物。
    “你要現在試？”卡琳娜有些擔憂。
    “就在這。”林風重新盤膝坐下，“你們看著點，如果我有失控的跡象，立刻打斷我。”
    他打開試管，倒出一滴粘液在掌心。那一滴暗紅色的液體立刻開始侵蝕他的皮膚，發出“滋滋”的聲響。
    林風閉上眼睛，混沌氣全麵爆發。
    這一次，他感受到了完全不同的壓力。
    粘液中的汙染濃度至少是石頭的十倍，而且那股“終結意誌”更加強烈。它瘋狂地想要侵蝕林風的血肉，鑽進他的經脈，汙染他的神魂。
    林風咬緊牙關，《萬化源訣》運轉到極致。混沌氣在掌心形成一個高速旋轉的漩渦，將那一滴粘液死死束縛住。分解、煉化、轉化——每一個步驟都比剛才艱難百倍。
    他能感覺到，粘液中的靈魂碎片在嘶吼，在掙紮。它們不甘心被轉化，不甘心失去“終結”的本能。這些碎片衝擊著他的意誌，試圖在他心中種下同樣的種子。
    林風識海中的燈焰劇烈搖曳。
    但他沒有退。《不滅經》前七層鑄就的根基在這一刻發揮了作用。肉身如不朽神鐵，牢牢鎖住汙染；神魂如不滅明燈，照亮意識深處的一切陰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林風的額頭滲出冷汗，身體微微顫抖。掌心的混沌氣漩渦忽明忽暗，顯然在承受巨大的壓力。
    戰無極已經站了起來，拳頭緊握，隨時準備出手。卡琳娜掌心的聖焰開始凝聚，陳靜握住了匕首。
    隻有蘇曉曉還在記錄，但她的筆在微微發抖。
    終於，在半個時辰後，林風睜開了眼睛。
    他攤開手掌。掌心裏，那一滴粘液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顆米粒大小、純淨透明的結晶。結晶內部，有混沌氣在緩緩流轉。
    成功了。
    林風長出一口氣，整個人像是虛脫了一樣，臉色蒼白。
    “怎麽樣？”戰無極問。
    “極限。”林風說，“這一滴粘液，幾乎耗盡了我所有混沌氣和心神。如果是更高濃度的……我現在對付不了。”
    他看向那管粘液：“這一管，如果全部轉化，至少要一個月。而且過程中不能被打擾，否則前功盡棄，還可能被反噬。”
    “但至少證明了可行。”蘇曉曉說，“你的功法確實能轉化‘寂滅’汙染，隻是需要時間和實力。如果將來你更強了，轉化效率會提升。”
    林風點頭。他將那顆結晶收起，那是純淨的混沌能量，可以直接吸收修煉。
    “今天就到這。”他說，“大家都休息吧。明天開始準備，兩天後出發去嚎哭峽穀。”
    眾人各自散去。林風留在火爐旁，看著跳動的火焰。
    掌心的結晶在微微發熱。他能感覺到，轉化了那一滴粘液後，自己的混沌氣似乎……有了一絲微妙的變化。不是量的增加，是質的提升。
    《萬化源訣》的總綱裏有句話：熔煉萬道，混沌乃成。
    他現在熔煉的，不過是“寂滅”這一種力量。如果將來能熔煉更多，混沌氣的威力會提升到什麽程度？
    窗外，夜空中的雲層又散開了一片。
    那顆暗紅色的星辰，再次閃爍了一下。
    這一次，林風看得很清楚——那不是星辰，是某種東西的眼睛，在遙遠的深空中，注視著這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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