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東風雨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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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燭火搖曳,將沈清弦沉靜的麵容映照得明暗不定。指尖的灰燼尚存餘溫,那是老夫人遞來的密信最終的歸宿。信息已然接收,如何利用,成了擺在麵前最緊迫的問題。
    直接聯係蕭執,風險太高。內衛的陰影尚未散去,任何非常規的舉動都可能引來滅頂之災。周媽媽雖可靠,但讓她去接觸蕭執這等人物,無異於羊入虎口,且極易暴露。春桃……這條線可以用,但必須繞開老夫人,更不能將她置於險境。
    沈清弦的目光落在那個被掏空的香囊上,針腳細密,布料普通。一個念頭漸漸清晰。她需要借春桃之手,傳遞一個看似“偶然”獲得的消息,一個指向明確、足以引起蕭執手下注意,卻又不會暴露來源的信號。
    她將香囊收入懷中,吹熄了油燈。黑暗中,她默默複盤著啞婆所授的草藥知識,尤其是那些能短暫改變聲音、製造輕微病症卻不傷根本的方子。她需要一個合理的由頭,讓春桃去一個特定的地方,完成一次“巧合”的傳遞。
    翌日,春桃送來早膳時,發現沈清弦並未如往常般臥床,而是蜷縮在窗下的角落裏,雙手捂著腹部,臉色蒼白,額上沁出細密的冷汗,呼吸也帶著不正常的急促。
    “姨娘!您怎麽了?”春桃嚇了一跳,連忙放下食盒上前。
    沈清弦抬起眼,眼神痛苦而渙散,聲音嘶啞微弱:“肚……肚子疼得厲害……像是……像是舊疾犯了……”她艱難地喘息著,“勞煩……勞煩你去……去城南的回春堂……找坐堂的劉大夫……就說……是西街沈家的姑娘犯了急症,求他開一劑‘烏沉散’……快去……”
    她斷斷續續地說著,手指緊緊抓住春桃的衣袖,力道之大,讓春桃吃了一驚。那“西街沈家姑娘”的稱謂,更是讓春桃心頭一跳,隱隱覺得不妥,但見沈清弦痛苦的模樣,又不似作偽。
    “回春堂?劉大夫?”春桃有些猶豫,“姨娘,府裏有規矩,您不能隨意請外頭的大夫,何況還是城南那麽遠……要不,奴婢去稟告李媽媽,請府裏的大夫來看看?”
    “不……不行……”沈清弦猛地搖頭,眼中閃過一絲驚懼,“府裏的大夫……不頂用……這是老毛病了,隻有劉大夫的‘烏沉散’才有效……求求你……”她聲音帶著哭腔,冷汗順著鬢角滑落,看上去淒慘無比。
    春桃看著她這副模樣,又想起她之前的遭遇,心腸一軟,再想到那日自己傳遞消息後沈清弦的平靜與那句“守好本分”,一咬牙:“姨娘別急,奴婢……奴婢這就想辦法出去一趟!您且忍忍!”
    她匆匆將沈清弦扶到床上,蓋好薄被,又倒了碗熱水放在床邊,這才快步離開。門外傳來她與守門婆子低聲交涉的聲音,似乎塞了些銅錢,那婆子才不情不願地嘟囔著放行了。
    春桃一路小跑出了陸府,心緒不寧。她雖答應了下來,但也知此事風險,一旦被發現,少不了一頓重罰。她按照沈清弦所說,直奔城南回春堂。
    回春堂門麵不大,卻頗為幹淨,坐堂的是一位須發皆白、麵容和藹的老者,正是劉大夫。春桃按照沈清弦的囑咐,上前低聲道:“劉大夫,是西街沈家的姑娘犯了急症,遣奴婢來求一劑‘烏沉散’。”
    劉大夫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靜無波,隻是點了點頭,慢條斯理地道:“‘烏沉散’?嗯,沈家姑娘的舊疾老夫知道。你稍候。”他起身走向藥櫃,熟練地抓藥、稱量、包好。
    就在他將藥包遞給春桃時,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沈姑娘近日可好?前些時日聽說她身子不適,還托人問過安神香的方子。”
    春桃一愣,下意識地回道:“姨娘……啊不,姑娘她近日尚可,隻是昨夜似乎沒睡好,今早便犯了舊疾。”她頓了頓,想起沈清弦的囑咐,又補充道,“許是思慮過甚,聽聞……聽聞城西濟世堂的孫大夫擅調安神香,本想去請教,又恐不便……”
    她話音未落,便覺失言,連忙閉嘴,緊張地看向劉大夫。卻見劉大夫隻是捋了捋胡須,淡淡道:“濟世堂的香料確是出名。藥拿好了,三碗水煎成一碗,趁熱服下。回去好生伺候你家姑娘。”
    春桃連忙接過藥包,付了診金,道了謝,心頭揣著幾分疑惑和不安,匆匆離開了回春堂。她並未注意到,藥堂角落裏,一個原本在挑選藥材的灰衣男子,在她提及“濟世堂孫大夫”時,眼神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春桃帶著藥包,一路忐忑地回到陸府西院偏房。沈清弦服下那碗由周媽媽偷偷煎好的、實則隻是普通調理藥劑的“烏沉散”後,果然“好轉”了許多,臉色也恢複了些許紅潤。她拉著春桃的手,連聲道謝,眼神裏充滿了感激。
    “多虧了你……若不是你,我今日怕是熬不過去了……”沈清弦語氣虛弱,卻透著真誠。
    春桃見她好轉,也鬆了口氣,將那點疑惑拋諸腦後,隻當是自己多心,低聲道:“姨娘沒事就好。隻是……日後還是莫要輕易請外頭的大夫了,若被夫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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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曉得,辛苦你了。”沈清弦點頭,從枕下摸出一支成色普通的銀簪,塞到春桃手中,“這個你拿著,算是我一點心意,莫要推辭。”
    春桃推辭不過,隻得收下,心中那點因冒險而產生的不安,也被這實實在在的“謝意”衝淡了些許。
    待春桃離開,沈清弦靠在床頭,眼神恢複了一片清明。消息已經遞出去了。她選擇回春堂和劉大夫,並非隨意指定。前世模糊的記憶中,回春堂似乎與軍中有些淵源,而蕭執掌部分兵權,這裏極有可能是他的一處暗樁。她刻意點出“西街沈家姑娘”暗示自己的身份),又借春桃之口,看似無意地提及“濟世堂孫大夫”和“安神香”,並將時間昨夜沒睡好,可能與柳依依嬤嬤的行動時間吻合)模糊帶過。
    她相信,隻要蕭執的人足夠警覺,必然能從中捕捉到關鍵信息——沈清弦已歸,且有關於濟世堂孫大夫與柳依依或其背後勢力)關聯的重要線索。
    接下來,就是等待。等待蕭執那邊的反應,等待“雅馨集”可能出現的動靜。
    她輕輕吐出一口濁氣,感受著體內藥力化開的暖意。這步棋走得險,卻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路。東風雨至,能否乘風而起,攪動這看似固若金湯的僵局,就看接下來的造化了。
    偏房之外,陸府依舊按部就班,暗流卻在無人知曉的角落,悄然加速了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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