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青青抬手按了按眉心，語氣裏帶著幾分慶幸：“是啊，這樣一來，至少咱們能暫時安穩些。”
    這些日子，她總擔心新帝會派殺手來，夜裏都睡不安穩，如今新帝自顧不暇，他們也能喘口氣了。
    胡八郎走到她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眼神卻依舊警惕：“別太樂觀。沈明珠和陸文昭既然找到這裏，就說明他們不會善罷甘休。而且各方藩王作亂，遲早會波及江東，咱們還是要多加防備。”
    他轉頭看向王教頭，“這段時間，你多留意鎮上的動向，一旦有陌生人打聽商宅的消息，立刻告訴我。”
    王教頭連忙點頭：“胡先生放心，屬下會多加留意，絕不讓人傷害到皇孫和少夫人。”
    小林子抬起頭，看著商青青和胡八郎擔憂的神色，心裏滿是愧疚。他深吸一口氣，輕聲道：“姑姑，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才讓你們陷入這樣的麻煩裏。”
    商青青走過去，輕輕摸了摸他的頭，沒有說話。
    京中戰局膠著，楚王舉兵已過月餘，洛陽城外的廝殺聲仿佛能順著風飄到江東，卻終究被長江天塹擋在了千裏之外。
    清溪鎮依舊是一派歲月不驚的模樣，隻是胡八郎的腳步比往日更緊了些。
    他每日清晨陪著商青青去絲織坊莊子，傍晚再與她並肩返回家中，形影不離的守護裏，藏著對京中亂象的隱憂。
    新帝被洛陽戰事纏得焦頭爛額，自然無暇顧及小林子，可王教頭半點不敢鬆懈。
    他拿著從鎮上聽來的隻言片語憂心忡忡：“如今逃難的人越來越多，保不齊就混進細作，小林子再去書院太冒險了。”
    商青青也有些擔憂。
    家中有胡八郎的結界，小林子是安全的。
    但是如果去書院，就可能會有危險。
    胡八郎是不肯保護小林子的。
    商青青思來想去，隻得讓王教頭快馬去書院，直接把傅夫子請過來。
    老夫子趕來，見到端坐書房的小林子，渾濁的眼睛瞬間紅了。
    他作為前太子的東宮屬官，自然早就知道了小林子的身份。
    如今更是日夜為小林子的安危擔憂。
    見小林子安然無事，顫抖著上前握住他的手：“殿下……您平安就好……”
    話未說完，老淚便順著皺紋滾落。
    此後，家中的清晨便多了朗朗書聲，與京中傳來的烽火消息，形成了奇妙的割裂與平衡。
    莊子和周邊村落的百姓，對千裏之外的廝殺知之甚少，隻按著時令輪轉耕織勞作。
    眼瞅著秋收將近，田埂上的稻穗已沉甸甸地彎了腰，泛著金黃的光澤。
    商青青惦記著莊子裏的收成，這天午後，拉著胡八郎的手往田間走去，想看看莊稼的長勢。
    兩人沿著田埂走到西坡村，遠遠便看見阿牛牽著一頭老黃牛，慢悠悠地往自家地裏挪。
    他肩上搭著粗布汗巾，腳步雖緩，卻透著股踏實勁兒。
    商青青正要出聲招呼，卻見一個穿著靛藍粗布衣裙的年輕婦人快步從村口趕上來，手裏攥著個布縫的水囊：“阿牛哥，等一等！”
    阿牛停下腳步，轉身笑著接過水囊：“你怎麽來了？家裏娃不用看？”
    婦人身邊跟著個三四歲的孩童，正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阿牛。
    阿牛放下水囊，彎腰抱起孩子，用胡茬輕輕蹭了蹭他的臉頰，惹得孩子咯咯直笑，小手還揪著他的草帽繩不放。
    逗了一會兒，阿牛才把孩子放回婦人懷裏，揮揮手道：“我去地裏了，晚些再找你們。”
    商青青看著這溫馨的一幕，笑著走上前：“這位嫂子，忙著呢？”
    婦人抬頭一見是商青青，臉頰瞬間染上紅暈，連忙放下孩子，局促地福了福身：“少夫人！您怎麽來了？”
    商青青打量著她，語氣溫和：“我來看看莊稼。你是阿牛的媳婦？”
    婦人的頭垂得更低了，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小聲道：“不是……我夫君前些年在逃難時沒了，就帶著娃在村裏過。阿牛哥心眼好，常來幫襯……”
    話沒說完，耳根都紅透了。商青青見狀，忍不住笑了，伸手自然地牽住身邊胡八郎的手，指尖傳來他掌心的溫熱：“阿牛是個實誠人，勤勞能幹，對娃也親。我看你們倆挺合得來，不如早些把喜事辦了，也好互相有個照應，娃也能有個完整的家。”
    婦人聞言，猛地抬起頭，眼睛裏亮晶晶的，像是落了星星。
    她嘴唇動了動，半晌才用力點頭，聲音帶著哽咽：“真……真的可以嗎？有少夫人做主，那……那我們就聽您的！謝謝少夫人！”
    她說著，就要拉著孩子跪下道謝，被商青青連忙扶住。
    看著婦人牽著孩子歡喜跑開的背影，胡八郎低頭看向商青青，眼底滿是溫柔：“我們家娘子倒是越來越會做媒人了。”
    商青青抬頭瞪了他一眼，嘴角卻揚著笑意：“能看著大家平平安安、熱熱鬧鬧的，不好嗎？要是洛陽的百姓，也能像這裏一樣，不用躲戰亂，不用怕流離，該多好。”
    胡八郎握緊她的手，將她往身邊帶了帶，笑嘻嘻道：“我不關心人類，我是因為有你才關心這些人。”
    商青青拍了拍胡八郎：“走，我們去跟阿牛說一說！”
    說著，便拉著胡八郎快步趕上了阿牛。
    此時，這個莊稼漢子正蹲在田邊給老黃牛解綁繩，粗布褲腳沾了些泥點，後背的汗巾已濕了大半。
    “阿牛，”商青青的聲音帶著笑意，“看你這陣子精氣神不一樣，是準備成家了吧？”
    阿牛聞聲猛地站起身，手裏的繩頭“啪嗒”掉在地上，轉頭見是商青青和胡八郎，黝黑的臉頰瞬間紅得像熟透的柿子，局促地抓著衣角憨笑：“少夫人……您、您怎麽來了？”
    他眼神躲閃著，悄悄瞄了一眼那婦人離開的方向。
    不敢直視商青青，耳朵尖都透著紅，顯然是被戳中了心事。
    商青青被他這副模樣逗笑了，拉著胡八郎往前湊了兩步：“方才在村口都看見了，那位嫂子給你送水囊，你逗娃時那溫柔勁兒，全村人怕是都看在眼裏了。你既對人家有意思，怎麽不趕緊托個媒人去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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