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商青青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
    窗外蟋蟀“唧唧”地叫著，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床前，映得滿地清輝，可她心裏卻亂糟糟的。
    胡八郎去了西坡一天，到現在還沒回來，這讓商青青有些氣惱。
    實在躺不住，她索性披了件外衣起身，輕手輕腳走到院子裏。
    天井裏的老海棠樹影婆娑，她坐在青石凳上，望著天上的一輪圓月，思緒不由自主地飄遠。
    悶坐了半晌，她起身想回屋，剛一轉身，卻猛地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鼻尖縈繞著熟悉的草木清香。
    商青青一愣，抬頭望去，隻見胡八郎正笑眯眯地看著她，眼裏滿是溫柔的笑意。
    “你跑哪兒去了！”商青青又氣又急，伸手捶了他一下，“整整一天不見人影，不知道我在擔心你嗎？”
    胡八郎順勢抓住她的手，把她往懷裏帶了帶，笑著調侃：“怎麽，這麽緊張我？怕我跑了沒人娶你呀？”
    這話像根刺紮在商青青心上，她本就滿肚子委屈和擔憂，此刻更是鼻子一酸，眼淚“唰”地就掉了下來。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說這種話！我有好多事想找你商量，可你偏偏不見人，連個能一起拿主意的人都沒有……”
    胡八郎見她哭了，連忙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伸手擦去她臉上的淚水，語氣變得鄭重：“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不該跟你開玩笑。我這就跟你說清楚，別哭了，嗯？”
    商青青吸了吸鼻子，抽噎著把金陵的事說了。
    “今天辛管事跟我說，王記布莊被臨江王查封了，咱們金陵鋪子的掌櫃想接手他們的鋪麵擴大規模。可王記那麽大的勢力，還跟洛陽宮中有牽扯，說封就封了，我怕咱們要是接手了，萬一不小心得罪了官府王侯，咱們這點家業……”
    “原來是為這事。”胡八郎鬆了口氣，拉著她重新坐回石凳上，解釋道，“你別怕，王記被封可不是因為牽扯朝廷，跟太子妃沒多大關係。”
    “你怎麽知道？”商青青抬頭看他，眼裏滿是疑惑。
    胡八郎歎了口氣，語氣裏多了幾分凝重：“還記得我上次突然消失的那幾天嗎？當時我不是故意不告而別，是去了臨江王府。我三姐……被幾個道人纏上了。”
    “還有這種事？”商青青驚得瞪大了眼睛，“什麽人，這麽大膽？”
    胡八郎搖了搖頭：“都是臨江王的那些幕僚，說三姐魅惑臨江王，害得臨江王不能去洛陽為主盡忠，為國除奸，於是就找了那些道人，要收伏她。後來臨江王派人一查才發現，那些道人都是王記這邊出資請來的。”
    商青青更疑惑了：“王記？他一個商人，摻合這些幹什麽？”
    胡八郎揉了揉眉心，歎氣道：“還不是為了能依附朝廷中權貴。王記掌櫃想借著‘除妖’，攀附上皇宮的關係，誰知道觸了臨江王的忌諱，這才被查封的。”
    “原來如此？”商青青有些擔憂，“那三姐現在怎麽樣了？沒受傷吧？”
    “放心，她現在很安全，你上次不是見到她了，沒事。”
    胡八郎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笑著道，“所以王記被封是他們自己作的，跟咱們沒關係。金陵的鋪麵咱們可以放心接手，臨江王那邊我打過招呼，他不會為難咱們的。”
    聽他這麽一說，商青青心裏的石頭總算落了地，緊繃的肩膀也放鬆下來。
    月色漫過天井的青石板，商青青輕輕依偎在胡八郎懷裏，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他袖口的布料，聲音軟下來：“你今天到底去西坡做什麽了？別再跟我說隻是看桑田。”
    胡八郎下巴抵著她的發頂，指尖輕輕圈住她的腰，語氣聽不出波瀾：“就是去看看流民村落的新屋，還有桑田那邊……沒別的事。”
    他沒說，自己昨夜又察覺到道人的氣息，他懷疑是陸文昭引來的。
    這次的這些人跟上次纏上三姐的是一路，背後隱隱有陸文昭的影子。
    陸文昭絕非普通道人，他的修為自己都還看不清楚，而且他能感受到，陸文昭的手裏握著能克製精怪的法器，卻遲遲按兵不動，這份隱忍背後的心思，連他這修煉千年的狐妖都猜不透。
    商青青沒再追問，隻往他懷裏縮了縮。
    胡八郎望著頭頂的月輪，心裏卻翻著波瀾。
    三姐前些日子還傳信來，勸他回青丘繼續修行，說人間因果最是纏人，再待下去恐有反噬。
    可他怎麽能走？商青青在人間，他若帶她回青丘，凡人入妖境要承受剝皮蝕骨的痛苦，他舍不得。
    若獨自回去，又怎能放心留她獨自在此地？
    他在人世間等了她數百年，怎能再次錯過？
    “八郎？”商青青忽然抬頭，眼睛在月色裏亮得像星子，“你陪我一起去金陵好不好，我想出去走走，順便看看那些新鋪麵，還有王記留下的莊子？聽說那邊有片很大的桑林，咱們可以擴種新的桑苗。”
    胡八郎收回思緒，低頭看著她期待的模樣，指尖輕輕拂過她的臉頰，聲音柔得能化開水：“好，你想去哪裏，我都陪你。”
    商青青瞬間笑起來，往他懷裏又靠緊了些，絮絮叨叨地說著：“等金陵的鋪子穩定了，咱們就把婚事辦了吧？沈明珠那邊不會再阻攔。還有小林子，我總覺得他有心事瞞著我，他的身世，也很奇怪。不過我沒問，他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
    她的話還沒說完，胡八郎忽然低頭，溫熱的唇輕輕覆住了她的嘴唇。
    沒有急切的掠奪，隻有細細密密的溫柔，像月光漫過湖麵，悄悄撫平了她所有的絮語。
    商青青微微一怔，隨即閉上眼，指尖輕輕抓住他的衣襟。
    她不用再問他今天去了哪裏，不用再擔心前路的風浪，隻要此刻他在身邊，這份溫暖便足以支撐她走下去。
    月色更柔，海棠樹的影子落在兩人身上，纏纏繞繞，像這輩子都解不開的牽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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