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溪園的暮風裹著桃香鑽進暖閣時，瑤瑤正攥著剛畫的“太陽符”往回跑，褲腳沾著草屑，桃膠在指尖結成淺粉的痂——她剛才蹲在老桃樹下畫符，把桃膠蹭到手背上，黏糊糊蹭得袖口都發亮。那桃膠是今晨新凝的，泛著月華般的珠光，沾在肌膚上竟帶著絲絲清涼，仿佛有生命般微微顫動。小乖跟在後麵，尾巴尖沾著幾片桃瓣，每跑一步就甩落一片，粉白的花瓣在空中打著旋兒，悠悠飄落在青石板路上，宛若撒下了一路的春日碎雪；阿九蹲在她肩頭，爪子扒著羊角辮，時不時用尾巴掃她耳朵，那毛茸茸的尾巴尖掃過耳廓，癢得瑤瑤直縮脖子：“慢點兒！桃膠蹭我尾巴上了！你這小迷糊，等下仙後瞧見，又要說你把符咒當糖糕做了！”
    瑤瑤猛地撞進暖閣門，差點撲在汐月懷裏——仙後正坐在榻上翻符咒譜，書頁間夾著片曬幹的桃瓣，那花瓣邊緣微微卷曲，色澤如陳年琥珀，湊近了聞，竟還殘留著三分靈溪園特有的清冽甜香。見她進來，汐月笑著扶住她的胳膊，指尖觸到瑤瑤發燙的臉頰，眼底漾起溫柔的漣漪：“跑這麽急？是怕景軒那混小子又來搶你的符咒盒麽？你看小乖的尾巴都快搖掉了。”
    瑤瑤把皺巴巴的符紙舉到汐月眼前，眼睛亮得像淬了星辰的琉璃珠子：“娘！你看我畫的‘太陽符’！阿九說能讓冬天變暖和！比景軒那把破竹劍厲害多了，他再也不能說我隻會畫‘糖糖符’了！”她一邊說，一邊得意地晃著小腦袋，羊角辮上的流蘇穗子隨著動作輕輕擺動，映著窗外透進來的霞光，閃閃爍爍。
    汐月接過符紙，指尖拂過歪歪扭扭的符文——桃膠幹成半透明的膜，邊緣還沾著瑤瑤蹭的橘瓣渣，那是她午後偷偷藏在袖袋裏的蜜橘留下的痕跡。她忍著笑，指腹摩挲符紙，隻覺那紙麵雖泛著桃膠的微光，卻毫無靈氣流轉，宛如死物：“咱們瑤瑤畫得真好看，這符文彎彎曲曲的，倒像老桃樹上新抽的枝芽。可這符……怎麽沒靈氣呀？你瞧，連小乖都不愛聞呢。”果然，趴在腳邊的小白龍隻是懶洋洋地瞥了符紙一眼，便打了個哈欠，把頭埋進了蓬鬆的尾巴裏。
    瑤瑤的耳朵一下子耷拉下來，像被雨水打濕的小狗耳朵，她揪著自己的羊角辮，指節都泛了白：“我加了靈溪蜜露和老桃膠呀！就是您說的百年桃樹上最黏的那種！為什麽沒靈氣？難道是景軒在旁邊念了‘壞壞咒’？”她越想越委屈，鼻尖微微泛紅，眼眶也蒙上了一層水汽。
    汐月拉她坐在榻邊，用絲帕沾了點靈泉水，細細擦去她手背上的桃膠，那絲帕帶著沁人的涼意，讓瑤瑤煩躁的心緒稍稍平複：“傻孩子，符咒不是堆材料。你記不記得娘說過——畫符要‘通心意’？心若不到，縱有千年靈材，也不過是廢紙一張。”她的聲音輕柔如水，緩緩淌進瑤瑤的心裏。
    “心意？”瑤瑤歪著腦袋，手指無意識戳了戳腳邊的小乖——小白龍正被她戳得不耐煩，抬起頭湊過來舔她的指尖，溫熱的舌頭把桃膠痂舔掉一點，留下濕漉漉的觸感，“是想蜜橘嗎？我畫的時候滿腦子都是蜜橘的甜！想著畫好了太陽符，娘就會獎勵我一整筐蜜橘！”她說到蜜橘，眼睛又亮了起來，仿佛那金燦燦的果子已經擺在了眼前。
    汐月笑出了聲，指尖點了點她的胸口，那裏隔著薄薄的衣衫，能感受到小丫頭撲通撲通的心跳：“不是好吃的。是你想讓這符幫誰、做什麽。你畫‘癢癢符’是氣景軒搶盒子，符裏有你的小脾氣，所以那符一貼到景軒身上，他就癢得滿地打滾；畫‘糖糖符’是疼小乖，符裏有你的甜，所以小乖每次舔到符紙，都會開心得搖尾巴。可這‘太陽符’……你是真的想讓冬天變暖和，還是隻想比景軒的竹劍厲害？”她的目光清澈如溪，直直望進瑤瑤的心底。
