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沒心沒肺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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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裏荒原,夜色如墨。
慘白的月輪懸在沙丘之上,將起伏的沙海鍍上一層冰冷的銀霜。
一處無名沙丘的背風麵,寂靜被一種金屬扭曲和骨骼碎裂的呻吟打破。
月光下,散落著大片扭曲斷裂的機關零件和破碎的骨質碎片,如同某種龐大怪物的殘骸。
一些尚未熄滅的幽綠色磷火,如同鬼魅的眼睛,在零件縫隙間明明滅滅,散發出刺鼻的腐朽氣息。
在這片狼藉的中央,一個身影正劇烈地掙紮、抽搐。
那是百骸。
他由三百修士碎骨拚接而成的軀體,此刻遭受了重創。
半邊身軀被恐怖的幽冥寒氣徹底凍結、碎裂,露出內部糾纏的傀儡絲線和閃爍著黯淡紅光的核心陣盤。
陣盤表麵布滿蛛網般的裂痕,顯然受損嚴重。
原本由他操控、如同臂使的百具骷髏兵,此刻散落四周,如同被抽掉了所有筋骨的木偶,化作一地無法動彈的碎骨。
僅存的半邊身軀勉強支撐,關節處伸出的傀儡絲如同垂死的毒蛇,徒勞地扭動著,他頸骨上那半枚焦黑的孩童長命鎖,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隨著他身體的顫抖而晃動。
深紫銀紋的聖袍在夜風中微微拂動,幾處被幽綠磷火腐蝕出的焦黑破洞格外醒目。
白璃就站在他麵前數丈之外,麵紗遮顏,銀發如瀑,周身縈繞著揮之不散的幽冥寒氣。
她紫眸低垂,冰冷地俯視著地上掙紮的殘骸,她的氣息略顯紊亂,顯然之前的戰鬥並非毫無代價。
“嗬…嗬嗬……”
百骸破碎的胸腔裏發出嘶鳴,僅存的一隻骨爪深深摳進冰冷的沙礫中。、
他那由不同頭骨碎片拚湊而成的臉上,魂火劇烈跳動,充滿了怨毒、不甘,還有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怒。
“聖女…聖女大人……” 他破碎的下頜骨艱難開合,聲音嘶啞扭曲,“好…好狠的手段!對自己人也…毫不留情!”
白璃靜立不動,麵紗無風自動,紫眸中冰藍寒芒一閃而逝。
百骸的魂火死死鎖定那襲紫袍,聲音因激動而更加扭曲:“你…毀我陣盤!碎我骨傀!重創於我身!”
他掙紮著試圖抬起殘破的手臂指向白璃,骨節發出不堪重負的摩擦聲,“我百骸…為聖教搜尋神器線索,追緝要犯…鞠躬盡瘁!你…你身為聖女,不思庇護同袍,反下此毒手…你…你要如何向大祭司交代?!如何向聖教上下交代?!!”
他的質問如同尖刺,直指白璃行為對教廷規則和內部秩序的破壞。這是第一點攻擊:打傷為聖教效力的“同袍”。
緊接著,他破碎的魂火猛地爆燃,仿佛抓住了更大的把柄:“還有!那個陸沉玉,聖教傾盡全力追捕的要犯。是你…是你放走了他!我親眼所見!在荒原邊緣,你本可輕易取其性命,卻…卻縱虎歸山!”
他的聲音充滿了指控和煽動,“聖女大人!你放走聖教死敵,又重創追捕他的教眾…這…這究竟是何居心?!莫非…莫非你與那天闕軍,早有勾結不成?!!”
