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簾洞的石門緩緩開啟。
    刺目的陽光投射進來，在地麵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孤獨的影子。陳凡從深邃的黑暗中走了出來，麵色平靜，甚至可以說有些過分的凝重。
    他閉關的時間並不長，但在那片絕對的死寂之中，他反複回想著在【世界底層規則探查】視角下看到的那一幕。
    那道烙印在世界基石上的黑色裂痕，以及不斷從中逸散的世界本源之光，像一根毒刺，深深紮進了他的神魂裏。
    他成功地用一場驚天騙局，解決了彌勒佛的絕殺之局，贏得了三界敬畏，凝聚了萬妖人心。
    可付出的代價，卻遠比那清零的九百萬因果點要沉重得多。
    他刷爆了世界的信用卡，並且把銀行的服務器給幹出了一道後門。
    如今，他必須親自去確認，這個後台漏洞，在現實世界這個“客戶端”上，到底會以什麽樣的形式表現出來。
    “大王！”
    “大王出關了！”
    陳凡的出現，立刻引起了守在洞外的四健將的注意。
    他們立刻迎了上來，臉上帶著關切。
    整個花果山，如今都籠罩在一片肅穆的氛圍之中。所有妖眾都按照楊戩的命令，全山縞素，進入了戰備狀態。
    操練場上，妖兵們的嘶吼聲比以往更加剛猛，眼神裏燃燒著同仇敵愾的火焰，那股由“六耳獼猴”的犧牲所凝聚起來的戰魂，真實不虛。
    “無事。”陳凡擺了擺手，聲音依舊帶著一絲刻意為之的沙啞，“俺老孫……隻是想四處走走。”
    他沒有駕雲，依舊是選擇了步行。
    他需要用最原始的方式，去接觸這個被他親手“修改”過的世界，去感知那些可能存在的、細微的“不和諧”。
    他的腳步踏在堅實的土地上，感受著山石的棱角，拂過路邊花草的露水。
    火眼金睛在眼底深處悄然運轉，不再是探查妖魔氣焰，而是以前所未有的專注，解析著眼前所見一切事物的最基本構成。
    草木的生長規律，風的流動軌跡，能量的運轉法則……
    一切，似乎都和往常一樣，井然有序。
    然而，陳凡心中的不安，卻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減反增。越是正常，就越反常。
    一個出現了底層裂痕的世界，不可能完美如初。
    那些“bug”，一定隱藏在某個他尚未察覺的角落裏。
    他穿過操練場，繞過正在擴建的洞府群，最終來到了一片果林之中。
    這裏是豬八戒最喜歡待的地方。
    果不其然，還沒走近，就聽到了那熟悉的、充滿了滿足感的哼哼聲。
    隻見豬八戒正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塊光滑的大青石上，懷裏抱著一個碩大的仙桃，正是他上次從蟠桃會上順手牽羊打包回來的“存貨”。
    旁邊圍著幾個崇拜地看著他的小猴妖。
    “嘿嘿，小崽子們，瞧見沒？”豬八戒得意洋洋地晃了晃手裏的仙桃，滿麵紅光，“這可是天上王母娘娘瑤池裏的仙桃！三千年一開花，三千年一結果的寶貝！你們大王當年也就吃了幾個，俺老豬這兒，存貨多著呢！”
    他張開那張大嘴，毫不客氣地“哢嚓”一口，咬下了一大塊桃肉。
    汁水四濺，香氣四溢。
    然而，下一秒，豬八戒臉上的陶醉表情瞬間凝固了。
    他咀嚼的動作停頓了一下，那雙小眼睛裏充滿了迷茫與困惑。
    “呸！呸呸呸！”
    他猛地坐起身，將嘴裏的桃肉一股腦全吐了出來，滿臉的嫌惡與不敢置信。
    “奇了怪了！這……這桃子怎麽他娘的一股子魚腥味？！”豬八戒伸出舌頭，使勁在嘴唇上舔了舔，那股揮之不去的腥味讓他幾欲作嘔，“壞了？不能啊！仙桃怎麽會壞！”
    旁邊一隻膽大的小猴妖，好奇地湊上前，撿起豬八戒啃過的那塊仙桃，小心翼翼地湊到鼻子前聞了聞，又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沒有啊，八戒元帥。”小猴妖眨了眨天真的眼睛，滿臉不解，“還是甜的，可香了！”
    “不可能！”豬八戒一把搶過仙桃，又狠狠地咬了一口。
    這一次，他咀嚼得更慢，更仔細。
    那股濃鬱的、仿佛海魚腐爛般的腥氣，再次衝擊著他的味蕾，比剛才還要強烈！
    “見鬼了！真是魚腥味！”豬八戒把桃子扔得老遠，仿佛那是什麽不祥之物。
    他不信邪，從懷裏又摸出一個品相更加完美的仙桃。
