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軒的書房內，燭火搖曳，將他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投在冰冷的地磚上。他麵前的書桌上，攤開著幾份剛送來的密報，眉頭緊鎖，形成一個深刻的“川”字。
    長隨陸青垂手立在下方，大氣不敢出。
    “柳家與西域商隊往來密切，近半年就有三批胡商入住其別院……”陸明軒低聲念著密報上的字句，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交易明細不清，但數額巨大……”
    這與沈清弦那日“無意”間透露給周媽媽，又輾轉傳入他耳中的信息完全吻合。難道，柳依依手中的“赤焰閻羅”，真的是通過柳家的商路得來的？她一個深閨女子，要如此劇毒何用？僅僅是為了內宅傾軋？陸明軒覺得事情絕非如此簡單。
    “爺，”陸青小心翼翼地開口，“還有一事……屬下查問府中與西域有關聯的舊人時，有個曾在永嘉侯府馬廄做過事的老人提及，當年侯府確實與西域有往來，但多是些香料、寶石等尋常物事，且侯爺治家極嚴，從未聽聞府中藏匿什麽陰毒之物。倒是……倒是聽說柳家小姐未出閣前，曾因好奇，向侯爺討教過一些西域奇聞，尤其對某些……偏門的符號傳說，頗感興趣。”
    又是柳依依！
    陸明軒的眸色沉了沉。永嘉侯府這條線查下來，非但沒有找到沈清弦擁有毒物的證據，反而一次次將線索指向了柳依依！是巧合，還是有人刻意引導？
    他揮了揮手，讓陸青退下。書房內重歸寂靜，隻有燭火偶爾爆開的輕微劈啪聲。
    他需要冷靜。沈清弦……這個看似柔弱的典妾，在此事中扮演的角色，越來越耐人尋味。她是真的無辜，還是……比他想象的更深沉？
    與此同時，沈清弦正將繡好的抹額交給周媽媽。
    “媽媽，這抹額我已繡好，供奉在佛前最是虔誠不過。你尋個機會，悄悄交給夫人院裏的管事嬤嬤，隻說我一點微末心意，不敢勞動夫人，放在佛前沾沾香火便是，不必特意稟告夫人了。”沈清弦語氣溫順，將抹額遞給周媽媽時，指尖狀似無意地拂過那蓮葉背麵隱晦的紋樣。
    她刻意強調“不必特意稟告”，是為了降低存在感，避免陸張氏立刻注意到，反而能讓它在佛堂靜靜等待，等待那個“有心人”的到來。
    周媽媽不疑有他，隻覺得姑娘心思虔誠，應下後便小心地捧著抹額出去了。
    沈清弦走到窗邊，看著外麵沉沉的夜色。她能感覺到，一張無形的網正在緩緩收緊，目標直指柳依依。但她同樣清楚，陸明軒並非易與之輩，她的引導必須恰到好處，過猶不及。
    兩日後，陸明軒依例去正院給陸張氏請安。
    陸張氏正在小佛堂誦經。陸明軒在外間等候，目光不經意地掃過佛前供奉的物件。除了常備的香花燈果，一旁還放著一件新繡的素色抹額，樣式簡單，繡著清蓮，看著便覺心靜。
    他本未在意，正要移開目光，眼角餘光卻猛地瞥見那蓮葉背麵，似乎有些不同尋常的紋路。他心中微動，走近了些，仔細看去。
    隻見在繁複的葉脈掩映下，有幾個極其細微、彎彎曲曲的線條，那走勢……竟與他手中那塊黑色碎片上的符號，有幾分模糊的相似！雖不盡相同，更像是一種變體或裝飾，但那種異域的、非中原的詭譎感，卻隱隱相通！
    他瞳孔驟縮，猛地拿起那抹額，指尖摩挲著那隱晦的紋樣。
    “母親，這抹額是何處得來？”他轉身，問剛誦完經出來的陸張氏。
    陸張氏瞥了一眼，淡淡道：“是前兩日沈氏身邊那周婆子送來的，說是沈氏的一點心意，供奉在佛前祈福。瞧著還算誠心，便留下了。怎麽？”
    又是沈清弦！
    陸明軒握著抹額的手緊了緊。是她？是她故意留下這含有暗示的紋樣，引導自己？還是……這紋樣本身，是她從別處看來，無意中繡上去的？
    若是前者，此女心機之深，令人膽寒。若是後者……那這紋樣的來源，便更值得深究！她一個侯府千金，從何處見得這等西域詭秘符號？
    “無事，”陸明軒壓下心中翻騰的思緒，將抹額放回原處，語氣恢複平靜，“隻是覺得這蓮花繡得別致。母親若無其他吩咐，兒子先告退了。”
    離開正院，陸明軒的臉色徹底陰沉下來。
    沈清弦，柳依依。這兩個女人，如同迷霧般纏繞在他心頭。一個看似柔弱卻屢屢出現在關鍵線索周圍；一個與他利益捆綁卻似乎藏著致命的秘密。
    他不能再被動調查了。
    “陸青！”他沉聲喚道。
    “爺有何吩咐？”
    “加派人手，盯緊柳依依的一舉一動！還有，”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厲色，“想辦法，查一查柳家與三皇子那邊的往來，尤其是……與西域相關的部分！”
    他隱隱覺得，柳依依手中的毒，或許並非僅僅用於內宅爭鬥，可能牽扯到更深的朝堂博弈。若真如此，那他就必須重新評估與柳依依，乃至與三皇子合作的風險了。
    消息很快通過周媽媽零碎的聽聞，傳到了沈清弦耳中。
    “姑娘，老奴聽說，爺這兩日脾氣不大好，身邊的長隨進出頻繁，好像……好像在查柳家和三皇子那邊的事兒……”周媽媽壓低聲音，帶著幾分惶恐，“這……這不會出什麽大事吧？”
    沈清弦正在給那盆蘭草澆水，聞言，動作沒有絲毫停頓，隻是淡淡道：“爺行事，自有他的道理。我們關起門過自己的日子便是，不必多問。”
    心中卻是一塊巨石落下。
    風，終於吹向了該去的方向。
    陸明軒對柳依依的懷疑，已從私德不修，上升到了可能危及他自身權勢與站隊的層麵。這才是真正能動搖他們同盟根基的裂痕。
    她放下水壺，用帕子輕輕擦拭著蘭草葉片上的灰塵。
    柳依依，感受到這從青萍之末刮起的旋風了嗎？
    你的好日子，快要到頭了。
    而我的複仇，才剛剛……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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