    瑤瑤愣住了。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指尖——剛才畫符時，滿腦子都是“要贏景軒”“要讓他佩服我”，根本沒想起上周景軒感冒縮在屋裏喝藥的樣子，小臉燒得通紅，連最愛的桂花糕都吃不下；沒想起小乖去年冬天把尾巴卷成毛球發抖，可憐巴巴地蹭她的手心；沒想到靈溪園的鬆鼠藏在她符咒盒旁避寒，小爪子凍得通紅。那些被她忽略的畫麵此刻一一浮現在眼前，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種子，落進心田，瞬間生根發芽。她的臉一下子紅透了，從臉頰一直蔓延到耳根，攥著符紙的手指擰成小麻花：“娘……我沒用心。我光顧著要贏景軒了。”聲音細若蚊蚋，帶著濃濃的羞愧。
    汐月把她抱在懷裏，下巴抵著她的頭頂，感受著懷中小小的身軀微微顫抖，心中泛起憐惜：“不是沒用心，是沒懂‘心’在哪裏。走，娘帶你來看看，真正的符咒，是如何誕生的。”她輕輕拍著瑤瑤的背，像安撫一隻迷途的小鳥。
    她們穿過曲徑，腳下踩著落滿桃瓣的石板路，發出沙沙的輕響。兩旁的奇花異草在暮色中舒展著葉片，散發出淡淡的幽香，螢火蟲提著小燈籠在花叢間飛舞，宛若流動的星辰。來到靈溪園最深處的老桃樹下——樹幹粗得要三個成人合抱，樹皮上布滿了歲月的溝壑，卻依然透著勃勃生機。枝椏上還掛著汐月十五歲時畫的符紙，有的褪色成淡粉，宛如天邊的雲霞；有的還泛著暖光，像一顆顆小小的太陽，將周圍的空氣都烘得暖洋洋的。汐月摸著樹幹上的刻痕——那是她當年刻的歪歪扭扭的“汐月”，旁邊還有個小桃子，桃子上還畫著兩片葉子，憨態可掬：“娘像你這麽大時，偷拿師傅的桃膠畫‘下雨符’，想讓桃林多結果，結果符咒威力失控，把師傅晾曬的道袍淋得濕透，氣得師傅三天沒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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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瑤瑤仰著頭摸刻痕，指尖觸到那凹凸不平的字跡，仿佛能感受到當年娘刻字時的調皮與期待：“師傅罵你了嗎？他是不是也罰你抄符咒譜了？”
    “罵了，可他說——”汐月蹲下來，指尖點了點瑤瑤的胸口，那裏是心的位置，“畫符的人，要把心放進符裏。想讓符下雨，就得想著桃林渴得裂開的土縫，想著小桃子要喝水才能長大；想讓符暖和，就得想著凍紅的小手，想著縮成球的小乖，想著風裏發抖的花瓣。心到了，符咒自然就有了魂。”她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讓瑤瑤的心湖泛起層層漣漪。
    瑤瑤盯著老桃樹上的符紙。那些褪色的符紙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閃——不是光，是暖暖的、軟軟的感覺，像靈溪的水裹著她的腳，溫柔地親吻著她的肌膚；像娘的手摸著她的頭，帶著令人安心的溫度。她突然想起景軒感冒時紅撲撲的鼻子，一吸一吸的，像隻可憐的小兔子；想起小乖冬天把尾巴蓋在阿九身上自己凍得直抖，卻還強裝精神地蹭她的手心；想起鬆鼠把堅果藏在她符咒盒旁時的小爪子，小心翼翼的，生怕被人發現。她的眼睛濕潤了，晶瑩的淚珠在眼眶裏打轉，她拽了拽汐月的袖子，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娘，我想重新畫‘太陽符’！這次我一定把心放進去！”
    汐月笑著從袖中取出自己當年的符筆——鳳凰尾羽做的筆杆，泛著溫潤的光澤，上麵刻著纏枝蓮紋樣，栩栩如生，和瑤瑤用的桃枝筆放在一起，竟像是一對母女筆。她把筆塞給瑤瑤，又遞來張用靈泉泡過的符紙，那符紙潔白如雪，隱隱透著水光，散發著靈泉特有的甘冽氣息：“用這個，能接住你的心。當年娘畫‘下雨符’詩敗後，師傅就把這支筆送給了我，他說，好的符筆能聽懂畫符人的心聲。”
