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霽的清晨，空氣格外清新，帶著泥土與花草的濕潤氣息。然而，在這份寧靜之下，東宮乃至整個皇城，卻暗流湧動，各種竊竊私語如同雨後春筍般，在宮牆角落、貴族後院悄然滋生、蔓延。
    昨夜太子傅沉舟與江良娣於雨中忘情擁吻，隨後太子親自抱著渾身濕透的江良娣返回椒房殿，殿內燈火通明直至深夜，其間隱約傳出的動靜雖無人敢窺探，但那曖昧的氛圍足以讓經驗老道的宮人浮想聯翩……這些細節，如同長了翅膀一般，在有心人的推動下，飛速傳遍了各個角落。
    “聽說了嗎？太子殿下昨日竟與那江良娣在禦花園中，於暴雨之下行……行那等孟浪之事！簡直是……不成體統！” 某位宗室老夫人撚著佛珠，眉頭緊鎖，語氣中充滿了鄙夷與擔憂。
    “何止是不成體統！我看那江氏分明就是妲己轉世，妖媚惑主！自她入東宮，太子殿下便屢屢破例，如今更是做出這等有失身份之舉，不是妖孽是什麽？紅顏禍水，古人誠不欺我！” 另一位與沈家交好的貴婦壓低聲音，語氣尖銳，直接將江弄影釘在了“禍水”的恥辱柱上。
    “唉，話也不能這麽說。聽聞太子與江良娣此前經曆生死，感情深厚。情到濃時，難以自持，也是常情。太子殿下那般冷情之人，能為一人如此‘瘋魔’，倒顯得有幾分真性情了。” 也有少數年輕些、對愛情尚存幻想的閨閣小姐，私下裏反而覺得這故事帶著幾分話本子般的浪漫。
    “瘋魔？一時迷惑罷了！你們可別忘了，沈家姑娘才是陛下親口讚譽、內定的太子妃人選！那才是正經的未來國母！太子殿下如今不過是一時被那江氏的狐媚手段所惑，等新鮮勁過了，正宮終究是正宮，嫡庶尊卑，誰也越不過去！” 立刻有人站出來反駁，語氣篤定，仿佛已看到了江弄影失寵的未來。
    “嫡庶尊卑固然重要，但患難見真情也是不假。聽聞墜崖之時，是江良娣拚死護著殿下，這份情誼，豈是尋常可比？殿下重情，如此待她，也未必全是迷惑。” 也有人持中立態度，客觀地分析著。
    各種議論，褒貶不一，但核心都繞不開那個身處風暴中心的女子——江弄影。她被貼上了“妖媚”、“禍水”的標簽，同時也被賦予了“情深”、“特別”的色彩。而這一切議論的源頭，都指向了傅沉舟對她那份超乎尋常的、甚至有些不顧禮法的寵愛與迷戀。
    沈府，內院。
    “砰！”一聲脆響，上好的官窯茶盞被狠狠摜在地上，碎瓷片與茶水四濺。
    沈夫人胸口劇烈起伏，保養得宜的臉上因憤怒而顯得有些扭曲，她指著皇宮的方向，聲音尖利：
    “聽見了嗎？芷幽！你都聽見外麵那些風言風語了嗎？！那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江氏！她……她竟然敢如此不知廉恥，光天化日之下勾引太子行此苟且之事！簡直是把我們沈家的臉麵按在地上踩！”
    她喘著粗氣，來回踱步：
    “太子殿下也是！竟被她迷得如此神魂顛倒！全然不顧你的感受，不顧我們沈家的體麵！你才是名正言順的未來太子妃啊！這口氣，母親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必須得想個法子，絕不能讓她再如此猖狂下去！得讓皇後娘娘，讓陛下知道，此女留不得！”
    沈芷幽靜靜地坐在窗邊的繡墩上，手中拿著一卷書，目光卻並未落在書頁上，而是失神地望著窗外庭院中那幾株在雨後顯得格外青翠的修竹。
    母親尖銳的嗓音如同魔音穿耳，那些不堪的議論她早已聽聞，心中豈能毫無波瀾？失落、酸澀、難堪……種種情緒交織，像細密的網，纏繞得她有些透不過氣。
    她腦海中不受控製地浮現出傅沉舟那張冷峻卻會在看向江弄影時不自覺柔和的側臉，浮現出那日在東宮門口，他小心翼翼將虛弱蒼白的江弄影護在懷中的畫麵……還有昨夜聽聞的，那場驚世駭俗的雨中纏綿。
    情到濃時……嗎？
    她閉上眼，指尖微微蜷縮。是啊，若非情根深種，以殿下那般克己複禮、重視身份的人，怎會做出如此出格之事？他與江姐姐，是真正的兩情相悅，經曆了生死考驗的。
    那自己呢？自己這所謂的“內定太子妃”身份，在這份真切的情感麵前，又算什麽呢？一個冰冷的符號？一個家族利益的象征？
    “芷幽！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母親說話！”沈夫人見女兒一副神遊天外、逆來順受的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你得爭！得想辦法把太子的心奪回來！否則，等那江氏根基深了，甚至……甚至生下庶長子，你這太子妃之位，就算坐上去，又能有幾分滋味？！”
    爭？如何去爭？用手段，用心計，去博取一個心中早已裝滿他人的男子的垂憐？沈芷幽隻覺得一陣深深的無力與厭倦。
