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八郎來到臨江王府。
    昔日朱門巍峨的王府，如今竟透著幾分蕭索。
    或許因為臨江王兵敗的原因，如今府裏的下人也不像之前那樣趾高氣揚了。
    胡八郎到臨江王府一向不用通傳。
    他化身成小狐狸。
    一溜煙兒地循著胡三娘的氣息徑直往後院臥房走去。
    還未進門，就聽見裏麵傳來低低的啜泣聲。
    臥房內光線昏暗，榻上躺著形容枯槁的臨江王。
    早已不是之前那豐神俊朗，翩翩如謫仙的模樣。
    胡三娘坐在榻邊，一身素色衣裙，往日裏靈動飛揚的眉眼此刻滿是憔悴。
    她一臉愁容，看向臨江王的眼神裏，是無盡的憐愛和擔憂。
    “三姐。”胡八郎化身成人形，輕輕走到胡三娘的身後輕聲喚道。
    胡三娘猛地轉頭，見是他來，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隨即拭去淚水，勉強擠出一抹笑意：“八郎，你來了。”
    臨江王聽到聲音，緩緩睜開眼睛。
    他目光落在胡八郎身上，虛弱地笑了笑：“八郎……來了，快坐。”
    他說話時氣息不穩，每說幾個字就要喘口氣。
    看得胡三娘又紅了眼眶。
    “王爺安心休養，不必多禮。”
    胡八郎走到榻邊，看著昔日意氣風發的臨江王如今這般模樣，心裏也泛起幾分唏噓。
    想當年臨江王鎮守江東，威風凜凜，麾下鐵騎無人敢惹，如今卻落得纏綿病榻的下場。
    臨江王輕輕拍了拍胡三娘的手，聲音帶著幾分沙啞：“三娘，別哭了。人終有一死，能與你相知相守這些年，我已經沒有遺憾了。”
    他頓了頓，眼神裏閃過一絲悵然，“隻是……隻是可惜，沒能給你留下一兒半女，往後我去了，你，你，再尋良人吧。”
    胡三娘哽咽著搖頭：“王爺別說胡話，你會好起來的，我們還有很多日子。”
    臨江王搖了搖頭。
    他掙紮著坐起來，示意旁邊的侍衛遞過一個紫檀木盒。
    顫抖著打開木盒，裏麵是一枚鎏金令牌。
    上麵刻著“臨江”兩個篆體大字。
    “這是我臨江王府私兵的令牌！”
    臨江王將令牌拿在手裏，看向胡三娘，“府裏還有三千私兵，都是跟著我出生入死的弟兄，往後他們就聽你調遣。”
    胡三娘握著冰冷的令牌，淚水又忍不住掉了下來：“王爺，我不要什麽私兵，我隻要你好好的。”
    “聽話。”臨江王輕聲道，轉頭看向胡八郎，語氣帶著托付的鄭重，“胡老弟，我知道你神通廣大，三娘性子執拗，往後我若不在了，還請你多費心照看她，別被修道人給暗算了。”
    胡八郎點頭：“王爺放心，三姐是我姐姐，我自然會護著她。”
    臨江王欣慰地笑了笑，臉色卻愈發蒼白。
    他喘了口氣，眼神飄向窗外，滿是對時局的憂慮：“如今這天下……亂了啊。皇上和皇後被北蠻擄走，宗廟蒙塵，這是我大周開國以來最大的恥辱！”
    說到這裏，他情緒激動起來，咳嗽了幾聲，嘴角竟溢出一絲血跡。
    胡三娘連忙扶住他，拿出帕子輕輕擦拭，急道：“王爺，別說了，好好養氣。”
    臨江王擺了擺手，眼神裏滿是憤恨與懊悔：“我恨啊！恨北蠻蠻夷，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更恨我自己，當初一時衝動，聽了旁人的攛掇，貿然帶兵去洛陽參與諸侯王之爭，致使大周的兵力都在宗室傾軋中消耗殆盡，才讓北蠻有機可乘，攻破了洛陽，害了皇上，也害了天下百姓……”
    他聲音越來越低，滿是無盡的悔恨，“若是我當初不參與諸王爭鬥，或許至少手裏還有一支勁旅，北蠻也不會長驅直入中原了。”
    胡八郎沉默著，他知道臨江王說的是實情。
    當年諸侯王為了權力，互相攻伐。
    朝廷的軍隊就在一次又一次叛亂、平叛中消耗殆盡。
    給了北蠻可乘之機，最終釀成今日之禍。
    “王爺，事已至此，不必再自責了。”
    胡三娘端過旁邊溫著的藥碗，用小勺舀了一勺，吹了吹遞到臨江王嘴邊，“先吃藥，等你病好了，我們再想辦法。”
    臨江王順從地喝下藥，苦澀的藥味讓他皺了皺眉，卻還是一口一口喝完了。
    或許是藥效發作，或許是太過疲憊，他很快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呼吸也漸漸平穩了些。
    胡三娘小心翼翼地為他蓋好被子，掖了掖被角。
    才輕手輕腳地拉著胡八郎走出臥房，來到王府後院的花園裏。
    此時已是夜深，明月的清暉灑在花園裏，將草木染上一層清冷的銀色。
    花園裏的菊花開得正盛，卻無人欣賞，隻透著幾分寂寥。
    胡三娘找了個石桌坐下。
    讓丫鬟倒來兩盞熱茶。
    方緩緩開口：“八郎，你可知我當初為何沒回青丘？”
    胡八郎坐在她對麵，搖了搖頭：“我以為你是放不下臨江王。”
    “起初確實是負氣想走。”胡三娘歎了口氣，眼神裏滿是複雜，“當年我幫臨江王穩固勢力，本想與他在江東做一對不問朝廷政事的神仙眷侶。可後來諸侯王爭鬥愈演愈烈，我勸他不要摻和，他卻聽不進去，我一時氣急，便收拾了行囊準備回青丘，不再涉入人間。”
    她頓了頓，想起當初的遭遇，臉色沉了沉：“可我剛出臨江地界，就遇到了幾個修道之人的騷擾。他們修為不低，出手狠辣，似乎是衝著我來的。我與他們周旋了幾日，雖沒吃虧，卻也鬧得心煩意亂，本想回來帶你一起走，遠離這人間紛爭。”
    “可我還沒到你那裏，就聽聞臨江王兵敗的消息。”
    胡三娘的聲音帶著幾分悵然：“他一向驕傲，這次大敗對他打擊極大，一病不起。我終究是割舍不下，還是回來了。這人間雖亂，可待得久了，竟也有了牽掛。”
    她說著，又歎了口氣，眼底滿是無奈。
    胡八郎指尖摩挲著茶杯邊緣，神色凝重起來：“那些修道之人，是不是陸文昭他們一夥的？”
    胡三娘聞言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驚訝，脫口而出：“你認識陸文昭？”
    “何止認識。”胡八郎冷笑一聲，“他前些日子還找過青青的麻煩，想用青青來牽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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