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新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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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發現了件算得上有趣的事。
    在無聊時,陰神偶爾會遊蕩到穀底小石廟,觀察裏麵微弱的光一絲絲成長,當凝神傾聽,能捕捉到許多淩亂模糊的呢喃聲,像無數細小聲音同時低語。
    與小廟之間感應依舊模糊,隔得近了有微弱感應,一旦翻越山嶺,那絲聯係便會斷掉。
    搞不懂,就很憂愁。
    最早纏繞的紅繩變得蒼白,總有新的紅繩纏上去。
    石台上,多了個用青石鑿成的小香爐,隻是個簡陋的長方形石槽,裏麵積了層薄薄的、被雨打濕又曬幹的香灰。
    黑蛇見過人類燒香,煙氣嫋嫋,它不懂這行為的意義,覺得浪費時間。
    老房身被誰搭建了低矮草棚,裏麵收拾的很幹淨。
    觀察片刻,陰神如一道墨線疾速攀山,去高處望月呼吸。
    少了狐狸和胖黃鼠狼,日子其實沒啥區別,黑蛇清楚知道自己正在遺忘,過些時日,怕是連它倆相貌都記不清了。
    唯一能做的,便是盡量不吃其它狐狸和黃鼠狼,盡管本就極難抓到。
    當需要在意的事少了之後,時間好像變得有點快。
    某個炎熱連蟬鳴都有氣無力的夏日。
    黑蛇看見有人跨過溪流。
    來回走了數次,才找到被樹叢枝葉掩蓋,長滿青苔的台階小路,然後一步一步登山。
    並未在意有人登山,因為一直以來從沒阻擋過人類接近,是別人懼怕才不敢來,隻要不進入安全範圍之內,隨便在山上走動都無關緊要,山又不是自己的。
    旁邊傳來一聲劈啪輕響,花栗鼠不小心掉了堅果。
    茂密枝葉擋不住觀察,熱感應清晰映出費力登山的身影,喘氣聲隔老遠都能聽到,看來是個沒力氣的。
    評估後認為不構成威脅。
    可以適當縮小對他的警戒範圍,或者忽略無視,哪天實在餓極了,也可以直接吞掉。
    那人背著鼓囊囊包裹,走走停停,總算爬到院落門口。
    約莫三十來歲,身形有點單薄。
    嘭的一聲放下包裹,累得嘴唇發紫,胸膛劇烈起伏卻喘不上氣,忍不住扶著岩石歪頭嘔吐……
    山裏樹木長得快,又無人清理,之前孤頭砬子還能看到巨岩,現在被茂密枝葉遮擋看不到黑蛇。
    連續用水漱口好幾次,總算把喉嚨裏翻湧的酸臭味兒給壓下去。
    終於喘勻了氣,開始查看建築情況,大部分木材都得更換,但當初建造用了大量石材,工匠極為用心,壘砌的石牆筆直堅固沒有歪斜,整體結構完好。
    一番打量下來,修複難度比原先預想容易。
    再次漱口,用木棍撥開雜草往裏走,順手把大門上耷拉的爛木頭扯掉。
    走到臨穀石牆跟前,站這裏能俯視整個山穀景致。
    對眼前景色感到滿意,可望著穀底溪水發了愁,想到往後每天都要從穀底挑水上山,心裏便湧起深深無力感。
    希望附近山溝能尋到泉水,不然遲早得累死在登山路上。
    天色不早了。
    把水源憂慮暫時放下,眼下先趕緊收拾出住的地方,修葺房屋整理院落都可以慢慢來。
    忽然想起什麽,趕緊撥開草叢往裏走。
    繞過一間沒了屋頂隻剩四壁的房身,走向靠近山岩被藤蔓爬滿的廢墟,用手使勁拽,藤蔓倒刺把手劃出細小口子,沾上汗水就火辣辣的疼。
    情緒激動顧不得清理傷口,眼前一尊泛著黑色的巨大丹爐,沉默矗立在廢墟中。
    果真是個寶物!
    遠處,黑蛇淡漠看著瘦男子忙活,尋到什麽好東西開心哈哈大笑。
    記得以前那裏住過人,卻想不起細節。
    忽然嗅到空氣中飄來野豬氣味,想了想,左右擺動身軀遊向氣味傳來的方向,去看看有沒有小野豬,有的話就捕獵,沒必要的情況下盡量不吃人。
    記不清為什麽盡量不吃人,好像很久以前誰叮囑過。
    快速蜿蜒消失在密林裏。
    新來的隱居者就這麽住下了,並未在意關於大黑蛇的種種駭人傳說,隻想在遠離塵囂的地方安靜修行。
    沒過幾天,找到一條被野草埋住的小徑,一路割草尋去,見到了滴水砬子。
    從岩縫滲出的清冽水珠下雨似的掉落。
    水源問題得到解決,更堅定在此長久隱居的決心。
    托進山的獵人順道帶來些糧食和菜種子,揮舞鋤頭斧子幹活,在穀底老房身附近開墾出一小片耕田,開開心心撒下種子,眼巴巴盼著苗出。
    誰知剛長出點嫩苗,一夜之間被野兔野鼠啃幹淨。
    又碰上一場瓢潑大雨,簡陋棚子到處漏水,將進山隱居的熱情澆涼。
    黑蛇將一切都看在眼裏。
    認為這個人無法養活他自己,整日到處挖草吃,隔老遠就嗅到他身上那股子野菜味。
    有個野兔無意間躥進小院裏出不去,可他居然把兔子給放了。
    這人為什麽要放掉嘴邊的獵物?
    他經常坐在孤岩高處,盤腿一動不動,明明身體已經很疲倦,為什麽不躺下休息?
    黑蛇發覺自己似乎變了,像狐狸一樣對沒用的事好奇,想一些無關生存的念頭。
    小院新的隱居者折騰許久,心頭的迷茫卻日漸深重。
    本以為遁入深山,便可日日對朝陽吐納,或觀察草木榮枯四季輪轉一朝頓悟,結果每天睜眼便是幹不完的活,饑餓揮之不去,常常三天挨上三頓饑。
    砍柴,挖野菜,挑水,做飯,修房子,拔草……
    像野鼠一樣找吃的,像老牛一樣住在漏雨草棚裏,與毒蛇蟲蟻作伴。
    山野隱居的日子疲憊不堪,將最初熱情一點點磨蝕殆盡。
    黑蛇覺得瘦男子很快就會餓死。
    無所謂,直接忽略。
    最近不會下雨,決定外出狩獵,在落葉之前攢夠過冬油水。
    翻山越嶺尋找獵物,不管進入誰的領地,哪裏有獵物就去哪裏進食,實在不行就吃點下山的林蛙。
    兩個月後,黑蛇返回巨岩,掃視小院發現他居然還活著。
    身軀熱量比剛進山時涼了些,瘦的像個螞蚱。
    明明可以趁著晚上下雨撿林蛙吃,誰知這人視而不見,還把被石牆擋住的林蛙放出去。
    現在,黑蛇已經不把他當做備用食物。
    吞下這個沒油水的瘦骨頭不但撈不到好處,反倒額外耗費力氣去消化,非常不劃算。
    就這樣,黑蛇失去對新鄰居的興趣,雖然很近但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