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蛛絲馬跡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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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房的日子在表麵的沉寂中緩慢流淌。沈清弦謹守著“病人”的本分,每日裏大半時間都臥在床上,或是靠在窗邊發呆,眼神空洞,配合著湯藥,將那份驚懼過後的虛弱與麻木演繹得淋漓盡致。
    周媽媽每日會設法過來一趟,借著送些幹淨衣物或吃食的由頭,陪她說會兒話,眼神裏的擔憂未曾褪去,卻也因她“日漸平靜”而稍感安慰。沈清弦從周媽媽口中,得知王夫人雖未再直接發難,卻以她需要“靜養”為由,駁回了周媽媽想調回她身邊伺候的請求,隻允許每日短暫探視。府中下人見風使舵,對西院偏房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這日清晨,送早膳的換成了一個眉眼伶俐、約莫十五六歲的丫鬟,不同於前幾日的冷漠,她放下食盒後,竟對著沈清弦福了一福,低聲道:“奴婢春桃,給沈姨娘請安。李媽媽吩咐了,日後由奴婢負責給您送飯食湯藥。”
    沈清弦抬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春桃?她記得這丫鬟,前世似乎是王夫人院裏的三等丫鬟,心思活絡,最是會看人下菜碟。如今被派來伺候她這個“失勢”的典妾,恐怕並非美差,而是王夫人或李媽媽安插過來的耳目。
    她心中冷笑,麵上卻依舊是那副木然的神情,隻微微頷首,聲音細弱:“有勞了。”
    春桃手腳麻利地將一碗清粥和一碟鹹菜擺在桌上,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沈清弦露在袖外的手腕,那淤痕雖已淡化,仍清晰可見。她眼底飛快閃過一絲複雜,似是憐憫,又似是戒備。
    “姨娘慢用。”春桃說完,並未立刻離開,而是站在一旁,猶豫了一下,又道:“姨娘氣色似乎比前兩日好些了。老夫人前兒還問起呢,說庫房裏還有兩支上好的老參,若是姨娘需要,可以……”
    話未說完,便被門外一個粗嘎的嗓音打斷:“春桃!磨蹭什麽?送完飯趕緊出來,李媽媽還有事吩咐!”
    是那個值夜的婆子。
    春桃嚇了一跳,連忙應了聲“這就來”,又飛快地看了沈清弦一眼,眼神裏帶著幾分未盡的意味,匆匆退了出去。
    房門再次落鎖。
    沈清弦慢慢坐起身,看著桌上那清可見底的米粥和幾根黑乎乎的鹹菜,眼神微凝。春桃未說完的話,透露了兩個信息:一是老夫人確實在關注她的情況,甚至表示了可以提供藥材;二是王夫人那邊盯得很緊,連丫鬟多說一句話都不允許。
    這微妙的平衡,讓她嗅到了機會。
    她並未動那粥菜,隻是慢慢喝著周媽媽偷偷帶來的溫水。啞婆的藥劑正在悄然改變她的氣血,表麵的虛弱下,體力正在一絲絲恢複。她需要食物,但更需要謹慎。
    午後,春桃送來湯藥。這一次,她動作更快,放下藥碗便要走。
    “春桃姑娘。”沈清弦忽然開口,聲音依舊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春桃腳步一頓,有些意外地回頭。
    沈清弦沒有看她,目光落在自己手腕淡淡的淤痕上,語氣平緩,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涼:“替我……多謝老夫人掛念。隻是我這般模樣,實在不配用那般金貴之物,沒得……折煞了。”
    她抬起頭,看向春桃,眼神裏沒有了平日的空洞,反而是一種曆經磨難後的、沉靜的了然:“也辛苦你了,日日往這晦氣地方跑。”
    春桃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捏著衣角,低聲道:“姨娘言重了,這是奴婢的本分。”
    “本分……”沈清弦輕輕重複了一句,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苦澀的弧度,“是啊,在這府裏,守好本分,才能活得長久。”她意有所指,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掃過春桃略顯不安的臉。
    春桃心跳漏了一拍,總覺得這病弱的沈姨娘話裏有話,那眼神仿佛能看透人心。她不敢再多言,匆匆行了一禮:“姨娘快趁熱喝藥吧,奴婢告退。”
    接下來的兩日,春桃送飯送藥時,沉默了許多,但眼神裏的探究卻多了幾分。沈清弦依舊是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偶爾會對著窗外發呆時,輕輕哼唱幾句不成調的、帶著江南水鄉韻味的搖籃曲,聲音低婉,帶著濃濃的思鄉之情。
    第三日,春桃送來晚膳時,食盒裏除了照例的清粥小菜,竟多了一個用幹淨荷葉包著的、還冒著些許熱氣的肉包子。
    沈清弦微微一怔。
    春桃飛快地低聲道:“廚房今日給各院加菜,多……多了一個,奴婢想著姨娘身子虛,需得補補……”她聲音越來越小,臉上有些發紅,不敢看沈清弦的眼睛。
    沈清弦靜靜地看著那個肉包子,又看了看春桃局促不安的樣子,心中了然。這並非廚房多出來的,恐怕是春桃自己偷偷弄來的。是出於一絲未泯的同情?還是因為自己那幾句“點撥”和刻意流露的鄉音,讓她產生了某種聯想或觸動?