第二點攻擊,也是最致命的一點:放走聖教通緝的死敵陸沉玉,這不僅是失職,更隱隱指向了背叛。
沙丘上,冰冷的夜風卷起沙塵,掠過散落的碎骨和零件,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百骸的話語在寂靜的月夜下顯得格外清晰和狠辣。
他在賭,賭白璃會顧忌教廷的規則和那位深不可測的大祭司的意誌,賭她不敢徹底滅口以掩蓋這兩件事。
白璃終於有了反應。
她微微偏了下頭,目光似乎穿透了麵紗,落在百骸頸骨那半枚焦黑的長命鎖上,停留了一瞬。
那紫眸深處,極其細微地波動了一下。是嘲弄?是悲憫?抑或隻是對那扭曲執念的漠然?
無人能知。
然後,她的視線重新落回百骸那跳動著怨毒魂火的頭顱。
沒有言語,沒有解釋,甚至沒有一絲情緒的外泄。
她隻是緩緩地抬起了手。
那隻手,白皙得近乎透明,在月光下泛著冷玉般的光澤。
指尖縈繞的幽冥寒氣驟然凝聚、壓縮,化作一點深邃到極致、仿佛能吞噬光線的幽暗冰晶。
並非指向百骸殘存的頭顱核心,而是輕輕點向他身邊最近一具還算完好的骷髏兵的頭骨。
嗤——!
一聲輕響,如同水滴落入滾油。
那點幽暗冰晶觸及骷髏頭骨的瞬間,堅硬的骨骼如同脆弱的琉璃,無聲無息地化為齏粉。
細密的冰晶粉末在月光下閃爍著點點寒芒,緩緩飄散。
這是無聲的警告,也是絕對的蔑視。
做完這一切,白璃甚至沒有再給百骸一個眼神。
深紫聖袍拂動,她蓮足輕點虛空,身形化作一道融入夜色的幽影,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沙丘之後,隻留下原地一片更深的寒意。
以及那具在冰冷沙礫中徒勞掙紮、魂火因恐懼和屈辱而劇烈搖曳的破碎殘骸。
......
萬米高空,罡風凜冽,卻都被一層柔和的青色光暈隔絕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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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巨大的、流轉著翡翠般光澤的梧桐葉狀靈舟,正平穩地穿梭於雲海之上。
葉片脈絡清晰,散發著淡淡的草木清香,邊緣有細微的風靈符文閃爍,將速度維持在一個令人舒適的程度。
陸沉玉四仰八叉地躺在柔軟的葉片中央,身體隨著靈舟的輕微起伏而晃動。
他望著頭頂仿佛觸手可及的璀璨星河,還有身邊飛速掠過的、被月光鍍上銀邊的雲朵,長長地、帶著一絲疲憊後的釋然,呼出了一口氣。
他側過頭,看著前方那個操控著靈舟的青色背影。
蘇晚棠身姿挺拔,勁裝勾勒出利落的線條,長發束成高馬尾,在疾風中微微飄動,顯得格外英氣。
“蘇晚棠,”他聲音還有些沙啞,但帶著一絲難得的輕鬆,“沒想到,還能看見你。”
前方操控靈舟的身影微微一僵。
蘇晚棠猛地回過頭,柳眉倒豎,習慣性地就抬起手,作勢要敲這個沒大沒小家夥的腦袋:“臭小子!叫姐!”
她的手指帶著風,眼看就要落到陸沉玉額頭上。陸沉玉甚至能感覺到那指尖蘊含的、足以開碑裂石的力道帶起的微風。
但就在觸碰前的刹那,那力道驟然消散得無影無蹤。
她的指尖最終隻是輕輕地、近乎觸碰般拂過他額前散亂的發絲,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隨即飛快地收了回去,仿佛被燙到一般。
她扭回頭,留給陸沉玉一個故作凶狠的側臉輪廓,哼了一聲:“陸沉玉,幾年不見,膽子倒是變大了不少啊?都敢直呼其名了!”
陸沉玉看著她微微發紅的耳尖,嘴角勾起一個憊懶的弧度,重新躺平,望著星空,慢悠悠地說:“嗬,人嘛,總要有點進步不是?總不能一輩子跟在你後麵‘晚棠姐、晚棠姐’地叫吧?”
