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將水榭小苑緊緊包裹，唯有窗內一盞孤燈，在積雪映照下透出昏黃微弱的光。沈清弦獨坐燈下，指尖無意識地在書頁上劃過，那“七葉一枝花”的字樣仿佛帶著鉤刺，將她所有的思緒都牽引至那個大膽的、近乎瘋狂的念頭——利用荷塘陷阱，製造一場受控的“意外”。
    風險巨大。且不說那陷阱本身已被蕭執動過手腳，能否按她預想般“恰到好處”地觸發尚未可知，單是這苦肉計能否騙過王夫人和老夫人那毒辣的眼眸，便是未知之數。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複。
    然而，坐以待斃的窒息感，以及那隱約浮現的、關於解毒藥材與更大陰謀的猜想，如同跗骨之蛆，催逼著她必須行險一搏。
    她需要一個完美的時機，一個能讓這場“意外”顯得合情合理，且能將懷疑的矛頭精準引向預設方向的時機。
    翌日，天色依舊陰沉，寒風卷著細碎的雪沫，不肯停歇。沈清弦如常起身，用過早膳後，並未立刻前往庫房，而是喚來了周媽媽。
    “媽媽，”她聲音壓得極低，神色凝重，“我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此事關乎性命，需得萬分謹慎。”
    周媽媽見她神色，心知非同小可，立刻道：“姑娘吩咐便是，老奴拚了這條命也會辦好。”
    沈清弦取出一張早已準備好的、畫著簡易圖形的紙，上麵標注著觀景台附近幾處石板的鬆動情況部分是實情，部分是她依據蕭執暗示和自己觀察的推斷）。“你想辦法，將這張圖，‘不經意’地讓錦瑟院那邊的人看到。可以通過……漿洗房那個與金盞交好的張婆子，務必做得自然，像是她偶然撿到，或是偷聽到我們談話記下的。”
    她要主動給王夫人遞一把“刀”。讓王夫人以為，她已經察覺了觀景台的部分危險，但卻“所知不全”，正好可以利用她所知的信息，來布置一個更“完美”的殺局。如此一來，王夫人動手的可能性會大大增加，而時機，也更容易被她預測。
    周媽媽雖不明深意，但見沈清弦眼神決絕，便知此事至關重要，她仔細記下沈清弦的交代，將圖紙小心翼翼收好：“姑娘放心，老奴曉得怎麽做。”
    周媽媽依計行事，借著去漿洗房送換洗衣物的機會，與那張婆子“偶遇”，又“不小心”將一方繡工精致的舊帕子“遺落”在附近，帕子裏便包裹著那張疊好的圖紙。整個過程看似天衣無縫。
    消息傳遞出去後，水榭小苑陷入了更為詭異的平靜。沈清弦依舊每日去庫房，卻將更多精力放在觀察府內動向，尤其是錦瑟院和水榭周圍的蛛絲馬跡上。
    果然，兩日後，小鳩在打掃觀景台時，“意外”地發現靠近水麵的幾級石階邊緣，有新的、被利器撬動過的細微痕跡，她立刻“驚慌”地稟報了沈清弦。
    “姨娘，您看這兒！這石階好像……好像被人動過！”小鳩指著那處痕跡，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惶恐。
    沈清弦心中冷笑，麵上卻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上前仔細查看自然是避開了真正危險的區域）。“這……這是怎麽回事？前兩日還好好的……”她聲音微顫，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快去稟告李媽媽！不……還是先別聲張，許是……許是野貓野狗刨的……”
    她刻意表現出一種既害怕又不敢聲張的軟弱，正符合王夫人對她“有所察覺卻無力反抗”的預期。
    小鳩垂首應下，眼神深處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得色。
    當夜，沈清弦“輾轉難眠”，半夜起身，隻披著外衣，便“魂不守舍”地走到回廊上，對著觀景台的方向望了許久，直到被起夜的周媽媽“發現”，才“驚慌”地返回屋內。這一番做作，自然落入了某些暗中窺視的眼中。
    魚餌已經加倍拋下，現在，隻等魚兒咬鉤。
    沈清弦知道，王夫人絕不會放過這個她“心神不寧”、“已知危險卻無力防範”的絕佳時機。動手，很可能就在這幾日。而她，必須做好萬全準備。
    她再次檢查了袖中的烏木小盒和青瓷藥瓶，確認它們觸手可及。又讓周媽媽準備了一些尋常的活血化瘀藥膏，以備“意外”發生後使用。
    她還需一個見證者，一個能在“意外”發生時，恰好出現，並且身份足夠重要，能確保此事不會被輕易壓下去的見證者。李媽媽？不夠。老夫人？時機難料。
    忽然，她想起秦姝那日離去時的話——“慈安堂雖都是些貧苦百姓，卻難得一片清淨。” 慈安堂……若是能讓秦二小姐“恰巧”在那日來陸府探望老夫人，或是路過……
    這個念頭讓她心跳加速。但這需要精密的算計和運氣，絕非易事。
    就在她苦思冥想之際，轉機竟再次不期而至。翌日上午，鬆鶴堂的翡翠忽然來訪，臉上帶著笑意：“沈姨娘，老夫人讓奴婢來傳話，安國公府秦二小姐遞了帖子，說明日欲過府與老夫人商議慈安堂年節施藥之事，順便……也想再來與姨娘探討一下那滇南藥材的用法。”
    明日！秦二小姐明日要來！
    沈清弦幾乎要抑製不住心中的狂跳！這簡直是天賜良機！
    她強壓下激動，恭順道：“奴婢知道了，定當好好準備，不負老夫人和秦二小姐厚愛。”
    翡翠離去後，沈清弦站在窗邊，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亮得驚人。
    時機已至！就在明日！
    她將計就計，布下此局。王夫人想借陷阱除她，她便反其道而行，要借這陷阱，在秦二小姐麵前，撕開陸府溫情脈脈的偽裝，將暗處的殺機暴露於陽光之下！
    成敗，在此一舉。
    她輕輕撫過袖中冰涼的物件，唇角勾起一抹冷冽而決絕的弧度。明日，那觀景台下的幽幽池水，將不再是埋葬她的墳墓，而是她向敵人發起反擊的第一個戰場！
    山雨欲來，而她，已張好了網，磨利了刃。隻待那驚雷炸響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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