    這個總沒問題了吧！
    他小心翼翼地，像是對待什麽絕世珍寶一樣，先用鼻子深深吸了一口香氣。
    嗯，沒錯，是那沁人心脾的桃香。
    他放下心來，再次張嘴咬下。
    可桃肉剛一入口，他的整張豬臉都瞬間扭曲成了一團，五官痛苦地擠在了一起。
    “噗——！”
    這一次，他吐得更徹底。
    “黃……黃連！是黃連味兒！苦死俺老豬了！”他怪叫著，抓起旁邊水缸裏的水就往嘴裏猛灌。
    周圍的小猴妖們麵麵相覷，都覺得這位天蓬元帥是不是練功走火入魔，把味覺給練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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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處，藏身於樹蔭之下的陳凡，將這一幕完完整整地看在眼裏。
    他的心髒，猛地一沉。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骨悄然爬上後腦。
    來了。
    他心中警鈴大作。
    這不是桃子的問題。
    這是世界規則的問題！
    豬八戒之所以會嚐到“魚腥味”和“黃連味”，不是因為仙桃變質，而是因為他的“感知”，在那一瞬間，出現了錯誤！
    那頭被他用【曆史覆蓋】強行抹除的混沌凶獸，其最根本的力量就是“汙染”。
    汙染道心，汙染氣運，汙染因果。
    雖然“六耳獼猴舍身救世”的新曆史，覆蓋了“混沌凶獸肆虐長安”的舊曆史，但那些被汙染的“數據”，並沒有被真正意義上的“格式化”。
    它們就像是電腦文件被刪除後，依舊殘留在硬盤扇區裏的數據碎片。
    平時相安無事，但在某個特定的時機，當某個特定的人，比如豬八戒這個曾近距離接觸過混沌氣息的倒黴蛋，觸發了某個特定的條件時……這些“垃圾數據”就會被隨機調用。
    於是，本該是“甜”的味覺信號，被錯誤地讀取成了“腥”或者“苦”。
    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甚至有些滑稽的小事，卻在陳凡眼中，揭示了一個無比恐怖的真相。
    世界的規則，真的開始出錯了。
    他沒有聲張，悄無聲息地轉身離開，麵色比剛才更加凝重。
    他徑直走向花果山的後山，那裏，嫁接著人參果樹枝椏的桃樹，正在鎮元子的悉心照料下，煥發出勃勃生機，已經長出了嫩綠的新葉。
    這是整個花果山，除了他自己之外，最接近“規則”和“造化”的存在。
    陳凡走到樹下，屏住呼吸，火眼金睛全力運轉，視線穿透了葉片的表皮，直抵最微觀的脈絡結構。
    大部分葉片都完美無瑕，充滿了盎然的生機與磅礴的靈氣。
    但很快，他的目光，就鎖定在了其中一片毫不起眼的嫩葉之上。
    在那片葉子的脈絡深處，有一小段，呈現出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詭異狀態。
    它既不是活著，也不是死了。
    它的能量不再流動，也沒有枯竭。
    它就像是一個被按下了暫停鍵的畫麵，一個卡在加載界麵永遠不動彈的程序，一種既存在又不存在的疊加態。
    一個非生非死，邏輯不通的“bug”。
    如果說，豬八戒的味覺錯亂，還隻是軟件層麵的隨機報錯。
    那麽，眼前這片葉子的狀態，就是硬件層麵的物理損壞！
    陳凡緩緩收回了目光，伸出手，輕輕觸碰著那棵樹的樹幹。
    他終於徹底明白了。
    這些看似微小的“bug”，就像是絕症早期的癌細胞。
    現在，它們還隻是零星地出現，影響不大，甚至難以察覺。
    可如果放任不管，隨著時間的推移，它們會越來越多，從味覺到視覺，從植物到動物，從微觀到宏觀……
    量變，終將引起質變。
    直到某一天，當整個世界的“bug”多到天道修正力都無法承載的時候……
    這個世界，可能會在沒有任何預兆的情況下，突然就崩潰了。
    就像一個運行了億萬年的精密程序，因為一個無法修複的底層漏洞，瞬間藍屏，歸於死寂。
    陳凡的手掌，不自覺地握緊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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