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無垢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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鉛灰色的天空低垂,凜冽的北風卷著沙礫,抽打在商隊簡陋的車篷和人們裹緊的衣袍上,戈壁荒原一片蕭瑟,隻有駝鈴在單調的寒風中斷續作響。
陸沉玉和李墨軒坐在車隊最前方的馬車裏,他們是趙發財重金聘來的保鏢,兩個聲稱隻為賺取安身銀錢、好帶家小避世的“築基境散修”。
陸沉玉目光沉穩地掃視著前方風沙彌漫的地平線,身形在顛簸中依舊挺直,讓他驚訝的是,玄冥教廷這邊土地居然如此的貧瘠,而且天氣如此的極端,他還真想不出來玄冥教廷是如何發動那麽大規模的戰爭的。
對麵的李墨軒則專注地擦拭著他那柄狹長的佩劍,動作緩慢,眼神沉靜。他指腹撫過劍脊,發出輕微的、令人心安的嗡鳴。
商隊的主人趙發財裹著厚重的北地毛皮袍子,小跑著湊到車窗邊,凍得通紅的臉上堆起商人特有的精明笑容,眼底卻帶著掩飾不住的疲憊和憂慮的黑暈。
他搓著雙手,嗬出的白氣瞬間被風吹散:
“陸兄弟,李兄弟!前麵就是‘風蝕穀’了,邪性得很,不太平啊!”
趙發財的聲音在風沙裏有些發飄,“這一路去無垢城,我這小命和這點家底,可就全托付給二位了!”
他姿態放得很低,眼珠子卻習慣性地轉著,觀察著兩人的反應。
陸沉玉微微頷首,聲音不高卻透著老道的沉穩:“趙會長安心。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些許毛賊,還掀不起風浪。”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後麵馱著重物的駱駝隊,那些包裹嚴實、看似普通的貨物,隨口問道:“隻是這年月,兩國交戰,關口把得死緊,趙會長運這些絲綢玩物過去,利潤夠得上這風險?”
趙發財聞言,臉上立刻顯出幾分精明的算計,也壓低了些聲音:“陸兄弟是明白人!天闕這邊,日子難過啊,正經生意早黃了。可您知道玄冥那邊啥樣?”
他往前湊了湊,帶著點隱秘的得意,“那些老爺們,仗打得凶,可東西做得糙!就咱這些在他們眼裏上不了台麵的絲綢小玩意兒、精巧首飾,在無垢城那邊,特別是那些個貴族老爺的夫人小姐手裏,能賣出天價!”
他搓著手指,比了個數錢的手勢。
旁邊一個牽駱駝的小夥計,凍得縮著脖子,裹著破棉襖,聽到“天價”二字,忍不住偷偷抬眼瞄了趙發財和陸沉玉一眼,渾濁的眼裏滿是羨慕,隨即又飛快地低下頭,把臉埋進髒圍巾裏。
陸沉玉疑惑道:“朝廷不管?”
趙發財立刻露出“您懂行”的表情,腰杆似乎都直了些:“管?怎麽管?我這點東西,又不是軍械糧草,值當動刀動槍?上麵的大人物們睜隻眼閉隻眼罷了。總得給咱這些小民一條活路不是?餓死的人多了,誰臉上也不好看。”
他語氣帶著一絲對“官場潛規則”的洞悉和利用。
“至於玄冥那邊,”李墨軒終於停下擦拭,抬眼看向趙發財,眼神銳利,“除了聖城裏的狂信徒,地方上那些貴族老爺,哪個不是土皇帝?地盤、軍隊、賦稅,都在他們手裏攥著。玄冥教廷?他們就是教廷!信條是信條,享受是享受,兩不耽誤。”
他的話語直指核心,將玄冥教廷內部的權力結構點得明明白白。
陸沉玉默默聽著,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亂世之中,朝廷的威嚴在生存麵前不得不有所鬆動,而地方豪強則借機坐大:“這世道,活著不易。”
“誰說不是呢!”趙發財像是找到了知音,感慨地歎了口氣,隨即又堆起笑,從懷裏摸出一個沉甸甸的鹿皮袋,解開係繩,裏麵是黃澄澄的金錠。
“規矩我懂!二十兩定金,先付一半。剩下的十兩,等咱們平平安安到了無垢城,再安安全全回來這鬼地方,我趙發財必定雙手奉上,分文不差!”
