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溪園的桃林剛過了花期，枝椏上還掛著些未褪盡的粉瓣，風一吹就飄進溪水裏，像撒了滿河的桃花糖。瑤瑤蹲在溪邊的青石板上，褲腳卷到膝蓋，露著白生生的小腳踝，正攥著支用桃枝削的筆，在符紙上畫歪歪扭扭的符文——筆尖蘸的是用靈溪水泡了三天的桃膠，黏糊糊的，畫到最後一筆時，她的小眉頭皺成了小山丘：“阿九，你說這‘癢癢符’會不會太淡了？上次用桃膠做的，阿福哥哥隻癢了半刻鍾就好了！”
    趴在她肩頭的阿九甩了甩火紅的尾巴，用爪子扒了扒她的羊角辮：“你昨天偷喝了靈溪的蜜露，桃膠裏混了蜜氣，效果肯定更厲害——再說了，景軒那小子皮厚，就得用濃的！”
    話音剛落，就聽見林子裏傳來踩碎枯枝的聲響。瑤瑤抬頭，看見景軒攥著支竹劍從桃林裏鑽出來，身後跟著小棠——前者是淩霄殿仙卿林遠的獨子，總穿著繡雲紋的月白道袍，下巴抬得比桃枝還高；後者是他的小跟班，縮著脖子，眼睛滴溜溜地盯著瑤瑤膝頭的梨木符咒盒。
    “喲，這不是淩霄殿的‘小霸王’嗎？”景軒把竹劍往地上一戳，劍鞘撞在石頭上，發出清脆的響，“又在玩你那套小孩把戲呢？我爹說，真正的仙者要練劍，要修仙力，哪像你，天天躲在這畫些沒用的符！”
    瑤瑤的耳尖一下子紅了——不是害羞，是氣的。她把符紙往符咒盒裏一塞，站起身叉著腰，粉綾子在風裏晃成小旗子：“你才是小孩！我畫的符有用得很！上次綠蕪姑姑想偷我娘的玉簪，就是我用‘定身符’定住她的！”
    “綠蕪是青丘來的小仙婢，能和我比嗎？”景軒往前走了兩步，腳尖差點碰到小乖的尾巴——小白龍正趴在瑤瑤腳邊，藍色大眼睛裏滿是警惕，“再說了，你那符也就是能騙騙下人，要是碰到真正的仙者，連個小指頭都動不了！”
    阿九炸了毛，從瑤瑤肩頭跳下來，尾巴豎得像根小鋼針：“你懂什麽？瑤瑤的符能讓你癢得滿地滾！”
    “切，我才不怕！”景軒伸手去抓瑤瑤懷裏的符咒盒，“有本事你試試？”
    小乖先炸了——它猛地撲過去，用腦袋撞景軒的腿，景軒沒站穩，往後退了兩步，踩碎了瑤瑤剛畫好的符紙。瑤瑤的眼睛一下子紅了，她抓起符咒盒裏的“癢癢符”，往前撲了兩步，把符紙“啪”地貼在景軒的背上：“讓你踩我的符！讓你搶我的盒子！”
    景軒愣了愣，剛要罵，突然覺得後頸傳來一陣癢——像有無數隻小蟲子在皮膚底下爬，從後頸到肩膀，再到腰腹，連指尖都開始發癢。他抓著脖子跳起來，道袍的袖子被扯得歪七扭八：“你、你對我做了什麽？！”
    “癢癢符呀！”瑤瑤拍著手笑，小梨渦陷得深深的，“我加了靈溪的蜜露，能癢三個時辰呢！”
    小棠見狀，想衝過去幫景軒扯符紙，瑤瑤眼疾手快，從符咒盒裏摸出張“定身符”擲過去——符紙撞在小棠的胸口，“唰”地亮起淡金色的光，小棠的身子立刻僵住了，嘴張得能塞進個桃核，連眼睛都沒法眨。
    周圍的仙童本來在溪邊玩水，見狀都圍了過來，有個穿粉裙的小仙童捂著嘴笑：“景軒哥哥的臉都紅了！像個大桃子！”
    “不許笑！”景軒抓著後背轉圈，道袍的下擺被他踩得髒兮兮的，“我要告訴我爹！我要讓仙尊罰你！”
    瑤瑤半點都不怕，她蹲下來摸了摸小乖的頭，又撿起地上的桃枝筆：“你去呀！我娘說，搶別人東西的人，才該受罰！”
    景軒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癢意順著血管往骨子裏鑽，他的手都抓紅了，道袍後背被抓破了個洞，露出裏麵的月白裏衣：“你、你等著！我爹是仙卿，仙尊一定會幫我的！”
    說完，他捂著後背往淩霄殿的方向跑，小棠還僵在那裏，眼睛裏滿是委屈，嘴裏“嗚嗚”地發不出聲。瑤瑤走過去，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肩膀：“誰讓你幫著景軒搶我東西？下次再這樣，我就用‘哭笑不得符’，讓你笑到肚子痛！”
    話雖這麽說，她還是伸手扯下了小棠身上的“定身符”。小棠活動了下脖子，趕緊跑到溪邊，掬起水洗臉——剛才憋得臉都紫了。
    阿九跳到青石板上，用爪子撥了撥瑤瑤的符咒盒：“你剛才太衝動了，景軒的爹肯定會來找你娘告狀的！”
    “怕什麽？”瑤瑤把符紙重新疊好，放進符咒盒裏，“我娘最疼我了，肯定不會罵我的！”