他故意拉長了語調,顯得十分欠揍。
眼珠轉了轉,他視線不著痕跡地掃過蘇晚棠勁裝包裹的、曲線並不算特別誇張的胸口,咂了咂嘴,用一種故作老成的語氣點評道:“不過嘛…我觀蘇大小姐你這模樣,和幾年前比起來,好像…嗯…沒啥太大區別呀?”
那眼神,那語氣,暗示意味十足。
蘇晚棠一口氣差點沒上來,胸口起伏了一下,握著靈舟操控符文的手都捏緊了幾分。
她猛地扭過頭,瞪向那個躺得毫無形象的家夥,卻撞進他一雙帶著戲謔和疲憊笑意的眼睛裏。
那眼底深處,還殘留著未散盡的血絲。
她到了嘴邊的怒斥忽然就卡住了,化作一聲微不可聞的、複雜的輕歎。
自從上次武盟一別,她就知道,這隻曾經需要她羽翼庇護的雛鳥,終究是長大了,飛向了更廣闊也更殘酷的天空。他的翅膀變得堅硬,也染上了風霜。
但蘇大小姐的嘴,是絕對不會認輸的!
“哼!本姑娘青春永駐,容顏絕世,需要有什麽變化嗎?”
她揚起下巴,像隻驕傲的孔雀,隨即反擊道,“倒是某個家夥,聽說在軍伍裏混了幾年,怎麽還是這副瘦猴樣?一陣風都能刮跑似的!是不是離開了本姑娘的督促,連飯都吃不飽了?”
“喂!誰瘦猴了?”
陸沉玉不服氣地撐起一點身子,“我這是精壯!精壯懂不懂?在戰場上,靈活才是王道!像你那樣…”
他目光故意在她身上掃了掃,“一拳能打死蠻牛有什麽用?躲得開冷箭嗎?”
“嗬,躲不開冷箭的廢物,連被我一拳打死的資格都沒有!”
蘇晚棠嗤笑一聲,“忘了小時候是誰被幾個地痞堵在巷子裏,哭唧唧地等我來救?要不是本姑娘及時趕到,某人屁股都要被打開花了!”
“陳年舊事提它幹嘛!”
陸沉玉老臉一紅,梗著脖子,“那是我戰略性撤退!再說了,後來我不是把那個帶頭的地痞頭子套麻袋揍了三回嗎?!”
“是啊,揍完就發高燒,躺了三天,還得我偷偷給你送藥!”
蘇晚棠毫不留情地揭短。
“你…你那藥苦得要死!堪比毒藥!”
“良藥苦口!沒我那‘毒藥’,你能好那麽快?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在武盟互相拆台、打鬧的日子。
高速飛行的靈舟上,充滿了快活的火藥味和少年人特有的活力。
拌嘴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蘇晚棠操控著靈舟,沉默了片刻,狀似無意地望著前方翻湧的雲海,聲音聽起來隨意,卻帶著一絲緊繃:
“喂…聽說,你在天闕關,混得不錯?還認識了…那位大名鼎鼎的謝紅纓,謝將軍?”
來了!
陸沉玉心裏咯噔一下,不過他眼珠一轉,非但不回避,反而重新躺了回去,雙手枕在腦後,翹起二郎腿,晃悠著腳尖,用一種極其欠扁的、帶著點炫耀的語氣說道:
“哦?你說紅纓姐啊?是啊,認識了。豈止是認識,關係還挺好呢。”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回味,然後慢悠悠地拋出了重磅炸彈:“她看我天賦異稟,人品端正,非要讓我當她的貼身侍衛來著。嘖,推都推不掉,真是煩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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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貼身…侍衛?!”
蘇晚棠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一個度,握著操控符文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靈舟甚至都輕微晃動了一下。
她猛地轉過頭,那雙總是盛滿銳氣的杏眼裏,此刻充滿著難以置信和幾乎要噴薄而出的火焰,“她讓你…貼身?!你…你答應了?!”