他取出十兩金,雙手恭敬地遞給陸沉玉。
陸沉玉神色如常,沉穩地接過那冰冷的金屬,手腕一翻,極其自然地將其中五兩拋向李墨軒,金光在空中劃過一道短弧。
李墨軒看也沒看,信手一抄,穩穩接住,指尖掂量了一下那沉甸甸的分量,他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一絲幾不可察的滿意掠過眼底。
隨即,他垂下眼瞼,仿佛那金子隻是塊石頭,繼續專注地用軟布撫過劍鍔,將最後一絲微塵拂去。
那份對巨額財富的漠然,比任何話語都更能彰顯其深不可測。
趙發財看著兩人利落的動作,尤其是李墨軒那副視黃金如無物的樣子,心中那點“這錢花得值”的念頭更加篤定。
他小心地揣好剩下的金子,緊了緊皮袍,吆喝著凍得縮手縮腳的夥計們:“都打起精神!過了風蝕穀,前麵就能歇腳了!”
寒風在風蝕穀嶙峋的怪石間穿梭,發出尖銳的鬼哭狼嚎,卷起的沙塵讓視線變得更加模糊。
商隊剛進入峽穀狹窄的中段,前方亂石堆後便呼啦啦湧出幾十號人,衣衫襤褸,形銷骨立,個個眼窩深陷,皮膚蠟黃幹癟,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抽幹了血肉精氣,隻剩下一層皮包著骨頭架子,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卻又透著一股病態的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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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首的是個同樣瘦得脫相的大漢,身上掛著幾片破舊的皮甲,手中提著一把豁了口的鬼頭刀。
他勉強釋放出一絲築基境的氣息,但這氣息虛浮不穩,如同風中殘燭。
他舔了舔幹裂出血的嘴唇,盯著商隊的貨物和駱駝,眼中閃爍著貪婪與絕望交織的綠光,聲音嘶啞地吼道:
“此路不通!留下貨物和牲口,放你們一條生路!否則……”
他身後那群瘦骨嶙峋的嘍囉也跟著發出野獸般的嚎叫,揮舞著鏽跡斑斑的刀槍棍棒,嘴裏不幹不淨地叫囂著:
“肉!老子要吃肉!”
“女人!把女人交出來!”
“扒了他們的皮!喝他們的血!”
汙言穢語在風中飄蕩,充滿了赤裸裸的暴虐和瀕死的瘋狂,聽得商隊眾人臉色煞白,幾個小夥計腿肚子都在打顫。趙發財更是嚇得麵無血色,緊緊抓住車轅,求助的目光投向最前方的馬車。
陸沉玉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鷹,他身形一動,已如鬼魅般出現在車轅前方,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柄普通的長劍。
是的,在謝紅纓那裏,他不僅擁有了戰鬥意識,更是對各種武器運用的出神入化。
按照謝紅纓的話說,你要想在進一步,就是領悟各種武器產生的意境了。
“找死。”
他聲音冰冷,沒有絲毫情緒波動,眼神掃過,除了領頭的是一個築基境,其他的都隻是煉氣鍛體的小修士。
那流匪首領見陸沉玉孤身一人上前,獰笑一聲,鼓動起那虛浮的築基境力量,揮刀便劈,帶起一道暗淡的腥風。
然而他的動作在陸沉玉眼中,慢得如同龜爬,破綻百出。
陸沉玉甚至沒有動用任何華麗的劍招。
他隻是簡單地側身、踏步、遞劍。
劍光一閃,精準地穿過刀影的空隙,如同毒蛇吐信,瞬間點穿了首領的咽喉。
那首領的獰笑凝固在臉上,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驚愕,隨即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幹瘦的身體轟然倒地。
“老大!”
“殺了他!”
嘍囉們見首領一招斃命,非但沒有潰散,反而在絕望和某種病態的驅使下,如同蝗蟲般瘋狂地撲了上來,口中依舊嘶吼著吃人喝血的汙言穢語。
陸沉玉眉頭微皺,身形在狹窄的穀道中化作一道飄忽的灰影。
他的劍快得隻剩下道道寒光,每一次閃爍,都精準地刺入一個流匪的要害——咽喉、心口、眉心。沒有多餘的動作,沒有浪費一絲力氣。
劍光所及,帶起的不是漫天血雨,而是一蓬蓬粘稠發暗、帶著腥臭的汙血。
這些流匪雖然狀若瘋魔,但動作遲緩,力量孱弱,在陸沉玉麵前如同待宰的羔羊。
僅僅幾個呼吸間,幾十號流匪已全部倒在冰冷的戈壁砂石上,汙血浸染了地麵,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和一股說不出的陰冷腐臭。
整個戰鬥過程,李墨軒甚至沒有離開過馬車,他依舊坐在車內,隻是微微掀開簾子一角,冷眼看著外麵的殺戮,眼神微眯。
當最後一名流匪倒下,陸沉玉才緩緩收劍。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角,那裏沾染了幾點暗紅色的血漬,在灰色的勁裝上格外顯眼。
他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有點不小心了,要是讓紅纓姐知道了,又少不了一頓“毒打”。
整個峽穀瞬間隻剩下風沙的呼嘯和商隊牲口不安的響鼻聲。
趙發財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後麵跑了過來,臉色依舊蒼白,但看向陸沉玉的眼神已充滿了劫後餘生的狂喜和深深的敬畏。
他哆嗦著嘴唇,聲音都變了調:“陸…陸兄弟!神…神勇啊!真…真是神仙手段!老趙我…我這條命,算是撿回來了!”