    果然，傍晚的時候，林遠就帶著景軒闖進了淩霄殿的暖閣。汐月正坐在榻上織錦，看見他們進來，放下手裏的絲線，指了指旁邊的梨花椅：“林仙卿坐，喝杯茶——這是今年新摘的碧螺春，用靈泉水泡的。”
    林遠的臉繃得像塊凍豆腐，景軒縮在他身後，後背還紅著，道袍上的洞用針線粗粗縫了兩針，看起來更滑稽了。瑤瑤躲在汐月懷裏，拽著她的袖子，露出半張臉：“娘，景軒哥哥搶我的符咒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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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汐月摸著她的頭，轉向林遠：“林仙卿，這是怎麽回事？我家瑤瑤可是連蟠桃園的桃子都舍不得摘，怎麽會平白無故欺負人？”
    “仙後明鑒！”林遠往前湊了湊，指著景軒的後背，“您看，這是瑤瑤用符弄的！我家景軒從小就乖，從來沒跟人紅過臉——”
    “乖？”瑤瑤從汐月懷裏探出頭，奶聲奶氣的聲音裏帶著點諷刺，“他剛才還踩碎了我畫的符！還罵小乖是臭龍！”
    小乖趴在榻邊，聽見自己的名字，立刻抬起頭“嗷”了一聲，藍色大眼睛裏滿是委屈。汐月的指尖輕輕敲了敲榻沿，聲音裏帶著點笑：“林仙卿，你看，不是瑤瑤的錯吧？要是有人搶你家景軒的竹劍，還罵他的靈寵，你會不會生氣？”
    林遠的臉一下子紅了——他想起上個月景軒把鄰居家仙童的風箏撕了，還是他帶著景軒去賠的禮。他咳嗽了一聲，伸手拽了拽景軒的袖子：“景軒，還不跟瑤瑤妹妹道歉？”
    “我不！”景軒掙開他的手，眼淚吧嗒吧嗒掉在道袍上，“她讓我癢了三個時辰！我再也不要跟她玩了！”
    汐月從榻上站起來，走到景軒麵前，掏出塊絲帕給他擦眼淚——絲帕上繡著月亮圖案，是她常用的。景軒的哭聲一下子小了，盯著她的臉看：“仙後娘娘……”
    “景軒是個好孩子，對不對？”汐月蹲下來，和他平視，“好孩子是不會搶別人東西的，也不會罵別人的靈寵——你看小乖，它那麽乖，要是你罵它，它會難過的。”
    景軒的肩膀縮了縮，偷偷看了眼小乖——小白龍正趴在瑤瑤腳邊，尾巴尖輕輕晃著，像在說“我不生氣啦”。他抿了抿嘴，小聲說：“我、我錯了……”
    “知道錯就好。”汐月摸了摸他的頭，從袖中掏出個瓷瓶，塞給他，“這是‘止癢露’，塗在背上，半刻鍾就好了——以後要是想玩符，就來找瑤瑤，她最會做有趣的符了。”
    林遠見狀，趕緊站起來拱手：“多謝仙後寬宏！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景軒！”
    “管教是應該的，但也別太嚴。”汐月笑著坐回榻上，把瑤瑤抱在懷裏，“畢竟，孩子們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才有意思——對吧，瑤瑤？”
    瑤瑤趴在汐月懷裏，晃著腿笑：“對呀！下次景軒哥哥要是再搶我東西，我就用‘哭笑不得符’，讓他笑著哭！”
    景軒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朵根，抓起瓷瓶就往門外跑，林遠趕緊跟上去，出門時還撞了下門框，引得瑤瑤“咯咯”笑個不停。
    等他們走了，阿九從窗台上跳下來，甩了甩尾巴：“你娘可真厲害，三兩句就把林仙卿治得服服帖帖的！”
    “那當然！”瑤瑤驕傲地揚起下巴，“我娘是仙後，最會講道理了！”
    汐月捏了捏她的臉，從果盤裏拿了個蜜橘遞過去：“你呀，剛才要是再慢一點，景軒的道袍就要被抓破了——林遠可是花了三百顆仙珠，從南海鮫人族那裏買的鮫綃，要是破了，他得心疼好幾天！”
    “誰讓他搶我的符咒盒！”瑤瑤剝著橘子，橘瓣的甜汁濺在下巴上，“那是娘給我的，比鮫綃貴多了！”
    汐月的眼神軟下來，她摸了摸瑤瑤懷裏的梨木符咒盒——盒子上刻著纏枝蓮，是她當年用千年梨木親手雕的，裏麵還放著張她畫的“護身符”，能擋三次致命傷。她把瑤瑤的碎發別到耳後：“沒錯，咱們瑤瑤的符咒盒，比什麽都貴。”
