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入鎮魔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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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時候。
    人自以為把握了命運,其實是命運把握了你。
    “薑洵之女,薑月初?”
    此話一出。
    薑月初直接懵了。
    她想過自己身份會暴露,可沒想到是以現在這種方式。
    草!
    草!
    草!
    瞬間。
    她腦海裏閃過無數個念頭。
    跑?
    怎麽跑?
    這裏是鎮魔司的都司府衙,她現在連床都下不了。
    殺人滅口?
    別說她現在這副鬼樣子,就算是全盛時期,眼前這個中年男人給她的感覺,也隻比那頭鳴骨境的豬妖更加深不可測。
    裝傻?
    大人,您在說什麽?小女子不明白......
    這不僅把對方當傻子。
    更容易顯得自己像個傻子。
    電光石火間,那股幾乎讓她窒息的驚駭,硬生生被她壓了下去。
    她抬起眼,看著那張儒雅的臉,心中竟是平複了下去。
    仔細想想,她這具身體的前身,本就是鎮魔司親自押送的犯人。
    從京城到隴右,一路的文書、檔案、名冊,上麵清清楚楚地寫著她的名字,她的來曆,甚至可能還有她的畫像。
    隻要她還需要斬妖除魔,隻要鎮魔司還存在於這世上。
    她與他們,終究會遇上,不過是時間問題。
    想通了這一節,薑月初莫名有些輕鬆。
    就好比一個罪犯,天天東躲西藏。
    突然被抓住了,或許還真會覺得鬆快吧?
    她沒有回答魏合的問題,隻是默默地看著他。
    這般反應,倒是讓魏合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一旁的魏清看看自家兄長,又看看床上沉默不語的少女,滿臉都是茫然。
    “兄長,你......你們認識?”
    魏合搖了搖頭,道:“認識說不上...清兒,你先下去吧。”
    不認識?
    魏清心裏泛起了嘀咕。
    自家人最知道自家人的脾氣。
    她這位兄長,平日裏除了公務就是練刀,言語簡吝,不苟言笑,府裏養的狗都嫌他身上煞氣重,見了他就繞著走。
    可從他囑咐自己,親自照顧眼前這個少女的那一刻起,魏清就覺得不對勁。
    不僅讓她親自照顧,用的藥,也全是都司庫房裏壓箱底的珍品。
    雪參,黃精......
    這些東西,便是尋常校尉受了重傷,也未必舍得用。
    如今,竟是流水似的往一個來路不明的姑娘身上砸。
    難不成......這姑娘是兄長在外麵欠下的風流債?
    魏清隨即搖了搖頭,把這個荒唐的念頭甩了出去。
    就他這塊木頭,哪懂什麽風流。
    胡思亂想間,她還是乖巧地應了一聲,躬身退下,順手將房門輕輕帶上。
    房中,便隻剩下薑月初與魏合二人。
    屋內一時陷入沉默。
    魏合不開口,薑月初便也不說話。
    良久。
    魏合才悠悠開口道:“半月前,裴長青率一隊鎮魔衛,於涼州出發,直至如今,卻是突然沒了音訊,生死不明。”
    “唯獨你,活了下來......”
    話說到這般份上,事已至此,再多的辯解都是徒勞。
    她緩緩抬起頭,迎上魏合的眼睛。
    “你想如何?”
    魏合看著她這副光棍的模樣,反倒是笑了。
    “我想怎樣?”
    “薑月初,你是個逃犯,本該流放至邊境,私自脫逃,罪加一等,更別提疑似謀害鎮魔司之人,按律當斬。”
    “不過......”
    魏合話鋒一轉。
    “你斬殺鳴骨大妖,救下許年、劉沉等七名鎮魔衛,此乃大功。”
    他伸出兩根手指,在自己的膝蓋上輕輕敲了敲。
    “功過相抵,你的命,算是保住了。”
    薑月初沒有說話,隻是死死地盯著他。
    她不信天底下有這麽好的事。
    鎮魔司的人,會因為你立了功,就放過一個可能殺了他們同僚的逃犯?
    魏合終於說出了他的目的。
    “你這一身詭異的本事,從何而來,我很好奇,不過,我也可以不在乎。”
    他站起身,重新走到窗邊,負手而立,留給薑月初一個背影。
    “現在,你有兩個選擇。”
    “第一,我派人將你押送回京,你這一身古怪的本事,還有裴長青的死,都交給刑部、大理寺,還有......皇城司,去慢慢查個一清二楚。”
    “你放心,鎮魔司的犯人,沒人敢動私刑。”
    薑月初的心,一瞬間沉到了穀底。
    回京?
