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魚汛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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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香館風波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漣漪擴散開後,水麵複又歸於一種詭異的平靜。方娘子扭傷腳踝,鋪麵修繕,生意自然冷清了不少。周媽媽依著沈清弦的吩咐,隻派人送去些尋常的傷藥和慰問,並未過多關切,仿佛那真的隻是一場與己無關的意外。
陸府內,年關的氣氛日漸濃厚,各處張燈結彩的準備忙碌起來,反而衝淡了錦瑟院持續閉門帶來的些許異樣。沈清弦依舊每日往返於水榭與庫房之間,埋首於陳年舊賬,神色平靜,步履從容,將“靜待魚汛”的指令執行得滴水不漏。
然而,這平靜之下,敏銳的獵手卻能嗅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府中下人間的竊竊私語似乎多了些,目光交匯時也常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閃爍。連李媽媽前來交代事務時,那刻意維持的平靜下,也隱隱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
沈清弦知道,蕭執放出的“餌”,已經開始發揮作用了。那隱藏在暗處的魚兒,已然被驚動,正不安地在水下逡巡。
這日,沈清弦在庫房核對一批藥材入庫記錄時,發現了一處細微的異常。賬冊上記錄,半月前從濟世堂購入一批“上等朱砂”,用於府中印泥製備。入庫數量與賬目相符,但領用記錄卻有些模糊,隻含糊記為“各院支取”,並無具體院落和經手人明細。
朱砂……雖可入藥、製印,但其性有毒,尤其忌與某些藥材同用。沈清弦想起之前賬目中那些來自濟世堂的異常藥材,心中警鈴微作。
她並未聲張,隻如常將疑點記錄在案,準備稍後一並回稟。就在她合上賬冊,準備離開時,庫房管事張嬤嬤端著熱茶進來,臉上堆著笑:“姨娘辛苦了,喝口熱茶暖暖身子再走吧。”
沈清弦道了謝,接過茶盞,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張嬤嬤略顯緊張地搓動著的手指。
“張嬤嬤在庫房當差有些年頭了吧?”沈清弦捧著溫熱的茶盞,語氣隨意地問道。
“回姨娘,老奴在這庫房都待了快二十年了。”張嬤嬤連忙回答。
“那是府裏的老人了。”沈清弦微微頷首,似是閑聊,“這些年經手的東西多,想必見識也廣。我前幾日在舊賬上看到,兩年前大少爺身邊的長隨陸安,曾從庫房領走一批古籍舊畫,嬤嬤可還有印象?”
張嬤嬤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了一下,雖然很快恢複,但那瞬間的不自然並未逃過沈清弦的眼睛。她支吾道:“這……年頭久了,老奴……老奴記不清了。庫房每日進出那麽多東西……”
“無妨,我也隻是隨口一問。”沈清弦放下茶盞,站起身,語氣依舊溫和,“嬤嬤忙吧,我先回去了。”
她轉身離開,能清晰地感覺到背後那道目光,帶著驚疑與不安,久久停留在自己身上。
魚兒,似乎開始不安地擺尾了。
回到水榭,沈清弦將張嬤嬤的異常反應細細品味。她提起陸安和古籍舊畫,本是無心試探,卻意外戳中了對方的敏感之處。這說明,庫房這條線上,確實藏著見不得光的東西,而且張嬤嬤很可能知情,甚至參與其中。
傍晚時分,雪又下了起來,紛紛揚揚。小鵲從大廚房取晚膳回來,帶了一個更耐人尋味的消息。
“姨娘,”小鵲放下食盒,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奴婢剛才回來時,好像……好像看到小鳩姐姐在後麵的角門那邊,和一個麵生的婆子說話來著!奴婢離得遠,沒聽清說什麽,但看那婆子的穿戴,不像是咱們府裏的人,倒像是……像是哪個高門大戶裏出來的嬤嬤。”
小鳩?與府外的陌生婆子接觸?
沈清弦眸光一凝。小鳩是王夫人的人,這是毋庸置疑的。此刻與她接觸的外府嬤嬤,會是誰的人?柳依依?還是……濟世堂孫望那邊的人?
“你看清了?確定是小鳩?”沈清弦確認道。
“千真萬確!”小鵲用力點頭,“雖然天暗,又下著雪,但奴婢認得小鳩姐姐走路的姿勢,絕不會錯!那婆子給了小鳩一個小包袱,小鳩揣懷裏就趕緊回來了。”
傳遞東西?在這個敏感的時刻?
沈清弦的心緩緩沉下。王夫人稱病不出,卻並未停止動作!她通過小鳩這條暗線,仍在與外界聯係。那包袱裏會是什麽?新的指令?還是……某種藥物?
“此事你做得很好,但切記,不要對任何人提起,就當沒看見。”沈清弦鄭重叮囑小鵲。
小鵲似懂非懂,但見沈清弦神色嚴肅,連忙保證:“姨娘放心,奴婢曉得了!”
夜色深沉,雪光映窗。沈清弦獨坐燈下,腦海中梳理著今日獲取的碎片信息:庫房張嬤嬤的驚慌,小鳩與外界的神秘接觸,還有那批去向不明的朱砂……
所有的線索,似乎都隱隱指向王夫人和她背後可能存在的、與三皇子勢力的勾結。蕭執的“餌”果然起了作用,逼得他們不得不加快行動,也因此在暗處留下了更多痕跡。
然而,這些痕跡依舊模糊,無法構成致命的證據。她需要更確鑿的東西,需要知道王夫人接下來究竟想做什麽,那批朱砂和小鳩接收的東西,究竟有何用途。
“靜待魚汛”需要耐心,但也不能全然被動。
她鋪開紙張,開始起草一份關於庫房管理細則的初步構想——包括物品領用需詳細登記用途及經手人、定期盤查易耗品與特殊物品存量等。她要將這份看似為了規範管理、提高效率的章程,明日呈給老夫人。
這既是她“恪盡職守”的表現,也能為日後追查某些特殊物品的流向,埋下合規的伏筆。同時,或許也能給那些暗中活動的人,施加一些無形的壓力。
寫罷章程,她吹熄了燈,置身於黑暗與雪光交織的靜謐之中。窗外,雪落無聲,掩蓋了無數秘密,卻也放大了某些細微的動靜。
她仿佛能聽到,那水下被驚擾的魚兒,正焦躁地攪動著淤泥。
魚汛已動,網已悄然收緊。她這個布網者,需要極致的耐心與冷靜,等待那最關鍵的一刻——獵物徹底浮出水麵,撞入網中的瞬間。
她輕輕摩挲著袖中那枚冰冷的對牌,眼神在黑暗中,亮得驚人。
風暴來臨前的寂靜,最是磨人,也最是……充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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