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投石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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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明軒暗中調查西域之事,如同一片陰雲,籠罩在沈清弦心頭。她知道,這既是危機,也是她期盼的契機。坐以待斃絕非她的風格,她必須主動出擊,將這股探查的力量,引向柳依依。
    直接拋出證據是下策,她需要更精妙的引導,如同投石入水,讓漣漪自然擴散至目標。
    機會藏在細節裏。她開始更頻繁地讓周媽媽去大廚房、漿洗處等仆役聚集的地方走動,美其名曰打聽些府中動向,以免再如壽宴般懵懂無知,衝撞了貴人。周媽媽不疑有他,樂得辦這輕鬆的差事,每日都能帶回不少閑言碎語。
    這日,周媽媽回來,照例絮叨著聽來的消息:“……要說這柳小姐,也真是的,自那日後就再沒來過,連李姨娘派人去問候,都隻讓丫鬟擋了回來,說是身子不適。嘖嘖,這臉皮也忒薄了些……”
    沈清弦手中針線不停,狀似無意地接話道:“柳小姐金尊玉貴,何曾受過這等委屈,心中不快也是常理。隻是……”她頓了頓,微微蹙眉,仿佛想起什麽,“我恍惚記得,從前聽父親提起,柳家似乎與西域的商隊也有些往來?好像還頗為密切。父親當時還讚柳伯父……哦,瞧我,又說這些陳年舊事了。”她適時地住口,臉上露出一絲“失言”的懊惱與傷感。
    周媽媽卻聽得眼睛一亮,像是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秘密,壓低聲音道:“姑娘這麽一說,老奴倒是想起來了!前些日子,老奴好像聽大廚房采買的婆子嚼舌根,說柳家前陣子確實接待過一隊西域來的胡商,排場還不小呢!隻是不知做的什麽買賣……”
    沈清弦心中冷笑,柳家與西域有往來是事實,前世她便知曉,柳依依的父親曾借助西域商路牟取暴利。如今經由她“無意”提起,再通過周媽媽這張嘴,自然會傳到那些正奉命打探“西域”消息的耳朵裏。
    這隻是第一步,一顆投入水中的石子。
    第二步,她需要讓陸明軒“親自”發現一些東西。這不能是明顯的栽贓,必須是不經意間,合乎邏輯的線索。
    她將目光投向了自己正在繡製的一件小衣——那是她借口為陸張氏祈福,準備供奉到佛前的心意,一件繡著尋常蓮花的素色抹額。但在蓮葉的背麵,她用了一種極其隱晦的、近乎同色的絲線,繡了幾個彎彎曲曲、與那黑色碎片上符號有三分相似的紋樣。這不像是文字,更像是某種裝飾性的邊角,混雜在繁複的葉脈之中,若非極其仔細地盯著看,絕難發現異樣。
    她並非要坐實什麽,而是要在陸明軒心中埋下一顆懷疑的種子。當他因調查西域符號而變得敏感時,這件最終會經由周媽媽之手,“誠惶誠恐”供奉到陸張氏佛前的小衣,或許能在他某次向母親請安時,落入他的眼中。
    就在她精心布局之時,一個意外的訪客,打破了小院的平靜。
    來人是李姨娘身邊一個不起眼的三等丫鬟,名叫小菊,手裏捧著一匹顏色鮮亮的杭綢。
    “沈姑娘安。”小菊規規矩矩地行禮,將杭綢奉上,“我們姨娘說,前些日子壽宴,讓姑娘受驚了。這匹料子雖不貴重,卻是姨娘的一片心意,給姑娘壓壓驚,做身新衣裳穿。”
    沈清弦心中警鈴微作。李姨娘會這麽好心來給她壓驚?黃鼠狼給雞拜年。
    她麵上卻露出受寵若驚的惶恐,連忙擺手:“這……這如何使得?奴婢身份卑微,不敢受姨娘如此厚賞。”
    小菊笑道:“姑娘不必推辭,姨娘說了,同在府中,便是緣分。隻是……”她話鋒一轉,臉上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為難,“姨娘還有一事,想請教姑娘。”
    果然來了。沈清弦垂眸:“姐姐請說,奴婢必定知無不言。”
    “也不是什麽大事,”小菊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姨娘就是好奇,那日姑娘在正院,是如何……如何認出那柳小姐話裏的紕漏的?姨娘回來後越想越覺得姑娘機敏,心中佩服得很呢。”
    沈清弦心中冷笑,李姨娘這是自己吃了悶虧,又摸不清柳依依的底細,想從她這裏探聽口風,或者……是想看看她這個“典妾”到底有多大能耐,能否為她所用?
    她臉上適時地泛起紅暈,帶著幾分被誇讚後的羞澀與不安:“姐姐謬讚了,奴婢當時隻是嚇壞了,又覺得柳小姐言之鑿鑿,仿佛親眼見過那毒物一般,心中奇怪,才……才脫口而出。實在是情急之下,口不擇言,當不得真。”
    她將一切歸結於“情急”、“口不擇言”,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
    小菊仔細打量著沈清弦,見她神色不似作偽,確實是一副怯懦模樣,便也信了七八分,又閑話兩句,便告辭離去。
    沈清弦看著那匹顏色刺目的杭綢,眼神冰冷。李姨娘這步棋,倒是她未曾料到的。不過,敵人的敵人,即便不能成為朋友,也未嚐不能利用。
    她讓周媽媽將料子收起來,不必動用。
    又過了兩日,周媽媽從外麵回來,神色緊張中帶著一絲興奮。
    “姑娘,果然有人在打聽西域的事兒!”她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道,“老奴瞧見爺身邊的長隨陸青,在跟門房上的人說話,問的就是近期有哪些府上與西域胡商有來往!還特意問了柳家!”
    沈清弦撚著絲線的手指微微一頓。魚,開始嗅到餌料的味道了。
    “媽媽,”她抬起眼,目光清淩淩地看著周媽媽,“近日若再有人問起你我,或是打聽與永嘉侯府舊事,尤其是與西域相關的,你隻需照實說不知,或推說年代久遠記不清即可。萬不可多言,更不可提起我日前與你說的那些閑話,以免惹禍上身,明白嗎?”
    周媽媽見她說得鄭重,連忙保證:“姑娘放心,老奴曉得輕重!絕不多嘴!”
    沈清弦點點頭,不再多言。
    投石已入水,漣漪正擴散。
    她不知道陸明軒會查到哪一步,也不知道柳依依會如何應對。但她相信,隻要懷疑的種子種下,再加上她適時澆灌,終有破土而出、長成參天大樹的那一天。
    她重新拿起那件繡著隱晦紋樣的抹額,指尖拂過那冰冷的絲線。
    接下來,該把這第二步棋,穩穩地落下去了。
    風暴在醞釀,而她,正冷靜地調整著風帆,準備借力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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