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洪流戛然而止。
    花語的身影在青煙中劇烈波動，變得透明起來，原本溫潤如玉的瓶身本體也驟然黯淡，表麵的雲紋仿佛失去了生命，變得僵硬死板。
    “找到了…又如何…他死了…他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這囚籠…這汙濁……不如歸去…不如…隨他…去……”
    一股濃烈的、自我毀滅的氣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那是一種心死道消、萬念俱灰的寂滅之意。
    “花語前輩！” 石床邊傳來一聲帶著哭腔的驚呼。
    張雪兒早已淚流滿麵。
    花語那無聲的哀慟，那滴落的青灰色靈淚，那濃烈到令人窒息的絕望，仿佛一把把無形的刻刀，狠狠鑿進了她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那些她曾癡迷的江湖話本裏生離死別的故事，在眼前這跨越了生死的悲愴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她下意識地向前一步，伸出手，卻又不知該如何安慰這位可憐的姐姐。
    陸沉玉眉頭緊鎖，看著花語身上那迅速彌漫開來的寂滅氣息，心中警鈴大作。
    一個心存死誌的器靈，尤其是一個與太虛衍道劍有淵源的器靈，其自毀帶來的連鎖反應難以預料。
    “花語姑娘！” 陸沉玉沉聲開口，“張嘯將軍至死都在尋找你！他燃盡元神，魂飛魄散前，心中所念，絕非讓你就此沉淪自毀！”
    花語的身影依舊在波動，寂滅的氣息並未減弱分毫。她空洞的眼神轉向陸沉玉，裏麵隻有一片死寂：
    “守護…守護…他守護了天下人…可誰又來守護他？誰又來…守護我的嘯哥？”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帶著心碎的聲音，“這蒼生…這天下…與我何幹？我隻想要我的嘯哥回來…回來……”
    民族大義，在她這跨越生死的錐心之痛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陸沉玉深吸一口氣，放緩了語氣，目光灼灼地逼視著花語那瀕臨潰散的靈體，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花語姑娘”
    “你難道不想親眼看看，張將軍用生命守護過的天闕山河，如今是何模樣？你難道不想知道，他豁出性命也要保護的黎民，是否安好？你難道…不想替他，再看一眼他摯愛的這片土地嗎？”
    “替他…再看一眼…”
    花語喃喃地重複著，空洞的眼神終於有了一絲微弱的波動。
    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將目光轉向了懸浮於五行靈泉之上的小五。
    那小小的身影，五色仙衣光華內蘊，水火異瞳映照大千。
    這柄劍，曾無數次被嘯哥握在手中，飲盡敵血，守護關隘。劍身上，是否還殘留著他掌心的溫度？劍靈的氣息裏，是否還烙印著他豪邁的笑聲？
    小五的存在本身，就是嘯哥曾在這世間戰鬥過、守護過的證明。
    替嘯哥……去看看。
    看看他為之付出生命的一切。
    她周身劇烈波動的靈光漸漸平息下來，不再那麽透明，瓶身本體的光澤也恢複了一絲溫潤。
    她再次看向陸沉玉，那雙秋水般的眸子裏，死寂褪去，隻剩下無邊無際的哀傷和一絲……感激。
    “謝謝。”花語輕聲開口道。
    陸沉玉微微一笑，“花語姑娘不必如此，你能如此想，甚好。”
    “好…我隨你去…替嘯哥…去看看…他守護過的山河。”
    話音落下，碧影如煙，輕柔地，融入玉瓶之中。瓶身光華內斂，恢複平靜，隻是那表麵流淌的水波雲紋，仿佛多了一個凝固的淚痕，像極了一份亙古的滄桑與哀思。
    洞窟內陷入一片沉默，隻剩下五行靈氣流淌的細微聲響和…張雪兒壓抑不住的、低低的啜泣聲。
    陸沉玉沉默地看著那歸於平靜的玉瓶，眼神複雜。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騰的情緒，目光轉向張雪兒。
    “張姑娘，” 他開口，聲音恢複了平日的沉穩，“此地凶險，外敵尚在外虎視眈眈。當務之急，是盡快恢複實力，尋求脫身之機。”
    他意念微動，曆無涯儲物袋中那堆積如山的符籙和靈晶飛出一部分，懸浮在張雪兒麵前。十幾張靈光熠熠的防禦符籙，幾張威力不俗的攻擊符籙，以及一小堆約莫百塊的靈晶。
    “這些，你收好。” 陸沉玉道，“符籙傍身，靈晶助你修煉。在碎星海這等亂世險地，修為才是根本。我已恢複行動，無需再勞你照顧。勤加修煉，保護好自己。”
    張雪兒愣住了，連啜泣都忘了。
    她看著眼前懸浮的、價值不菲的符籙和靈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些東西，哪怕在玄冥教廷，也是隻有核心子弟才能享用的資源。
    她下意識地看向陸沉玉，那雙清冷的眸子裏充滿了震驚和不解。
    “陸…陸大哥？這…這些都是曆無涯的…是你拚命…得來到，我要不得。”
    她聲音有些發顫。
    在她從小到大的認知裏，戰利品從來都是強者獨占，弱者是沒資格分享的。
    她跟著曆無涯來碎星海，本質上就是一件被攜帶的“物品”，早已經認命，從未想過能擁有什麽。
    陸沉玉平靜地看著她，眼神坦誠：“沒有你，我未必能撐到前輩出手。這些，是你應得的。記住，在真正的亂世，能依靠的，隻有自己手中的力量。”
    “應…應得的…”
    張雪兒喃喃重複著這三個字，心中某個堅固的、關於身份與價值的冰冷認知，仿佛被什麽東西狠狠撞擊了一下，裂開了一道縫隙。
    除了姐姐張芯，從未有人如此平等地對待她，肯定她的價值，甚至將用命換來的資源分給她。
    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混合著巨大的酸澀湧上心頭，讓她鼻尖再次發酸。
    她看著陸沉玉那平靜卻堅毅的側臉，看著石床上他染血的舊衣，再看看眼前懸浮的符籙靈晶，一種從未有過的、混雜著感動、認同和某種朦朧情愫的情緒，悄然滋生。
    她伸出手，指尖微微發顫，小心翼翼地接過了那些符籙和靈晶，緊緊攥在手心。
    “謝…謝謝陸大哥！”
    她的聲音帶著哽咽，還有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雪兒…定不負所托！”
    陸沉玉微微頷，不再多言。
    他目光轉向洞窟中央那汩汩流淌、色彩斑斕的五行靈泉，以及周圍岩壁上天然形成的玄奧紋路。
    小五前輩的話語在耳邊回響——“夯實根基，參悟五行…屆時，可發揮我的三劍之力，可斬元嬰境中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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