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果山，萬丈高空之上。
    陳凡緩緩降下身形，重新落回了水簾洞前的空地上。
    他臉上的血色尚未完全恢複，那種窺探世界底層規則所帶來的神魂巨大消耗，遠比同一位大羅金仙鏖戰三天三夜還要疲憊。
    他什麽也沒說，隻是默默地走回了那棵嫁接了人參果枝椏的桃樹下，伸手輕輕撫摸著那片呈現出“非生非死”疊加態的詭異嫩葉。
    那片葉子，就是這個世界流血的傷口。
    而他，就是那個捅出傷口的人。
    “大王，您沒事吧？”
    守在一旁的四健將見他麵色不對，憂心忡忡地圍了上來。
    “無事。”陳凡搖了搖頭，聲音沙啞，“隻是有些乏了。傳令下去，全山戒備，俺老孫……要再閉關一段時日。”
    他現在需要做的，不是驚慌失措，而是冷靜。
    他必須想辦法。
    想辦法修補這個世界的“bug”，想辦法堵上那個正在不斷逸散世界本源的“裂痕”！
    否則，他所做的一切，他所建立的萬妖聖地，他所擁有的無上榮耀，都將隨著這個世界的崩潰，而化為泡影。
    陳凡轉身，拖著沉重的步伐，再次走入水簾洞那深邃的黑暗之中。
    他不知道的是，由他掀起的這場“蝴蝶效應”，其翅膀扇動的餘波，已經開始以一種詭異而不可預測的方式，悄然擴散到了三界的每一個角落。
    ……
    天庭，天河水軍大營。
    一位負責清點兵器庫的仙官，正拿著玉簡，一絲不苟地核對著架子上的神兵利器。
    “玄鐵神槍，一萬三千七百杆，數目無誤。”
    “覆海三叉戟，八千一百柄，數目無誤。”
    他一邊清點，一邊用法力在玉簡上做著記錄，神情專注而嚴謹。
    就在他的目光掃過一排嶄新的神槍時，他的動作，猛地僵住了。
    他使勁眨了眨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連續工作數個時辰，而出現了幻覺。
    因為就在剛才那一瞬間，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其中一杆筆直挺立、寒光閃閃的玄鐵神槍，竟然……像一根煮熟的麵條一樣，軟趴趴地彎了下去！
    那弧度之詭異，之柔軟，完全違背了這件神兵應有的金鐵之性！
    “這……”
    仙官嚇了一跳，手裏的玉簡都差點掉在地上。
    他以為自己眼花了，連忙定睛再看。
    可這一看，那杆神槍又恢複了原狀，依舊筆直地立在那裏，槍尖的寒芒仿佛在嘲笑他的大驚小怪。
    一切正常。
    “怪了……真是怪了……”
    仙官走上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杆槍的槍身。
    冰冷，堅硬，充滿了厚重的力量感。
    根本不可能是他剛才看到的那副軟綿綿的樣子。
    “定是眼花了，定是眼花了……”他喃喃自語，額頭上卻滲出了一層冷汗，“最近天機混亂，心神不寧，看來是得去太上老君那裏，求一粒清心丹了。”
    他不敢將此事上報。
    開什麽玩笑？上報說天河水軍的神槍自己變成了麵條？
    天蓬元帥……哦不，豬八戒被貶下凡，新上任的水軍元帥脾氣可不好。
    若是被他知道了，定會以為自己是在消極怠工、胡言亂語，說不定一個“擾亂軍心”的罪名扣下來，自己這點微末道行，可吃罪不起。
    想到這裏，仙官趕緊搖了搖頭，將這荒誕的一幕強行從腦海中驅散，繼續埋頭清點起來。
    隻是他的動作，明顯比剛才要焦躁不安了許多。
    ……
    西天，靈山，大雄寶殿偏殿。
    一位新晉的羅漢，正盤坐在金色的蒲團之上，寶相莊嚴，口誦佛經，周身佛光流轉。
    忽然，他聳了聳鼻子，臉上露出一絲困惑的表情。
    一股奇異的香味，若有若無地鑽入了他的鼻孔。
    那不是佛殿中常年燃燒的檀香，也不是靈山仙葩盛開的清香，而是一種……充滿了人間煙火氣的，油脂被烤得滋滋作響的……烤肉的香味？
    而且，這股香味，似乎就是從他身下的蒲團裏散發出來的！
    “阿彌陀佛！”
    羅漢心中一驚，猛地睜開了雙眼。
    佛門淨地，六根清淨之所，怎會有如此葷腥之氣？
    定是心魔作祟，考驗我的佛心！
    他立刻收斂心神，更加專注地誦讀經文，試圖用佛法鎮壓這股不該出現的“幻嗅”。
    可那股烤肉的香味，卻愈發濃鬱了，仿佛有一塊烤得外焦裏嫩的五花肉，就貼在他的鼻尖上，那股霸道的香氣，蠻不講理地侵占著他的所有嗅覺。
    羅漢的額頭開始冒汗，嘴裏的經文也念得磕磕巴巴。
    他終於忍不住了，驚恐地站起身，一把掀開了自己坐著的蒲團。
    蒲團之下，是光潔如鏡的金色地板，一塵不染。
    而那蒲團本身，也依舊是佛光縈繞，充滿了祥和的禪意，哪裏有半分烤肉的影子？
    那股誘人的香味，也隨著他掀開蒲團的動作，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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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罪過，罪過！”
    羅漢滿臉羞愧，雙手合十，對著西方連連參拜，“弟子道心不堅，竟生出此等幻象，驚擾了佛祖清修，罪過，罪過！”
    他隻當是自己修行不到家，被心魔趁虛而入，完全沒有想過，或許，這並不是他的問題。