    她沒有點破,隻是輕聲道:“多謝你費心。”
    春桃如蒙大赦,連忙擺手:“不、不費心!姨娘快用吧,涼了就不好吃了。”這一次,她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磨蹭著收拾了一下原本就很幹淨的桌麵,似乎在猶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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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清弦拿起那個溫熱的包子,小口吃著,動作優雅,即便身處困境,刻在骨子裏的教養依舊存在。她沒有催促,隻是安靜地等待。
    終於,春桃像是下定了決心,用極低的聲音,語速飛快地說道:“奴婢……奴婢聽負責采買的錢婆子說,前幾日在街上,好像……好像看到過柳家小姐身邊的媽媽,在……在城西的濟世堂附近出現過……”說完,她不敢再看沈清弦,端起空的藥碗,幾乎是跑著離開了偏房。
    房門關上,室內重歸寂靜。
    沈清弦咀嚼的動作慢了下來,眼神驟然銳利如鷹隼。
    柳依依身邊的媽媽?濟世堂?
    城西濟世堂……她記得這個名字。前世似乎隱約聽過,那家醫館背景並不簡單,明麵上是懸壺濟世,暗地裏卻與一些權貴府邸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專門處理一些“不便聲張”的病症,甚至……提供一些特殊的“藥物”。
    柳依依的人去那裏做什麽?是為柳依依自己?還是為三皇子?亦或是……與那“赤焰閻羅”有關?
    春桃傳遞的這個消息,如同在黑暗的迷宮中,突然出現了一絲微光。雖然模糊,卻指向了一個明確的方向。這絕非巧合,這是她幾日來刻意營造脆弱、流露思鄉之情她記得春桃似乎也是南邊來的),以及那幾句似是而非的“點撥”所產生的效果。她成功地在王夫人的耳目身邊,撬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
    她慢慢吃完那個包子,將荷葉仔細折好,藏在床鋪之下。心中已然有了計較。
    柳依依和三皇子,定然還在追查“赤焰閻羅”樣本失竊之事,甚至可能因為內衛的介入而更加焦躁。濟世堂,或許是一個突破口。
    她現在雖被禁足,但周媽媽可以外出,春桃這條線,或許也能再利用一下……當然,必須極其小心,不能操之過急。
    窗外,夜色漸濃。偏房裏沒有點燈,沈清弦坐在黑暗中,隻有清冷的月光勾勒出她模糊的輪廓。她的手指無意識地在膝上輕輕敲擊著,腦海中飛速盤算,將春桃、柳依依、濟世堂、啞婆、蕭執……這些散落的點,試圖串聯起來。
    歸來的第一步,穩固自身;第二步,捕捉信息。如今,蛛絲馬跡已現,她需要做的,是耐心編織,等待時機,將這細微的線索,變成撕開敵人偽裝的利刃。
    寂靜中,她唇角微揚,那是一抹冰冷而篤定的弧度。獵手,已經就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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