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小姐的邀約，如同一道劃破陰霾的曙光，為沈清弦緊繃的心弦注入了一絲難得的活力與期盼。安國公府，那不僅是擺脫陸府樊籠幾個時辰的喘息之機，更是一個可能獲得關鍵信息與更強援手的平台。她必須抓住這次機會。
    然而，赴約前的這兩日，她並未表現出任何異樣，依舊每日往返於水榭與庫房，神色平靜地處理著那些似乎永無止境的賬冊。隻是暗地裏，她開始更仔細地梳理已掌握的線索，思考著該如何在秦姝麵前，既展現價值，又不過早暴露底牌。
    那份關於庫房管理細則的章程呈上去後，老夫人那邊並無明確回複，隻讓翡翠傳了句“知道了”，便再無下文。這在意料之中，沈清弦也不著急。
    赴約前一日，沈清弦特意吩咐小鵲，將她那幾件稍好些的、料子雖不頂尖卻顏色素雅的衣裙找出來，仔細熏熨。又讓周媽媽去庫房，以核對年節賞賜清單為由，悄悄支取了一些品質上乘的空白宣紙和兩塊鬆煙墨錠——這是她準備送給秦姝的“伴手禮”，既不顯貴重惹眼，又符合她們探討醫藥、書畫的由頭，更能體現她的一番心意。
    “姑娘，您看這支珠花可好？”小鵲拿著一支點翠銀簪比劃著，臉上洋溢著為主子打扮的興奮。自從沈清弦掌了部分權柄，水榭小苑的日子好過不少，小鵲的性子也愈發活潑。
    沈清弦看了一眼，那簪子樣式簡單，點翠色澤也舊了，卻正是她如今身份該有的模樣。她微微頷首：“就這支吧。”她不需要盛裝華服去攀附，保持這份符合現狀的、低調的得體即可。
    周媽媽將準備好的宣紙和墨錠包好，低聲道：“姑娘，都備齊了。老奴打聽過，安國公府門風清正，秦二小姐更是喜靜，咱們這般準備，應當不會失禮。”
    沈清弦點頭，目光掃過窗外。小鳩正在院子裏清掃昨日留下的殘雪，動作依舊一絲不苟，仿佛對外界的一切渾然不覺。但沈清弦知道，自己受邀前往安國公府的消息，定然早已通過各種渠道，傳到了該知道的人耳中。
    她會作何反應？王夫人那邊，又會有什麽動作？
    果然，午後，李媽媽便親自來了水榭，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聽說姨娘明日要赴安國公府秦二小姐的約？這可是難得的體麵。老夫人吩咐了，讓姨娘明日用府裏的青綢小車過去，再派兩個穩妥的婆子跟著，免得路上有什麽不便。”
    青綢小車是陸府女眷出門常用的規製，派婆子跟隨既是保障，也是監視。老夫人的安排，一如既往的滴水不漏。
    “多謝老夫人體恤。”沈清弦溫順應下。
    李媽媽又道：“夫人那邊也聽聞了，特意讓老奴帶句話，說姨娘代表的是陸府的顏麵，出門在外，需謹言慎行，莫要失了規矩，讓人笑話。”話語裏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王夫人果然坐不住了。沈清弦垂眸：“奴婢謹記夫人教誨。”
    李媽媽打量了她一番，見她衣著樸素，神色恭順，似乎挑不出錯處，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又交代了幾句出門的時辰規矩，便離開了。
    李媽媽走後，水榭內的氣氛微妙的沉寂了一瞬。小鵲有些不安地看了看沈清弦，連周媽媽眉宇間也染上一絲憂慮。誰都聽得出來，王夫人那話絕非好意。
    沈清弦卻隻是淡淡一笑，安撫道：“無妨，我們隻管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
    她走到妝台前，看著鏡中那張清瘦卻眼神堅定的臉。明日之行，看似是閨閣交往，實則是無聲的戰場。她不僅要應對秦姝的聰慧敏銳，要借機傳遞信息，還要提防來自陸府內部的暗箭。
    她輕輕打開妝奩底層，那裏安靜地躺著那枚藏著線索紙條的木珠耳墜，以及蕭執所贈的烏木小盒和青瓷藥瓶。這些都是她明日可能需要用到的“武器”。
    夜幕降臨，陸府各處陸續點亮燈火，準備迎接又一個寒冷的冬夜。沈清弦早早打發了小鵲去歇息，隻留周媽媽在屋內。
    “媽媽，明日我出門後，你留在苑中，務必看好門戶。”沈清弦低聲囑咐，“尤其是……留意小鳩的動向。若她有任何異樣，或試圖離開水榭，你想辦法絆住她，或是立刻讓人去尋李媽媽，就說苑中丟了要緊東西，需得清查。”
    她不能完全阻止小鳩向外傳遞消息，但至少要掌握她的行動，並在必要時製造一些混亂，幹擾可能的陰謀。
    周媽媽鄭重點頭：“姑娘放心，老奴曉得輕重。”
    沈清弦又將那記錄著線索的紙條取出，反複看了幾遍，確認每一個字都牢記於心，然後將其湊近燭火，看著它徹底化為灰燼。她不能留下任何實物證據。
    一切準備就緒，她吹熄了燈，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窗外北風呼嘯，卷著雪沫拍打在窗紙上，發出細碎的聲響。她的心緒也如同這風雪之夜，難以平靜。
    明日，是機遇，也是巨大的風險。安國公府不是陸府，秦二小姐更非尋常閨秀，一言一行皆需謹慎。她要在那高門之內，完成一次無聲的求援與試探。
    她反複推敲著可能麵對的種種情況，預設著秦姝可能會問的問題，思考著該如何應答才能既不暴露自身隱秘，又能引起對方的重視與同情。
    時間在黑暗中悄然流逝。當第一縷熹微的晨光透過窗紙滲入室內時，沈清弦緩緩睜開了眼睛。那一夜的思慮與緊張，並未讓她顯得憔悴，反而那雙眸子，因即將到來的挑戰而顯得格外清亮銳利。
    她起身，淨麵，更衣，動作從容不迫。周媽媽和小鵲進來伺候，見她神色平靜，也稍稍安心。
    用罷簡單的早膳，時辰已至。沈清弦對鏡整理了一下鬢角那支點翠銀簪，確保周身再無半分不妥，這才披上那件半舊的蓮青鬥篷，握了握袖中那幾樣冰涼的“依仗”，深吸一口氣，緩步走出了水榭小苑。
    赴約之時已到。馬車候在二門外，載著她，駛向那片未知的、卻可能決定她未來命運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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