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戰的左腿一軟，整個人向前傾去，全靠左手撐住劍身才沒趴下。右臂還垂著，像不是自己的一體。他咬牙抬頭，視線掃過前方黑暗，確認沒人再靠近後，終於緩緩坐倒。
    慕婉卿聽見動靜，睜開眼。她臉色發白，嘴角那道血痕已經幹了，但呼吸仍不穩。她沒說話，慢慢挪動身子，一點點靠近林戰。
    兩人背靠著同一塊倒塌的石碑，中間隻隔了一拳的距離。風從廢墟縫裏鑽進來，帶著灰和冷意。林戰閉著眼，額頭全是汗，神魔道體在體內緩慢運轉，鴻蒙道印微微發熱，吸收著戰場上殘留的道痕。這點力量太少了，隻能勉強護住神魂。
    慕婉卿抬起手，指尖凝聚出一點微弱的光。她伸手探向林戰肩頭的傷口，輕輕點了一下。那是一道深可見骨的裂口，血還在滲。
    林戰猛地睜眼，左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傷更重。”他說。
    “我不也一樣在撐？”慕婉卿沒抽回手，聲音很輕，“你現在推開我，就是看不起我。”
    林戰盯著她看了幾秒，鬆開了手。
    她繼續施術，指尖的光順著傷口邊緣遊走，一點點封住血脈。動作很慢，每一寸推進都耗力氣。她的手指開始發抖，但她沒停。
    “你不該來魔域。”林戰低聲道。
    “那你呢？”她反問，“你一個人殺進來的時候，想過危險嗎？”
    林戰沒答。
    “我知道你在找什麽。”慕婉卿說，“可你總把自己當成孤家寡人。你以為扛下所有事就是強大？錯了。真正的強大，是有人願意站在你身後。”
    林戰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五指動不了，連握拳都做不到。他聲音沙啞：“我重生以來，一直是一個人。從前是，現在也是。”
    “那你現在還一個人嗎？”慕婉卿看著他，“我在仙界看到你斬斷通天路那一劍時，就知道我不能放手。你往哪走，我就跟到哪。”
    林戰抬眼，對上她的目光。火光映在她眼裏，沒有閃躲，也沒有試探，隻有堅定。
    他忽然想起很多事。她在靈界替他擋下一記毒針，手臂腫了三天；她在萬道劍宗外等了他七天，就為送一瓶恢複靈力的丹藥；她曾在仙雲宗大殿前當眾頂撞長老，隻為保他不被逐出宗門。
    那些事他沒提過，也沒謝過。他以為隻是戰友之間的照應。
    可現在他知道，不是。
    風刮過廢墟，吹起地上一片焦黑的布條。慕婉卿的手還在他肩上，光越來越弱，但她沒撤開。
    “為什麽每次我陷入絕境，你都會出現？”林戰問。
    “因為你總往最前麵衝。”她笑了笑，“而且我知道，如果你倒下，沒人能拉你起來。所以我必須在。”
    林戰沉默了很久。
    他慢慢抬起左手，動作僵硬，關節發出輕微的響聲。他抓著自己的右臂，想運力打通經脈，可剛一催動神魔道體，肋骨處就傳來一陣鈍痛，像是有鐵鏈在體內拉扯。
    “別硬撐。”慕婉卿按住他左肩，“你的經脈受損嚴重，現在強行運轉隻會加重傷勢。”
    “我不能一直躺在這。”林戰咬牙，“敵人隨時會回來。”
    “那就等我能站起的時候一起走。”她說，“不是你一個人走。”
    林戰轉頭看她。她臉上有灰，嘴唇幹裂，眼角還有血跡。可她坐得筆直，眼神清亮。
    他忽然覺得胸口發悶，不是因為傷，是因為別的什麽。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咽了回去。
    慕婉卿卻先開口：“你不用說什麽。我知道你背負的東西太多。前世的記憶，諸天的使命，還有那個詭異一族的威脅。可你不是機器，你是人。你會疼，會累，會怕。這些時候，讓我分擔一點，不行嗎？”
    林戰喉嚨動了動。
    他終於抬起左手，一點點伸過去，覆在她放在膝蓋上的手背上。她的手很涼，指尖還在微微顫抖。
    他握住了。
    沒有用力，隻是輕輕地，把她的手包在自己掌心。
    “……謝謝你。”他說。
    這三個字說出來，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
    慕婉卿沒說話，隻是輕輕回握了一下。她的指尖微微發燙，那點微弱的光又亮了一瞬，順著兩人的手蔓延開一圈淡淡的暖意。
    夜更靜了。遠處的火堆快要熄滅，隻剩幾點火星在跳。林戰靠在石碑上，呼吸漸漸平穩。神魔道體在鴻蒙道印的牽引下，開始緩慢修複斷裂的經絡。右臂依舊沒知覺，但他能感覺到一絲熱流正在往指尖滲透。
    慕婉卿閉著眼調息，臉色比剛才好了些。她的頭微微偏向林戰這邊，長發散落在肩上，有一縷搭在了他的手臂上。
    誰都沒再說話。
    這種安靜不像之前那樣充滿戒備，而是讓人安心。像是暴風雨過後，海麵終於平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林戰忽然察覺眉心一熱。鴻蒙道印輕輕震動了一下，像是感應到了什麽。
    他睜開眼。
    慕婉卿也同時睜眼，眉頭微皺。
    “你感覺到了？”她低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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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戰點頭。那股波動很遠，若有若無，像是某種召喚，又像是一種共鳴。它不帶敵意，卻讓人心神微動。
    “不是敵人。”慕婉卿說，“這氣息……有點熟悉。”
    林戰閉目感應。鴻蒙道印的熱度持續上升，仿佛在回應那股力量。他腦海中閃過一些破碎的畫麵——古老的石門、斷裂的鎖鏈、一片血色的天空。
    他睜開眼，黑白雙瞳沉靜如水。“它在等我們。”他說。
    慕婉卿看著他，沒有問那是什麽。她知道林戰不會無緣無故下結論。
    “等我們恢複。”她說。
    林戰點頭。他試著動了動右手，指尖終於有了點感覺。雖然還使不上力，但至少神經沒斷。
    他低頭看了看兩人交疊的手。他的手大而粗糙，滿是戰鬥留下的繭；她的手修長幹淨，隻有幾道細小的傷痕。可此刻握在一起，竟無比自然。
    “等我好起來。”林戰說，“不會再讓你一個人冒險。”
    慕婉卿輕輕笑了下，“我也沒打算讓你一個人走。”
    風停了。最後一簇火苗跳了一下，熄滅。
    月光灑在廢墟上，照出兩道依偎的身影。林戰的左手仍握著慕婉卿的手，掌心傳來的溫度一點點驅散寒意。
    遠處，那股波動再次傳來，比之前清晰了一絲。
    林戰緩緩抬起眼，望向黑暗盡頭。
    他的手指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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