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暗線與契機
字數:5848 加入書籤
秋紋手臂上那驚鴻一瞥的暗紅印記,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沈清弦心中漾開層層漣漪。那印記與碎片上的符號,即便不是完全相同,也必然存在著某種深刻的關聯。這絕非巧合。
柳依依布下的,恐怕不隻是一條簡單的內宅陷害之線。這神秘的符號,透著一股江湖或是某種隱秘組織的詭譎氣息,遠超後宅婦人爭鬥的範疇。
她需要知道那符號代表什麽。
然而,困於這方寸之地,身邊隻有一個畏畏縮縮的周媽媽,她能向誰求助?永嘉侯府的舊部?且不說他們如今散落何處,是否仍值得信任,單是如何避開陸府和柳依依的眼線聯係他們,就是一道天塹。
直接去查,風險太大。她必須找到一條更隱蔽、更不易被察覺的暗線。
接下來的兩日,沈清弦看似安分守己,每日隻在屋前屋後略作走動,最多在周媽媽的陪伴下,去花園最僻靜的角落透透氣,將自己塑造成一個膽小、認命、不敢多行一步路的典妾形象。
暗地裏,她卻利用一切機會,觀察、傾聽。
她從周媽媽和其他仆役零星的閑聊中,努力篩選著有用的信息。她得知外院負責采買的錢管事有個嗜好——好酒,且酒後話多。她還聽說,府裏一位負責打理書庫、年紀頗大的王伯,年輕時曾走南闖北,見識極廣,但因性子孤拐,不討喜,如今隻在書庫混日子。
書庫……王伯……
沈清弦心中微動。書庫雖在外院,但相較於人員繁雜的采買處,或許更不易引人注意。一位見識廣博卻不得誌的老人,往往掌握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也更容易因為不被重視而鬆懈。
她需要一個合理的理由去書庫,並且能與王伯自然搭上話。
機會悄然來臨。
這日午後,周媽媽被相熟的婆子叫去幫忙描個花樣子,屋內隻剩沈清弦一人。她正準備像往常一樣倚門“透氣”,卻聽到院外傳來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和低語。
“……王爺臨時過府與老爺商議要事,已在西花廳用茶。夫人吩咐了,讓你趕緊去書庫,尋那本前朝輿地誌,王爺或許要用到。動作快些,別誤了事!”一個略顯尖銳的女聲,聽著像是夫人院裏的二等丫鬟。
“是是是,小的這就去!”一個蒼老而略帶惶恐的男聲連聲應著。
沈清弦透過門縫看去,隻見一個穿著灰色舊袍、背影佝僂的老者,正跟著那丫鬟匆匆朝外院方向走去。
王爺?輿地誌?
電光火石間,一個念頭劃過沈清弦的腦海。陸明軒的父親在工部任職,主管水利土木,前朝輿地誌這類書籍,確實是他們可能會用到的參考。而這位國府的王爺……
她的心猛地一跳。會是蕭執嗎?那個在前世記憶中,與陸家乃至幾位皇子關係都頗為微妙、手握重兵的異姓王?
無論是不是他,這都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她迅速回到桌邊,鋪開一張粗糙的草紙——這是周媽媽找來給她練字或描花樣用的。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回憶著那碎片上古怪符號的每一個曲折、每一個頓筆,然後用炭筆,盡可能精確地將其在草紙上臨摹下來。畫完後,她將草紙仔細折疊成一個小小的方塊,塞進袖袋深處。
然後,她快步走到門邊,臉上適時地堆起幾分恰到好處的焦慮和不安。
不多時,周媽媽回來了。沈清弦立刻迎上前,語氣帶著一絲慌亂:“媽媽,你可算回來了!方才……方才我好像聽到外麵有動靜,說是王爺過府了?”
周媽媽不明所以,點頭道:“是啊姑娘,是異姓王蕭王爺來了,正在西花廳呢。怎麽了?”
“我……我方才想起一事,心中甚是惶恐。”沈清弦絞著手中的帕子,眼神閃爍,“我……我父親……永嘉侯在世時,曾在家中書房收藏過一些孤本殘卷,其中仿佛就有一冊前朝輿地誌的注釋本,父親曾言其價值不凡。我……我不知那書是否在抄家時散佚,或是……或是被陸府收納入庫?若……若今日王爺要用的輿地誌,恰與那本有關,而我卻未曾提及,日後若被知曉,豈非……豈非是大不敬之罪?”
她這番說辭半真半假,永嘉侯確實喜好收藏典籍,但具體有無此書,早已死無對證。她刻意將事情往嚴重了說,就是要引起周媽媽的重視。
周媽媽果然被唬住了。涉及前朝侯爺、王爺、孤本,這些字眼對她來說太過遙遠和駭人。她臉色發白:“這……這可如何是好?姑娘,您可不能瞞著啊!”