他一邊說,一邊掏出自己擦汗用的幹淨布巾,下意識地想遞給陸沉玉擦衣角,又覺得不妥,手足無措地停在半空。
陸沉玉沒接布巾,隻是平靜地掃了一眼滿地的屍體和那些流匪幹癟猙獰的死狀,聲音沉穩:“一群被逼瘋的餓鬼罷了。趙會長,此地血腥氣重,不宜久留,速速離開。”
“是!是!聽您的!馬上走!馬上走!”趙發財忙不迭地應著,轉身對驚魂未定的夥計們吼道:“都愣著幹什麽!快!快把車趕起來!離開這鬼地方!”
他心中最後一絲對那二十兩黃金的心疼也煙消雲散,隻剩下無比的慶幸——還好請的是真神仙!
馬車中,路沉玉看向李墨軒,道:“你怎麽看?他們怎麽能瘦成這個樣子,就像是被吸幹了似的。”
那可是築基境,總不能是餓的吧。
李墨軒沉默了一會,掀開帷幕,看向遠方,道:“等到了無垢城,應該就會有答案了。”
商隊在死寂的風蝕穀中沉默前行,車輪碾過砂石的聲音顯得格外刺耳,血腥氣被風卷著,久久不散,時間如沙,在縫隙中流淌。
越接近無垢城,沿途的景象越發詭異。
貧瘠的戈壁灘上,開始零星出現一些低矮的土屋,聚集著所謂的“塵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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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大多衣衫襤褸,麵色灰敗,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行屍走肉般在寒風和沙礫中勞作,或是呆呆地望著商隊經過。偶爾有身著稍整潔些皮袍、神情倨傲的“奴隸”監工揮舞著皮鞭,吆喝聲在曠野裏顯得格外尖利。
空氣裏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悶和死氣,與荒原的蒼涼截然不同,仿佛連風到了這裏都變得凝滯、沉重。
“快了,快了!”趙發財的聲音帶著一絲劫後餘生的亢奮,驅散了車中凝重的氣氛,“翻過前麵那道緩坡,就能看見無垢城了!那地方,嘖嘖,保管讓二位開眼!”
車轅碾過最後一道坡頂。
刹那間,仿佛天地置換,時空錯亂。
鉛灰色的天空下,一座城池突兀地矗立在貧瘠的戈壁邊緣,占據了視野的全部。
白!
一種純粹到極致的白!
城牆、屋宇、街道、塔樓……目之所及的一切建築,都是由一種不知名的、細膩如雪的白色石材砌築而成。
它們光滑、平整,在陰沉的天空下,竟自行散發著一種溫潤柔和、不刺眼卻異常明亮的光暈,仿佛整座城池本身就是一塊巨大的、精心雕琢的羊脂白玉,被遺棄在這片灰暗荒蕪的大地上。
與周遭荒原的枯黃、土褐、風沙的灰蒙形成了令人窒息的、近乎荒誕的對比。
它幹淨得不像人間的造物,更像傳說中神隻遺落凡塵的居所,纖塵不染,遺世獨立。
“老天爺……”趙發財張大了嘴,哈出的白氣都忘了飄散,渾濁的眼睛裏隻剩下純粹的震撼和一種近乎虔誠的向往,“每次來……每次來都還是……挪不開眼啊!”
車隊裏的小夥計們更是看得呆了,連牽駱駝的動作都僵住,一個瘦小的夥計下意識想用自己髒汙的袖口擦擦眼睛,仿佛懷疑自己看到的隻是海市蜃樓。
陸沉玉的瞳孔驟然收縮,心中也掀起了波瀾。
這純淨無瑕的白色城池,與一路所見的貧瘠、血腥、麻木和絕望,形成了太過強烈的衝擊。
它美得驚心動魄,卻又美得……令人心底發寒。他敏銳地感覺到,這極致的潔淨之下,似乎潛藏著某種無法言說的冰冷和空洞。
李墨軒此刻的表情同樣如此。
無垢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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