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柄權初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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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五,連綿數日的風雪終於暫歇,久違的冬日暖陽穿透稀薄的雲層,灑在陸府覆雪的琉璃瓦上,折射出刺目的光。沈清弦臂上與腿上的傷口已開始結痂,雖依舊隱隱作痛,但氣色較前兩日好了許多。她不再終日臥於床榻,而是披著厚襖,坐在臨窗的軟榻上,麵前小幾堆疊著李媽媽每日送來的庶務文書。
周媽媽將炭盆撥得更旺些,又為她換了杯熱茶,低聲道:“姑娘,李媽媽方才送單子來時,話裏話外探聽著您何時能正式接手庫房和對牌呢。”
沈清弦端起茶杯,氤氳的熱氣模糊了她沉靜的麵容。“她急了。”她輕聲道,“王夫人禁足,老夫人讓我協理,她這個實際掌事者便成了尷尬的存在。她既怕我奪權,又不敢違逆老夫人,自然想探探我的虛實。”
她放下茶盞,目光落在其中一份關於年節各院份例發放的清單上。“告訴她,我身子已無大礙,明日便去庫房看看。”
翌日,沈清弦第一次以“協理”的身份,正式踏入庫房。她並未盛裝,依舊是一身素淨,隻在臂彎處搭了條厚實的灰鼠皮褥子禦寒。李媽媽早已候在庫房門口,見她來了,臉上立刻堆起笑容,親自引著她入內,一麵走,一麵詳細介紹著各類物資的存放區域與近期出入情況,態度恭謹得近乎諂媚。
庫房裏的管事婆子們見李媽媽如此,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垂手侍立,不敢有絲毫怠慢。
沈清弦神色平靜,隻偶爾問上一兩句關鍵之處,目光卻如同最精準的秤,掃過一排排貨架,默記著各類物品的存量與擺放。行至存放藥材的區域時,她腳步微頓。
“李媽媽,”她指著幾個標注著“濟世堂”字樣的藥匣,“這些藥材,入庫已久,卻未見近期領用記錄,不知是何緣故?”
李媽媽心頭一跳,忙道:“回姨娘,這些……這些都是些不常用的藥材,或是夫人……啊不,是前頭錦瑟院備著以防萬一的,故而用得少些。”
“哦?”沈清弦隨手打開一個匣子,裏麵是些品相不錯的川貝,“既是備著以防萬一,更需定期檢查,確保藥性未失。若存放不當,或是過了時效,豈非浪費?媽媽,煩請你將庫中所有藥材,無論常用與否,皆造冊登記,注明入庫時間與預估時效,日後按此定期查驗更新。”
她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這看似是為了規範管理,實則將那些可能存在問題、來自濟世堂的藥材,都納入了明麵的監管之下。
李媽媽臉色微變,卻不敢反駁,隻得連聲應下:“是,是,老奴這就去辦。”
接下來的兩日,沈清弦並未大刀闊斧地改革,隻專注於梳理庫房賬目與年節發放流程。她將之前核對賬冊時發現的、各院明顯浮報虛開的部分,一一圈出,讓李媽媽著人重新核實;又將年禮往來的清單仔細審閱,對於其中幾筆去向不明或數額異常的,要求提供更詳細的說明。
她的手段並不激烈,甚至稱得上溫和,但那份細致與堅持,卻讓習慣了渾水摸魚的下人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李媽媽幾次試圖以“慣例”、“人情”搪塞,都被沈清弦以“規矩”、“賬目需清明”為由,輕描淡寫地擋了回去。
府中風向,在無聲無息中悄然轉變。原本對水榭小苑還有些輕視的下人,如今見了周媽媽和小鵲,也都客氣地稱呼一聲“媽媽”、“姐姐”。連小鳩,在沈清弦麵前也愈發沉默,隻是那雙淺淡的眸子深處,偶爾會掠過一絲難以捕捉的焦躁。
這日傍晚,沈清弦正核對著一批送往吏部某官員府上的年禮單子,周媽媽悄悄進來,塞給她一個小巧的、用火漆封口的竹管。
“姑娘,這是今早去凝香館取胭脂時,方娘子偷偷塞給老奴的,說是……有人指名要給東家的。”周媽媽聲音壓得極低。
沈清弦心中一動,接過竹管。火漆上沒有任何印記。她走到燈下,小心地剝開火漆,從竹管中倒出一卷極細的紙條。
展開,上麵是熟悉的、遒勁的筆跡,隻有寥寥數字:
“餌生效,魚將浮頭。年宴當心,靜待信號。”
沒有落款,但沈清弦一眼便認出,這是蕭執的手筆!
餌生效,魚將浮頭!是指凝香館那場衝突引出了背後之人?還是她落水之事逼得對方不得不采取進一步行動?年宴當心……看來對方是打算在陸府年宴上動手?靜待信號……蕭執會在那時給她指示?
一股混合著緊張與期待的情緒瞬間攫住了她。她將紙條湊近燭火,看著它化為灰燼。
夜色漸深,水榭內隻餘一盞孤燈。沈清弦獨立窗前,望著窗外被月光照得一片清冷的雪地,心中波瀾起伏。
權柄初試,她勉強站穩了腳跟,但也將自己更清晰地暴露在了敵人麵前。蕭執的密信,預示著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年宴,那場看似喜慶祥和的團圓宴,恐怕將成為下一個生死場。
她輕輕摩挲著袖中那枚冰冷的對牌,又摸了摸貼身藏著的青瓷藥瓶和烏木小盒。這些都是她的依仗,也是她的枷鎖。
王夫人雖被禁足,但其勢力猶在。小鳩這條暗線依舊活躍。老夫人的態度曖昧難明。秦二小姐是潛在的盟友,但遠水難救近火。而蕭執……他是一柄懸在暗處的利刃,不知何時會落下,也不知最終會指向何方。
前路依舊迷霧重重,殺機四伏。但她已不再是那個隻能被動承受的沈清弦了。
她緩緩吐出一口白氣,在冰冷的窗玻璃上氤開一小團模糊的濕痕。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既然避不開這年宴的鴻門宴,那她便好好準備,看看究竟是誰,能笑到最後。
她轉身,吹熄了燈。黑暗中,唯有那雙眸子,亮得驚人,如同雪地裏蟄伏的孤狼,等待著獵物出現的瞬間。
潛龍在淵,終將騰空。而這年宴,或許就是她攪動風雲的真正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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