“我……我想去書庫問問。”沈清弦怯生生地道,“不必聲張,隻悄悄問問管理書庫的王伯,府中收錄的輿地誌是何版本,或許……或許隻是我記錯了,虛驚一場。也免得驚動了夫人和爺,平白惹來責罰。”
周媽媽一聽,覺得有理。若能私下弄清楚,自然最好。她雖怕事,但更怕擔責任。“那……老奴陪姑娘去?隻是書庫在外院,咱們得小心些,快去快回。”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有媽媽陪著,自然最好。”沈清弦感激地看了周媽媽一眼。
主仆二人不敢耽擱,立刻動身。周媽媽在前引路,專挑人少的小徑,沈清弦微垂著頭,緊跟其後,心中卻如同擂鼓。這不僅是為了探查符號,或許……也是她第一次,有可能接近那個未來可能成為盟友的男人——蕭執。
外院書庫位於一處相對安靜的院落,灰牆黑瓦,透著幾分陳舊的書卷氣。此時,書庫的門虛掩著,裏麵隱約傳來翻動書頁的沙沙聲。
周媽媽在院門口止步,低聲道:“姑娘,老奴在這兒給您望風,您快些進去問,問清楚了咱們就回。”
沈清弦點點頭,深吸一口氣,輕輕推開了書庫的門。
庫內光線有些昏暗,高大的書架林立,空氣中彌漫著紙張和灰塵特有的味道。一個穿著灰袍的佝僂身影,正踩在一個矮梯上,在最高一層的書架上艱難地翻找著,正是王伯。
聽到開門聲,王伯頭也沒回,不耐煩地道:“催什麽催!這輿地誌版本繁雜,總得容老夫細細找找!”
“王伯。”沈清弦輕聲開口,聲音柔和,“我不是來催您的。”
王伯動作一頓,有些詫異地回過頭。逆著光,他看到一個身形纖細、穿著水綠衣裙的陌生女子站在門口,氣質與他平日接觸的丫鬟仆役截然不同。他眯起昏花的老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語氣依舊冷淡:“你是哪個院裏的?書庫重地,豈是你能隨意進來的?”
“奴婢是剛進府的沈氏。”沈清弦福了一禮,姿態放得極低,按照想好的說辭,將自己“擔憂孤本”的事情簡略說了一遍,末了道,“故而冒昧前來,隻想請問王伯,府中收錄的《前朝輿地誌》,可是金陵書坊的刻本?有無注釋?”
王伯聽完,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光。他慢吞吞地從梯子上下來,拍了拍手上的灰:“金陵刻本?沒有。府裏收的是湖州本,並無什麽注釋。”他語氣肯定,似乎對庫中藏書了如指掌。
沈清弦臉上適時地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原來如此,那定是奴婢記錯了,多謝王伯解惑,打擾您了。”她說著,便欲轉身離開,仿佛此行的目的已然達到。
然而,就在她轉身的刹那,袖口中那折疊好的草紙方塊,“恰好”滑落了出來,輕飄飄地掉在地上,攤開了一角,露出了那個臨摹的、線條古怪的符號。
“哎呀。”沈清弦輕呼一聲,連忙彎腰去撿。
王伯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在了那符號之上。
一瞬間,沈清弦清晰地看到,王伯那原本渾濁、帶著幾分漠然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盡管他迅速移開了目光,恢複了那副古井無波的樣子,但他那一瞬間的震驚,沒能逃過沈清弦刻意觀察的眼睛。
他知道!他一定認識這個符號!
沈清弦心中巨震,麵上卻不動聲色,迅速將草紙撿起,重新塞回袖中,仿佛那隻是她隨手塗鴉的無用之物。她再次對王伯福了一禮,語氣依舊謙卑:“奴婢告退。”
王伯沒有回應,隻是背過身,重新爬上梯子,繼續翻找書籍,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沈清弦不再停留,轉身快步離開了書庫。
走出院門,周媽媽立刻迎上來:“姑娘,問清楚了?”
“問清楚了,是我記錯了。”沈清弦勉強笑了笑,臉色有些蒼白,那是因方才的發現而心神激蕩所致,“我們快回去吧。”
她必須立刻回去,消化這個驚人的發現。王伯認識那符號!這條暗線,她找到了!
就在主仆二人沿著原路返回,經過連接內外院的垂花門附近時,另一行人恰好從西花廳的方向走了出來。
為首一人,身著玄色暗紋錦袍,身姿挺拔如鬆,麵容俊美卻帶著一股久居上位的冷冽與威嚴。他並未看向她們這邊,正微微側頭聽著身旁陸府管家恭敬的匯報,眉宇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與淡漠。
雖隻是遠遠一個側影,但沈清弦的心髒,卻在這一刻,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蕭執!
真的是他!
前世關於這位異姓王的種種傳聞瞬間湧入腦海:軍功赫赫,權勢滔天,與皇室關係微妙,是連陸明軒和幾位皇子都極力想拉攏又深深忌憚的人物。
而他,也是前世極少數,曾在她父親蒙冤時,在朝堂上直言“證據不足,需詳查”的人之一。雖然最終未能改變結局,但那份仗義執言,在她漆黑的前世記憶裏,算得上是唯一一點微光。
命運的軌跡,在此刻發生了微妙的偏移。她沒想到,會這麽早,以這樣一種方式,與他處於同一方天地之下,即便……他可能根本未曾注意到角落裏塵埃般的她。
沈清弦迅速低下頭,加快腳步,與周媽媽一同消失在回廊的拐角。
而遠處,正欲舉步的蕭執,腳步幾不可查地微微一頓,眼角的餘光似乎瞥見了一抹迅速消失的水綠色裙角,以及……那張驚鴻一瞥的、過於蒼白卻異常沉靜的側臉。
他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隨即恢複如常,仿佛什麽也未曾發生。
一次未曾交會的擦肩。
一條意外發現的暗線。
沈清弦回到那間簡陋的下人房,關上門,背靠著門板,感受著心髒在胸腔內有力的搏動。
王伯的異常反應,蕭執的突然出現……事情,似乎正朝著一個更加複雜,卻也更加充滿可能性的方向發展。
她緩緩攤開手掌,看著自己纖細卻已不再柔嫩的手指。
棋盤已現,棋子已落。
她這個隱藏在最低處的執棋者,終於,看到了破局的第一縷曙光。
喜歡錦堂春深錦繡山河請大家收藏:()錦堂春深錦繡山河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