    父親的案子本就透著詭異,她如今實力不過堪堪聞弦圓滿。
    若是被送回去,怕是九死一生。
    “那第二個選擇呢?”
    魏合轉過身,“很簡單。”
    “我鎮魔司,不問出身,不問過往,隻看手段。”
    “加入鎮魔司。”
    “從今往後,你的事,我可一筆勾銷,包括薑家的案子,也無人會再追究於你。”
    “你為鎮魔司斬妖,鎮魔司,為你提供庇護。”
    “如何?”
    此話一出,薑月初的臉色瞬間變得古怪。
    這還用選麽?
    一個沒有戶籍路引的逃犯,在這妖魔橫行,官府嚴苛的世道,本就寸步難行。
    可加入鎮魔司,不僅能解決戶籍問題,還能名正言順地斬妖除魔,刷道行,提實力。
    天底下,還有這般好事?
    魏合不知道她此刻的心情。
    見她臉色古怪,還以為她是被加入鎮魔司這提議給嚇到了。
    其實這也正常。
    天下武人如過江之鯽,可真正願意入鎮魔司的,少之又少。
    天賦異稟者,更是鳳毛麟角。
    原因為何?
    怕死罷了。
    入了鎮魔司,便意味著餘生皆與妖魔為伍,刀口舔血,朝不保夕。
    正常人,無論是去投靠一方大派,還是尋個富貴人家做個供奉護衛,甚至是去軍中博個前程,都遠比來鎮魔司要安穩得多。
    雖說鎮魔司的俸祿與撫恤,冠絕大唐各部。
    可命都沒了,要那些黃白之物,又有何用?
    可他哪裏想得到。
    眼前的少女,根本不是正常人。
    魏合還想多說什麽。
    甚至已經準備好了一套說辭。
    先是威逼,言明若是被押送回京的後果,而後是利誘,講明鎮魔司的種種好處,俸祿、功勳、武學、神兵......隻要有能耐,一切唾手可得。
    他甚至想好了,若是這小姑娘還是猶豫,便再加一把火,將薑家案子的內情,透露一二,讓她明白,除了鎮魔司,這天下再無她的容身之處。
    可還沒來得及開口。
    卻聽見床上那少女,輕輕吐出一個字。
    “好。”
    這番果斷,倒是把魏合整不會了。
    “......你說什麽?”
    薑月初抬起眼,平靜地重複了一遍。
    “我選擇加入鎮魔司。”
    “......”
    “咳......”
    魏合輕咳一聲,掩飾了少許失色,“既然你答應了,那從今日起,你便是我隴右道鎮魔堵司的鎮魔衛。”
    “鎮魔衛?”
    “鎮魔衛,正九品,乃我鎮魔司最末等的職官,月俸五兩,另有米三石,肉十斤,入司即配發製式橫刀一柄,玄鐵打造,吹毛斷發,換洗衣物兩套,腰牌一枚。”
    “傷有撫恤,死有追封,若有家眷,可入司內學堂,免一應束脩。”
    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麽原因,他還耐著性子解釋了一番,“按理來說,你能斬殺鳴骨大妖,還是天生神通,最低可任八品隊正,可哪怕是我入鎮魔司,也是當了幾年的鎮魔衛,靠著功勳一路上升,弟兄們雖不願同僚受難,卻也不願見人一步登天,你可明白?”
    薑月初卻不以為意。
    九品鎮魔衛,雖是末等,可好歹也是官。
    前身記憶裏,大唐一個七品縣令,便是一方土皇帝。
    她一個戴罪之身的逃犯,搖身一變成了九品官差,而且還是鎮魔司的身份,怎麽看,都不算虧。
    而且月俸五兩,已經算是不錯。
    按照原主的記憶,哪怕是在京城,一個尋常五口之家,一月開銷也不過二兩銀子。
    這還隻是最基礎的俸祿,聽他這意思,顯然還有別的進項。
    “多謝大人提點。”
    見她這般,魏合眼中閃過一絲滿意。
    “你體內的氣血虧空,雖有靈藥吊著,但根基已損,想要恢複,非一日之功,這幾日,你便安心在此養傷。”
    “傷好之後,我會派人帶你任職。”
    “多謝大人。”
    “不必謝我,你為鎮魔司效力,鎮魔司自然不會虧待你......”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索著什麽,終於再次開口。
    “你父親薑洵一案,牽連甚廣,遠非尋常朝堂黨爭那般簡單。”
    “此案如深淵之渦,以你如今之力,莫說探究,便是稍稍靠近,亦是螳臂當車,自取滅亡。”
    “度德而處之,量力而行之,欲伐參天大木,必先利其器。”
    “你可明白?”
