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2章 他讓她節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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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的聲音經過刻意改變,比記憶裏衛珩的清朗更顯低沉沙啞。
    盟友?是了。
    當初鳳陽大長公主府初遇,他主動結交。
    此後兩年,他幫她解決她明麵上無法處理的麻煩。
    她則憑借大風堂的人脈,為他提供京城各府動向訊息。
    他們的確勉強算得上各取所需的盟友。
    她曾經真心感激過這位“謝都督”,甚至在無數個恐慌無助的夜裏,悄悄將他視為可以信賴的夥伴。
    可這所謂的盟友、夥伴,卻正是她一切痛苦的源頭!
    如今他還來與她提“解決內宅事務”?
    如果他不“死”,二房、三房怎麽會生出貪婪野心。
    侯府裏怎會多出那麽多的明槍暗箭,有那麽多的麻煩要她來孤軍奮戰!
    “我的確利用了青鸞衛的名頭。”
    薑沉璧心情極其不好,語氣便十分冷漠,甚至稱得上尖銳:“應該罪不至死吧?還是都督要將我抓進大獄,刑訊一番?”
    謝玄瞳孔微縮,“你對我有怨氣?”
    “有麽?”
    薑沉璧隔著屏風看著他,喃喃一聲“或許”,下一瞬笑容古怪:“但不是針對都督,我隻是想起我那早死的夫君。”
    謝玄眉心一緊。
    薑沉璧聲音輕飄飄的,卻似字字如刀:“我在想,如果他在九泉之下,知道自己的妻子被人算計、迫害到無計可施,
    還要鋌而走險,利用旁人的名頭才能解決問題,他會不會有些後悔,自己不該死得那麽早。”
    風吹樹葉唰唰響。
    那聲音順著半開的窗飄進來,卻衝不散房中詭異的死寂。
    謝玄沒有說話。
    他靜靜地站在那裏。
    不知是否因為易容,那張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變化。
    唯有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此刻更加深沉,好似有黑色漩渦湧動著、衝撞著,想要破開某種無形桎梏。
    但終究在片刻之後,不管是那暗色的漩渦,還是湧動和衝撞,都消失無蹤。
    謝玄眸中恢複一片平靜,再開口時,他的聲音比之前更加低沉沙啞,“人死不能複生,夫人還需節哀。”
    他轉出屏風,將一隻八角檀木匣子放在薑沉璧麵前桌上,“這是最好的傷藥,可以去疤生肌,你帶回去用。”
    話落,他跨步離開。
    玄色袍角掃過薑沉璧水綠的裙擺,帶起點滴綠浪漣漪。
    英挺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見。
    薑沉璧一人在屋中靜立許久,終於低頭,目光落在那八角匣子上,眼底情緒翻湧半晌,忽而扯唇笑了。
    他讓她節哀。
    可他不知道,她此刻心中翻騰的哪裏是哀?
    分明是恨,是怨。是前世被烈火焚身時的恐懼和不甘,是背負各種汙名含恨而終的屈辱和憤懣……
    也罷。
    他如今既換了別的身份,還不願相認,那無妨徹底當他是個“死人”。
    什麽忠貞不渝的情義,都是虛的。
    捏在手裏的銀錢和權柄,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走。”
    薑沉璧轉身,叫上紅蓮和青蟬也離開了那間房,獨留那八角匣子,孤零零被擱在了桌上。
    ……
    之後路上,紅蓮和青蟬伴在主子一側,卻誰也沒貿然隨意出聲。
    半個時辰後馬車停下。
    薑沉璧一下車,便聽得一老一青兩道聲音:“恭迎大小姐。”
    她抬眼看去。
    五十歲的霍興身形魁偉,國字臉,一幅正派端莊的長相,看著就叫人忍不住信賴。
    他一襲青灰暗紋錦袍,須發灰白,精氣神卻極好。
    霍雲開是霍興獨子,二十六歲。
    樣貌和霍興有五六分相似,但身形比霍興高些,瘦些。
    穿白色寬袖武服,腰帶間別一把短刀,頭發用發帶束圓髻。
    一眼看去輕便又威武,陽剛氣十足。
    前世衛元泰和衛玠回侯府後,薑沉璧就被關了起來,徹底失去了自由,直到最後被燒死。
    侯府對外一直說她患了病需要修養。
    她原就礙著寡居身份,和霍家父子見麵不多。
    侯府又將消息鎖得很嚴,霍家父子便並未懷疑什麽。
    鏢行照常料理,每年分紅照常送到,珍貴藥材和補品也隔三岔五送進去,卻是全進了二房、三房的手。
    直到她“畏罪自焚”,霍家父子才知她出事。
    他們怒不可遏,四處奔走為她洗刷冤屈。
    卻到底是民難鬥過官,被二房和三房扣上走私的帽子下了大獄,嚴刑逼供後死在了獄中。
    這大風堂也被朝廷查抄,一眾鏢師死的死,發配的發配……
    如今隔世再見,薑沉璧心中感慨良多,眼底也忍不住泛起幾分暖色:“怎麽到門口來迎?”
    “大小姐是我們父子的在世恩人,出門相迎理所應當。”霍興側過身子,“大小姐請——”
    薑沉璧頷首,隨著霍家父子進到鏢行大堂。
    正中位置的虎皮椅後,是一個大大的義字,廳堂擺設也極有江湖客豪邁氣。
    霍興:“大小姐請主位上座。”
    “嗯。”薑沉璧轉身坐在那虎皮椅中。
    椅子很大,虎皮也極其威猛。
    可薑沉璧這樣氣度沉靜的女子坐在其中,竟也一點不突兀。
    霍興和霍雲開依次入座。
    霍興道:“上次大小姐給的信中說,有要緊的事情要與我們父子議一議,不知是何事?”
    薑沉璧朝外麵看了一眼。
    霍雲開會意地起身出廳堂:“退遠一些,任何閑雜人等不得靠近。”
    “是!”
    廳外幾個守衛很快退離。
    薑沉璧才說:“我有三件事,希望霍總管幫我辦。”
    “請大小姐吩咐。”
    “第一件,我要在溧陽買一座莊子,要僻靜,置辦好仆人,另外置一些田產鋪子,希望能在四到五個月內辦好;
    第二,我希望在官場中培養一些人手。這些人不需要官位多高,也不需要十分的能力卓越。
    但要在緊俏的位置,關鍵時刻能對咱們有所助益,更重要的是盡量忠誠,品行過得去。”
    霍興有些意外,但並未出聲打斷。
    薑沉璧又說第三件:“最後,有一件陳年舊事,希望霍總管派人去查一查,訊息在這裏。”
    紅蓮上前,遞一個信封給霍興。
    霍興看過後麵露詫異,“衛府二老爺……”
    薑沉璧:“您沒看錯,就是查我那位二叔。”
    她到衛家第一年,就發現衛家大老爺和三老爺長得很像,但衛家二老爺卻與他們,不管樣貌、身材、行為習慣都差得極多。
    隻是那時候從未想到身世方麵去。
    等她做了鬼魂在侯府飄蕩,卻聽衛元泰叫一個老婆子做娘,還鬼鬼祟祟說換孩子如何雲雲。
    她仔細琢磨一番,懷疑衛元泰不是老夫人的兒子。
    現在她要對付二房和三房,就要追查這件事情始末,做好萬全準備。
    霍興緩緩點頭:“好,這件事情隱秘,就派秦暉去辦吧。溧陽買莊子的事,聽小姐語氣也很要緊,就讓雲開親自去一趟。
    至於這第二件事……請恕老朽冒昧,大小姐怎的忽然想在朝中安插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