    ……
    東海，水晶宮外。
    一隊蝦兵蟹將正持著兵器，在幽深的海水中巡邏。
    “都打起精神來！”為首的蝦兵隊長嗬斥道，“最近不太平，龍王爺下令，巡邏要加倍！”
    “是，隊長。”
    就在這時，一隻小蝦兵突然停了下來，用他的鉗子指著遠處，結結巴巴地說道：“隊……隊長，你……你看那兒！”
    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
    隻見在數百米外的深海之中，有一小塊區域的海水，顯得極不正常。
    那裏的海水，不再是幽藍色，而是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跳躍的橘紅色，並且在不斷地翻滾、冒泡，仿佛……仿佛有一團看不見的火焰，正在海水裏熊熊燃燒！
    水火不容，這是三界最基本的法則之一。
    可在這一刻，這個法則，似乎失效了。
    “這……這是什麽鬼東西？”蟹將揮舞著大鉗子，一臉的驚駭。
    然而，這詭異的景象，僅僅持續了不到三個呼吸的時間。
    那片橘紅色的“燃燒”海水，就如同一個被戳破的肥皂泡，瞬間恢複了平靜，重新變回了深邃的幽藍色，仿佛剛才那驚世駭俗的一幕，隻是所有蝦兵蟹將共同做的一場白日夢。
    “剛才……那是什麽？”
    “不知道啊，像是著火了……”
    “海裏怎麽可能著火？你傻了吧！”
    一群水族麵麵相覷，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無法理解的茫然。
    ……
    諸如此類的，各種微小的、無法解釋的、完全不符合常理的“因果錯亂”現象，開始在三界的各個角落，毫無規律地，零星地出現。
    大部分修為低微的生靈，都像天庭仙官、靈山羅漢一樣，將其歸咎於“眼花”、“心魔”，或是幹脆當成一個不值一提的怪誕夢境，很快就拋之腦後。
    然而，三界之中，總有一些站在最頂點的存在，能夠敏銳地察覺到這平靜水麵下的暗流。
    三十三天外，兜率宮。
    正在丹爐前搖著蒲扇打盹的太上老君，突然睜開了那雙看似渾濁，實則蘊含著無盡智慧的雙眼。
    他手中的蒲扇，停頓了一下。
    “嗯？”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仿佛穿透了層層虛空，望向了那無邊無際的混沌。
    幾乎在同一時間。
    昆侖山，玉虛宮。
    端坐於雲床之上的元始天尊，也緩緩睜開了眼。
    他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兩位聖人，在不同的時空，卻同時感應到了一股極其微弱，卻又真實不虛的“顫抖”。
    那不是來自於某件法寶，也不是來自於某個生靈。
    而是來自於……構成這個世界最根本的，“天地法則”的層麵！
    就像一張繃緊的巨網，被人用手指，輕輕地撥動了一下。
    雖然幅度極小，但足以讓這兩位已經身合天道的聖人，心生警兆。
    “天機……亂了。”
    太上老君掐指推演，片刻之後，那張萬古不變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凝重。
    他眼前的因果長河，變得前所未有的渾濁，無數的未來交織在一起，化作了一片看不清的迷霧。
    “量劫之氣，為何突然濃鬱了數倍？”
    玉虛宮內，元始天尊的聲音，帶著一絲冰冷的疑惑。
    他們都察覺到了不對，察覺到了“世界”本身正在發出的呻吟。
    但即便是聖人，也無法窺探到那烙印在世界基石上的裂痕。他們的推演，隻能基於現有的“天機”來進行。
    而所有的天機，所有的線索，最終都指向了一個源頭。
    花果山。
    那個打破了西遊定數，攪亂了佛門布局，甚至憑空給自己編造出一個“二郎神大哥”身份的妖猴！
    “是那隻石猴……”
    “此等異數，本就不該存於世間。如今看來，他已成了動搖三界根基的禍源！”
    聖人的意誌，在冥冥之中交匯。
    他們得出了一個看似合理，卻又與真相謬以千裏的結論。
    他們將這一切，都歸咎於孫悟空這個“異數”的出現，擾亂了天道運轉的秩序。卻根本沒有人能想到，不是秩序被擾亂了，而是承載著所有秩序的“服務器”，正在走向崩潰！
    水簾洞深處。
    剛剛盤膝坐下，準備嚐試調用【大因果人生編輯器】探查修複方案的陳凡，猛地抬起了頭。
    他感覺到，有兩道無比浩瀚、無比威嚴的目光，從三十三天外投射而來，落在了花果山，落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那是……聖人的注視！
    陳凡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
    他明白了。
    他們，發現“天機”不對了。
    然後，他們把所有的懷疑，都歸結到了自己這個“變數”的頭上。
    陳凡的嘴角，泛起一抹無比苦澀的自嘲。
    他緩緩握緊了拳頭。
    我是罪魁禍首，但……我不是你們想的那種罪魁禍首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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