    “母親，”她終於開口，聲音有些疲憊的沙啞，“女兒有些乏了，想一個人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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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沈夫人見她這般，更是恨鐵不成鋼，還想再說些什麽。
    沈芷幽卻已站起身，微微屈膝：“女兒告退。”說完，不等母親回應，便轉身匆匆離開了令人窒息的房間。
    她需要安靜，需要逃離這些無休止的算計和嘮叨。
    沈芷幽並未帶侍女，獨自一人，如同逃離般，來到了沈家後院一處相對僻靜的、靠近後門的小花園。這裏平日少有人來，隻有幾棵老樹和一片有些荒蕪的花叢，此刻雨後天晴，空氣中帶著草木的清新，稍稍撫平了她心頭的煩躁。
    她靠在了一棵老槐樹下，閉上眼，深深呼吸，試圖將那些紛亂的思緒都排出腦海。
    就在這時，一個帶著幾分慵懶笑意的男聲，突兀地在不遠處響起：
    “喲，這不是我們京城第一賢淑、未來尊貴的太子妃娘娘嗎？怎麽一個人躲在這荒僻之處……暗自神傷？”
    沈芷幽猛地睜開眼，循聲望去。
    隻見後門那斑駁的牆頭上，不知何時，竟懶洋洋地坐了一個人。那人穿著一身看似普通、料子卻極佳的青色長衫，衣襟微敞，露出小片結實的胸膛。他容貌極為俊美，甚至帶著幾分邪氣，一雙桃花眼微微上挑，眸色深邃，此刻正含著一種似笑非笑、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光芒，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她。
    正是容璟。
    他手裏還捏著個小巧精致的酒壺，姿態閑適得仿佛坐在自家炕頭上。
    沈芷幽心中一驚，隨即蹙起秀眉，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恢複了平日端莊疏離的模樣，語氣清冷：“容公子？你怎會在此？此乃沈家內院，還請公子自重。”
    容璟輕笑一聲，毫不在意她的冷淡，仰頭灌了一口酒，才慢悠悠地道：“路過，瞧見這園子景致別致，便進來瞧瞧。沒想到，竟撞見了沈姑娘……嗯，看來外麵的那些傳言，也並非空穴來風嘛。”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在她微紅的眼圈和略顯疲憊的神情上掃過。
    沈芷幽心頭一緊，麵上卻不動聲色：“容公子在說什麽，芷幽聽不懂。若無要事，還請公子離開。”
    “離開？”容璟跳下牆頭，動作輕盈利落，拍了拍衣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踱步向她走近，唇邊笑意更深，帶著幾分玩世不恭的嘲諷，“沈姑娘何必自欺欺人？太子殿下與他心愛的江良娣情深意濃，甚至不惜雨中纏綿，鬧得滿城風雨。你這未來的正宮娘娘，心裏就真的一點都不在意？還能如此平靜地待字閨中，等著那不知何時才會到來的鳳冠？”
    他的話，像淬了毒的針，精準地刺中了沈芷幽心中最不願麵對的地方。她的臉色微微發白，袖中的手緊緊握起。
    “這與容公子無關。”她強撐著鎮定，語氣卻泄露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無關嗎？”容璟在她麵前幾步遠處站定，不再逼近，隻是用那雙洞察一切的桃花眼看著她，聲音壓低，帶著蠱惑般的意味，“沈姑娘，你就甘心嗎？甘心看著原本屬於你的位置，被一個來曆不明的女子占據？甘心你的家族，因為你而淪為笑柄？甘心……你多年的傾慕，就這樣付諸東流？”
    他每問一句，沈芷幽的臉色就白上一分。
    她不甘心。怎麽會甘心？
    可是……爭搶來的，又有什麽意思？
    看著她眼中閃過的掙紮與痛苦，容璟嘴角的弧度幾不可查地擴大了些許。他知道，有些種子，一旦種下，隻需合適的時機，便會自己生根發芽。
    他沒有再逼迫，隻是晃了晃手中的酒壺，語氣恢複了之前的慵懶：
    “罷了，是在下多管閑事了。沈姑娘就繼續在這裏……‘靜一靜’吧。”
    說完，他竟真的轉身，如同來時一般突兀，幾個起落，身影便消失在了斑駁的牆頭之外，仿佛從未出現過。
    沈芷幽獨自站在原地，望著容璟消失的方向，又想起母親焦灼的怒斥，想起外麵那些不堪的流言，想起傅沉舟與江弄影並肩的身影……隻覺得一陣深深的疲憊和茫然席卷而來。
    她該怎麽辦？
    風雨並未真正停歇，它隻是從天空，轉移到了人心之中。而容璟的出現，如同在平靜實則暗湧）的湖麵，投下了一顆看似無意、卻可能掀起驚濤駭浪的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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