    薑月初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緒,她乖巧地點了點頭。
    “大人教誨,月初謹記。”
    嘰裏咕嚕這麽多,總結起來很簡單:你父親的案子牽連太大,你現在太菜了,別去送。
    “明白就好。”
    他不再多言,轉身便向門外走去。
    走到門口,卻又頓住腳步。
    “對了,裴長青祖籍廣武,如此也算是落葉歸根。”
    薑月初愣在床上。
    她自然聽懂了對方的意思。
    對方不是不知道,對於鎮魔司而言,查清裴長青等人的死因,易如反掌。
    可不管怎麽說,眼下最大的危機算是解除了。
    身份有了,靠山有了,連斬妖除魔都變得名正言順。
    她心念一動,古樸的繪卷在腦海中應聲而開。
    【宿主:薑月初】
    【境界:聞弦圓滿】
    【武學:猛虎快刀(無上),青崖回影(無上),血食功(圓滿)】
    【道行:一百二十年】
    【已收錄妖物:虎山神(點睛),青麵郎君(染朱),朱厭(摹影)】
    【天賦神通:寅法天授,虎煞血沸,狼行千裏】
    【妖化:虎山神】
    斬殺那頭鳴骨境的豬妖,獲得了三百五十年道行。
    但光是收錄摹影,就花掉了足足二百三十年。
    這消耗,簡直離譜。
    不過......
    薑月初的目光,落在了武學那一欄。
    除了《猛虎快刀》與《青崖回影》這兩門已經達到無上之境的武學外,竟是多出了一門她從未見過的功法。
    【血食功(圓滿)】
    這是什麽?
    她心念一動,那行字跡的下方,緩緩浮現出幾行更小的注解。
    【血食功(圓滿):吞噬妖魔血肉,可極大提升煉化效率,將其轉化為自身氣血,補益根基,此功法無品階之分,乃朱厭一族血脈天賦所化,因宿主收錄朱厭,故得此饋贈。】
    薑月初先是一愣,隨即才恍然大悟。
    難怪...
    在金城縣外,她斬殺那兩頭豬妖後,曾將它們的血肉烤了吃。
    妖魔血肉,本就是大補之物.
    尋常武人食之,也能強壯氣血。
    可若沒有專門的功法去煉化,其中蘊含的駁雜,也會一同侵入體內。
    其效率,也遠遠不及。
    她先前吞食那兩頭豬妖時,實力雖有提升,但大部分的精粹,都因為沒有煉化法門而白白流失了。
    而如今修為能達聞弦圓滿,想必是這門功法到手之後,便如本能一般,將她體內積攢的那些未曾煉化的妖魔血肉精華,盡數轉化為了最精純的氣血,一舉衝破。
    念及此,她愈發愉悅。
    人人都對妖物避之不及,唯獨她對妖物越來越有所依賴。
    這《血食功》雖說對正麵戰鬥沒有半分幫助,可它的珍貴程度,甚至還在那門妖化神通之上!
    隻要有足夠的妖魔給她殺,給她吃......
    鳴骨?
    甚至鳴骨之上!
    未來可期!
    “嘿嘿嘿......”
    薑月初躺在床上,忍不住笑出了聲。
    吱呀。
    房門被輕輕推開。
    魏清端著一碗還冒著熱氣的粥走了進來,恰好看到薑月初一個人躺在床上傻笑,不由得一愣。
    “你......笑什麽呢?”
    “沒什麽。”薑月初立刻收斂了笑容,一本正經道,“隻是想到能為鎮魔司效力,心中歡喜。”
    魏清:“......”
    我信了。
    她將粥碗放在床邊的小幾上,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趕緊喝吧,剛熬好的,裏麵加了鹿茸和枸杞,補氣血的。”
    薑月初坐起身,接過碗,聞著那股香氣,食指大動。
    “對了,我哥讓我把這個給你。”
    魏清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衣物,還有一個巴掌大小的木牌。
    衣物是鎮魔司那身標誌性的黑衣赤紋勁裝,料子摸上去比她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那件要好得多。
    而那塊木牌,入手微沉,不知是何木料所製。
    一麵刻著鎮魔二字,龍飛鳳舞,另一麵則刻著她的名字。
    薑月初。
    “這便是你的腰牌,在大唐境內,可免去一切盤查,出入城池,暢通無阻。”
    魏清解釋道,“衣服也是按你的尺寸選的,你試試合不合身。”
    薑月初捏著那塊腰牌,心中五味雜陳。
    折騰了這麽久,擔驚受怕,刀口舔血。
    為的不就是這個麽。
    可當這東西真真切切地握在手裏時,卻又覺得有些不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