    窗外的夕陽漫進暖閣，把瑤瑤的羊角辮染成了金紅色。她抱著符咒盒，啃著蜜橘，聽見小乖在榻邊“嗷”了一聲——是阿九用尾巴掃它的鼻子。她笑著跳下去，蹲在小乖身邊，摸了摸它的頭：“小乖，明天我給你做‘糖糖符’，用靈溪的蜜露做，甜得很！”
    小白龍立刻搖起了尾巴，水花濺到瑤瑤的裙子上，她也不生氣，反而拍著手笑：“阿九，你也有份！不過你要幫我找桃膠——要最黏的那種！”
    阿九翻了個白眼，卻還是甩著尾巴往桃林的方向走：“知道啦！不過要是你再偷喝蜜露，我就告訴仙尊！”
    “才不會！”瑤瑤蹦蹦跳跳地跟上去，粉綾子在風裏晃成小旋渦，“我要做最厲害的符，讓所有欺負我的人都吃癟！”
    暖閣裏的汐月望著她的背影，嘴角揚起淡淡的笑——她摸了摸袖中的玉簪，想起當年自己在桃林裏畫符的樣子，也是這樣的年紀，也是這樣的倔強。她端起桌上的茶，輕抿了一口：“肖郎，你說咱們的瑤瑤，會不會比我當年更厲害？”
    窗外的桃林裏，傳來瑤瑤的笑聲，還有小乖的“嗷”叫聲——風把這些聲音吹進暖閣，裹著蜜橘的甜香，在空氣裏繞了個圈，落在汐月的指尖。她望著窗外的夕陽，輕聲說：“一定會的。”
    瑤瑤可不知道這些，她正蹲在桃樹下，扒開地上的落葉找桃膠——阿九趴在樹枝上，用尾巴指著個黏在樹幹上的桃膠：“那裏有個大的！”
    瑤瑤踮起腳，伸手去夠——指尖剛碰到桃膠，就聽見林子裏傳來景軒的聲音：“瑤瑤！我、我來找你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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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回頭，看見景軒攥著個紙包站在桃林裏，道袍洗得幹幹淨淨，後背的洞也補好了。他的臉紅紅的，把紙包往她懷裏一塞：“這是我爹從南海帶回來的珍珠糖，給你吃！”
    瑤瑤打開紙包，裏麵是顆顆圓滾滾的珍珠糖，映著夕陽，泛著淡淡的光。她抓起一顆塞進嘴裏，甜絲絲的：“好吃！”
    “那、那下次我幫你找桃膠？”景軒撓了撓頭，“我知道哪裏的桃膠最黏！”
    瑤瑤的眼睛亮起來，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好呀！不過你要是再搶我東西，我就用‘癢癢符’！”
    “不會了不會了！”景軒趕緊搖頭，“我爹說，要跟你做好朋友！”
    阿九趴在樹枝上，甩了甩尾巴：“算你識相！”
    小乖湊過來，用鼻子蹭了蹭景軒的手背，景軒嚇得往後退了一步，又趕緊湊回來：“你、你不生氣啦？”
    小白龍“嗷”了一聲，用尾巴拍了拍他的腳——像是在說“原諒你啦”。
    瑤瑤蹲在地上，看著他們，小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風裏飄著桃膠的甜香，還有珍珠糖的甜味，她覺得今天的夕陽特別好看，把整個桃林都染成了金色。她摸了摸懷裏的梨木符咒盒，想起娘說的話——“咱們瑤瑤的符咒盒，比什麽都貴”。她知道，裏麵裝的不是符紙，是娘的愛，是爹的疼，是小乖的忠誠，是阿九的聰明，還有景軒的珍珠糖。
    她抓起地上的桃枝筆，在符紙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太陽——筆尖的桃膠還黏著，畫到最後一筆時，她的小眉頭又皺成了小山丘：“阿九，你說這‘太陽符’能不能讓冬天變暖和？”
    阿九從樹枝上跳下來，用爪子扒了扒她的羊角辮：“能！隻要你畫得夠認真！”
    瑤瑤笑了，她把符紙舉起來，對著夕陽看——符紙上的太陽泛著淡淡的光，像把小扇子，把她的臉都映紅了。她知道，明天會有更有趣的事等著她，比如和景軒一起找桃膠，比如做更厲害的符，比如……
    風裏傳來小乖的“嗷”叫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她笑著跳起來，追著小乖往靈溪的方向跑，粉綾子在風裏晃成小旗子，連帶著她的笑聲，都飄得很遠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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