    瑤瑤蹲在老桃樹下，握著鳳凰尾羽筆，心跳得很快，像揣了隻小兔子。她閉上眼睛，那些溫暖的畫麵湧進來：景軒喝藥時皺著的眉頭，小乖抖得直顫的尾巴，鬆鼠藏堅果的小窩，還有靈溪園裏那些在寒風中瑟縮的花草……這些畫麵像裹著蜜露的桃膠，黏在她的指尖，順著血液流進心裏，讓她的整個胸腔都暖洋洋的。她睜開眼睛，筆尖蘸了新采的桃膠，那桃膠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粉色光暈，她在符紙上畫符文——這次的線條穩多了，不再像剛才那樣歪歪扭扭，每一筆都帶著溫度，桃膠在紙上暈開，像撒了一層陽光，溫暖而明亮。
    畫完最後一筆，符紙突然亮了——淡金色的光從符紙裏溢出來，如同融化的黃金液，裹著她的小手，讓她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溫暖；裹著老桃樹的樹幹，那些沉睡的紋路仿佛都蘇醒過來，發出輕微的嗡鳴；裹著旁邊歪頭看的小乖和阿九。小乖湊過去聞符紙，光碰到它的鼻子，它立刻眯起眼睛，發出甜絲絲的“嗷”聲，尾巴歡快地搖著，在地上掃出一圈圈金色的光暈；阿九從瑤瑤肩頭跳下來，用爪子碰了碰符紙，光鑽進它的毛裏，尾巴瞬間變得蓬鬆，像團會發光的火，在暮色中格外耀眼。
    汐月站在旁邊，笑著擦了擦眼角——她想起自己第一次畫出“有心的符”時，師傅也是這樣看著她，眼中含著欣慰的淚光。瑤瑤舉著符紙蹦起來，金色的光芒隨著她的動作跳躍著，像一群快樂的小精靈：“娘！你看！它亮了！它真的亮了！我成功了！”
    汐月接過符紙，光從她指尖漏出來，落在瑤瑤的羊角辮上，把碎發染成金紅色，讓她看起來像個小小的太陽女神：“嗯，我們瑤瑤把心畫進去了。這符啊，現在有魂了。”她低頭親了親瑤瑤的額頭，那裏還帶著室外的涼意，卻抵不過母女倆心中的溫暖。
    風裏傳來小乖的“嗷”叫，阿九用尾巴掃瑤瑤的手背，癢癢的，她笑著撲過去，和它們滾在草地上，金色的符紙被她高高舉起，像一麵小小的旗幟。老桃樹上的符紙沙沙響，像在唱一首古老的歌——唱著汐月的童年，唱著瑤瑤的現在，唱著所有畫符人藏在符紙裏的溫暖與愛。
    傍晚回到暖閣，瑤瑤把新畫的“太陽符”貼在窗上。淡金色的光漫進來，把桌椅、果盤、梨木符咒盒都染成暖色調，連空氣中都漂浮著金色的光點，宛如童話世界。汐月端來蓮子羹，那羹湯盛在白玉碗裏，蓮子顆顆飽滿，泛著瑩潤的光澤，她用銀勺輕輕攪動，吹涼了遞過去：“累壞了吧？快喝點蓮子羹補補。明天娘教你畫‘護心符’，好不好？那符咒能保護你想保護的人，讓他們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瑤瑤扒著碗沿喝了一口，甜絲絲的靈泉味裹著蓮子香，從舌尖一直甜到心底。她抬頭看著窗上的符紙，光滲過紙頁落在她臉上，暖洋洋的，像娘的懷抱：“好！我要畫好多‘太陽符’，給景軒，讓他再也不感冒；給小乖，讓它冬天再也不冷；給阿九，讓它的尾巴一直毛茸茸的；還要給靈溪園所有凍得發抖的小動物和花草！”她掰著小手指頭，認真地數著，小臉上滿是憧憬。
    汐月摸著她的頭，眼神軟得像靈溪的水，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咱們瑤瑤，會成為最懂‘心’的符師。娘相信你。”
    窗外的月亮升起來，像一個巨大的銀盤，把靈溪園的桃林染成銀色。瑤瑤抱著符咒盒靠在汐月懷裏，聽著小乖在腳邊打呼，聞著空氣中彌漫的桃膠甜香和蓮子羹的清香——她知道，明天的符會更暖，因為她學會了，把心放進每一筆裏，讓符咒帶著愛與溫暖，去守護她想守護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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