“答應了啊。”
陸沉玉眨眨眼,表情那叫一個無辜又嘚瑟,“軍令如山嘛。再說了,紅纓姐人漂亮,修為又高,對下屬還大方…這差事,多少人求都求不來呢!”
他仿佛完全沒看到蘇晚棠越來越黑的臉色,繼續在作死的邊緣瘋狂試探,“哎呀,說起來,當貼身侍衛就是有點辛苦,得同吃同住,時刻保護她的安全,連沐浴更衣都得在外間候著,真是片刻不得閑啊……”
他每多說一個字,蘇晚棠周身的低氣壓就凝重一分,周圍的溫度仿佛都下降了幾度。
她胸口劇烈起伏,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剝了。
終於,在她快要爆發的前一刻,陸沉玉忽然湊近了一點,臉上那欠揍的笑容收斂了些,帶著一絲玩味和探究,盯著她幾乎要噴火的眼睛,輕聲問道:
“喂,蘇晚棠…你反應這麽大…”
他拖長了語調,嘴角勾起一個狡黠的弧度。
“你…是不是吃醋了?”
蘇晚棠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毛,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起兩抹紅暈,一直蔓延到耳根。
她像是被這句話燙到了一樣,猛地扭回頭,背對著陸沉玉,聲音又急又氣,帶著明顯的慌亂和嘴硬:
“吃…吃醋?!你放屁!陸沉玉!少在那裏自作多情了。誰…誰會吃你這棵豆芽菜的醋?!本姑娘是覺得…是覺得你丟人!堂堂七尺男兒,跑去給人家當什麽貼身侍衛!端茶送水,鋪床疊被!我們武盟的臉都被你丟盡了!不知廉恥!”
她語速極快,仿佛這樣就能掩蓋住聲音裏那一絲顫抖和心虛。
陸沉玉看著她通紅的耳根和僵硬的後背,沒有再乘勝追擊。
他知道這丫頭的性子,再逗下去就真的要拔拳相向了。
他隻是重新躺好,望著星空,嘴角卻抑製不住地向上揚起一個舒心的、甚至有點傻氣的笑容。
這種熟悉的、被人在乎著、管束著的感覺…似乎…還不賴?
拌嘴聲漸漸停了。
靈舟依舊平穩地飛行在雲海之上,穿梭於星辰之間。
不知過了多久,東方的天際線開始泛起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純淨的魚肚白。
深藍色的夜幕被悄然稀釋,雲海的邊緣被染上了一層淺淺的金粉色。
蘇晚棠絮絮叨叨地“訓斥”了半天,卻沒聽到身後有任何反駁的動靜。
她有些奇怪,緩緩轉過身。
隻見陸沉玉不知何時已經徹底睡著了。
他歪著頭,靠在靈舟微微隆起的葉脈上,呼吸變得均勻而綿長。
臉上還帶著疲憊的痕跡,但眉頭舒展,嘴角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放鬆的笑意。
之前的戲謔、憊懶、還有那深藏的傷痛,都在沉睡中褪去,顯露出幾分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毫無防備的寧靜。
高空清澈的晨光落在他臉上,勾勒出柔和輪廓。
蘇晚棠所有未說完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裏。
她看著他的睡顏,原本故作凶狠的表情一點點軟化下來,最終化為一聲極輕極輕的、帶著無盡複雜情緒的歎息。
她小心翼翼地挪動了一下位置,用自己的身體,為他擋住了從前方吹來的、最凜冽的罡風。
晨光熹微中,她凝望著他熟睡的臉,忍不住伸出手指,極輕極輕地,隔空描摹了一下他的眉眼輪廓,仿佛怕驚擾了一個易碎的夢。
嘴角,不自覺地漾開一抹極其溫柔、與平日裏截然不同的淺笑,低聲嗔怪道:
“還是和以前一樣…沒心沒肺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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