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先說說，您打哪兒來？虎超佯裝隨意地擦拭酒盞，試探著問道。指節卻因用力而發白。真涯子敏銳地捕捉到他話中深意，坦然答道：妖界。
    這輕描淡寫的兩個字讓虎超嘴角不自覺抽動，眼中閃過一絲不屑。但轉念一想，反倒徹底卸下心防，虎超此刻卻如釋重負地塌下肩膀，聲音突然沉了下來：客官有所不知，如今這魔界...他忽然正襟危坐，喉頭哽了哽，眼中翻湧起黑潮，這魔界眼下群魔亂舞簡直是烏煙瘴氣，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最可恨的是那......
    話到嘴邊卻戛然而止。虎超臉色忽青忽白，拳頭攥得咯咯作響。真涯子見狀溫聲道：但說無妨，我向來守口如瓶。虎超將信將疑地抬眼，正撞上對方澄澈如鏡的目光，那裏麵盛滿令人安心的真誠…真涯子見對方仍猶豫，眼底浮起了月色般的清輝。
    這目光似有魔力，虎超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刹那間，他仿佛遇見知音般熱切地凝視真涯子，隻是這熱切得近乎燙人：當真？那架勢活像溺水者抓住浮木，這突如其來如此炙熱的眼神，倒把真涯子看的心裏發毛——此人……難道真如他名字所示那般虎頭虎腦不成？
    您是不知道啊！虎超突然像開閘的洪水，魔界早不如從前了……虎超壓低的聲音裏迸出火星子，現在的魔界簡直是道德淪喪，世風日下。現在就連那些個魔君都...真涯子順勢傾身，作洗耳恭聽狀。這細微的舉動讓虎超心頭一熱：這位好大哥不僅願意傾聽，還如此善解人意，他、他居然懂我？！
    如此默契的傾聽姿態令虎超眼眶發熱，此刻虎超竟生出他鄉遇故知的錯覺來……
    一個憋了滿腹牢騷，一個藏著聽八卦的心思，兩雙眼對視間，竟劈裏啪啦濺起無形的火花。由此兩人竟意外地達成了某種默契......
    客官且聽我從頭細細道來：方才您問這偌大的店麵為何隻我一人照看？真涯子微微點頭示意繼續。虎超湊近耳畔，以手掩口壓低聲音道：這原本是家興旺的鋪子，雖非日進鬥金，卻也生意還行。
    說到此處，虎超突然咬牙切齒：可恨那掌櫃的！他猛地一拍桌案，茶盞都震得叮當作響，這畜生活該。終日沉溺酒色賭局，可謂是吃喝嫖賭俱全。更因嗜賭成性，最後終落得個債台高築，跳了魔障河的下場！真涯子挑眉詫異：在魔界還能如此放縱？
    虎超恨聲道：可不是！虎超眼中燃起怒火，這惡棍年輕時便禍害鄉裏鄉魔，不知糟蹋了多少小魔女...就連我那......話到此處突然哽住，眼中閃過痛楚之色。隻見他雙拳緊握，青筋暴起，顯然觸及了不堪回首的往事。真涯子看他這般情狀，想必其當年的心上魔也遭了其毒手。
    待情緒稍平，虎超繼續道：這前任掌櫃，正是那臭名昭著的。其本名叫什麽來著…對！本名叫潑欄子！見真涯子示意，他解釋道：此畜生整個魔界沒有不了解他的為人——最是勢利，若遇權貴便搖尾乞憐，活脫脫一條哈巴狗；遇強者則怒火中燒，千方百計要將其拉下馬來。見著略勝於己者，便恨意十足，非要將其踩入泥潭才甘心。
    更為可憎的是其對待平輩或弱者的態度……
    虎超拳頭緊握，骨節作響，此賊時常張狂跋扈，似乎自覺在此地，已然無敵。這尚算不得什麽！真涯子身體前傾，追問：莫非還不夠張狂？虎超道：不夠！還差得遠——道長您還是見識短淺了，繼而繼續凶狠地說道：此孽畜專揀故交親友下手，不斷地瘋狂地挑戰他人忍耐底線。
    仗著舊日情分，對故交親屬肆意侮辱。暗地裏進行著魔身攻擊，豈知親人念及舊情故而不與計較，旁人則念及舊誼則寬容三分，這廝卻誤以為別人懼怕於他！虎超越說越是激動，竟然搶過真涯子的茶盞，一飲而盡。
    這瘋狗見誰咬誰，連親爹都隨意呼來喝去。旁人稍有不從，立即便擺出那副作死嘴臉。您說，這般德行，他不跳河誰跳河？虎超拍案而起，眼中盡是憤恨。您在說說，這路貨色，不是自取滅亡是什麽？
    真涯子凝視著虎超，緩緩道出心中所想：虎超啊，你可曾想過，你口中的縱使荒唐無道、喪盡天良，其親友卻因種種顧慮而放任自流。這看似情有可原，實則大錯特錯。
    虎超麵露詫異：此話怎講？真涯子輕歎一聲：在下見過太多這般縱容惡人的例子。有位故人便是如此姑息養奸，最終鬱結於心。若他早明白兩個道理，何至於此？
    虎超急切追問：哪兩點？
    真涯子神色凝重，將多年以來那位故人總結出的人生至理名言告知於虎超其一，忍一時對方得寸進尺，隻會助長其囂張；退一步反令其變本加厲，必將繼續猖狂。其二，有些人會將寬容當作軟弱可欺，真涯子頓了頓，就像一條惡犬，若你不打斷它的腿，它永遠隻會在你麵前狺狺狂吠。
    隻是爾等不知這瘋狗本性。虎超若有所思：那瘋狗究竟是何本性？真涯子搖頭苦笑：食穢搖尾，齜牙相向，本性難移。
    虎超恍然大悟：正是！若不給它教訓，這畜生永遠分不清主次，棍棒之下方知主仆。即便日日喂養，這等畜生本就是非不分，它照樣會反咬主人！溺愛反遭其害。更可笑的是，它吃屎成性，眼裏隻有汙穢之物，本性難移？根本無可救藥！
    真涯子讚許地點頭：說得透徹。不過你還漏了一點，虎超疑惑，真涯子繼續道：既然它嗜穢如命，何不遠離？難道要終日與那惡臭汙穢為伍不成？說著，真涯子厭惡地揮袖掩鼻，仿佛無論隔著多遠，那惡臭依然能撲麵而來……
    虎超會意道：小的明白了……真涯子話鋒一轉問道：那店鋪後來如何？
    虎超壓低聲音：那潑欄子投河自盡後，其遺孀...他忽然神秘兮兮地湊近，如今的老板娘......他突然貼近耳語：表麵正經罷了！其實她是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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