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黑風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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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裂齒虎……毒箭蛙?”陸仁故意皺眉,“有多凶?”
    掌櫃眼神閃爍,擺手道:“都是些尋常野獸,帶夠傷藥就行。老夫這次找了五個雇工,都是‘新客坊’的流民,身強力壯——還有經驗。”他頓了頓,補了句,“當然,陸公子若願意帶隊,酬勞再加五兩。”
    五個流民?帶隊的?陸仁冷笑——這掌櫃分明是看中他荒原逃亡的經驗,想讓他當“炮灰”。但他沒戳破,隻問:“何時出發?”
    “就今天,碼頭集合。”掌櫃遞過一張獸皮契約,“簽了它,一日內回,一株龍涎草和酬勞都是你的,當然,你自己采摘到了龍涎草依然歸你自己。”
    陸仁拿著契約走出百草堂,晨光刺得他眯起眼。他靠在藥巷的石柱上,展開契約細看——條款簡單粗暴:“雇工陸仁,隨百草堂采集隊赴黑風嶺采龍涎草,酬勞一株龍涎草加黃金二十五兩,生死自負。”
    “生死自負”四字像根刺,紮進他眼裏。他想起鐵爪鋪的雪豹、荒原的鱷魚,想起孫大夫說的“夷國山林多瘴氣”——黑風嶺的危險,絕不止“裂齒虎”和“毒箭蛙”那麽簡單。掌櫃不敢透露太多,怕他知道真相後反悔,這本身就是最大的疑點。
    可陸仁別無選擇,因為陸仁不想再過流亡的生活,想要生存下去,必須要有一技之長,煉製武器和製毒製藥都需要極高成本,器材要求也極高,隻有這馴獸還好接受一些,所以高級馴獸書,陸仁必須先拿到手才行。
    就算是冒險,那也是值得的,這種心理建設陸仁不斷給自己做著。
    況且鐵爪鋪的三日期限隻剩兩天,若今日不去采集,三日後拿不到龍涎草,交易必黃;
    高級馴獸書是“殺招”級秘籍,能讓他馴服更凶的野獸,比如雪豹,在這夷都多一分自保之力;他在荒原殺過巨鼠、鬥過巨雕、捅過鱷眼,什麽危險沒見過?比起陳竹劉福的背叛,比起蕭府壯士的嘲諷,這點“生死風險”算什麽?
    “追風”蹭了蹭他的手,喉嚨裏發出低鳴。陸仁摸了摸獒犬的頭,目光掃過藥巷裏忙碌的藥農、鐵匠鋪的學徒、書齋的周老板——這些人活在“安全”的匣子裏,而他陸仁,從來都是荒原裏殺出來的狼,怕的不是危險,是沒機會變強。
    陸仁說道:“簽下這個沒有必要,我一向喜歡單獨行動。”
    掌櫃一愣,遲疑了一下後,說道:“這樣的話那你就拿不到酬金了,你帶我的人一塊去采摘多少有些個照應,呃……實在不行,我再多加一些酬金。”
    說到這裏陸仁稍微有些心動了,可是轉念一想便馬上回絕道:“在下還是決意單獨行動,不過掌櫃的放心,如果我在黑風嶺碰到了百草堂的人,若需要在下,那我一定會給予幫助。”
    看到陸仁如此決絕,掌櫃自然不好再勉強,當即隻能微笑點頭,道:“既然如此,那當真是先謝過陸老弟了。”
    夷都碼頭霧氣彌漫。陸仁牽著獒犬"追風",背著裝有短螳刀、藥草的行囊,獨自走向停靠在岸邊的一艘烏篷船。船身老舊,船篷用竹篾編織,船槳上纏著防水布。
    撐船的是個六十多歲的老漢,皮膚黝黑如炭,雙手布滿老繭,一看就是常在險灘行船的老手。
    “到黑風嶺多少錢?”陸仁問道。
    老漢打量了一下陸仁,回道:“那要看你往返的時間了。”
    陸仁回道:“一天。”
    老漢聽後一愣,隨後說道:“一百兩。”
    陸仁隨後登船。
    老漢見陸仁獨自一人,眯眼再次打量:"小夥子,一個人去黑風嶺?那地方可不是鬧著玩的。"
    陸仁沒有回話,直接扔去了一百兩。
    老漢接過錢,數了數,咧嘴一笑,露出幾顆黃牙:"行!老夫在這夷都撐船三十年,黑風嶺去過不下五十趟。你這龍涎草長在陰坡石縫裏,得趕在午時前采,過了時辰瘴氣重,容易迷路,還有啊,我還是第一次見一人獨自前往的,並且……並且還隻有一天。"
    陸仁依然沒有回話。
    船緩緩離開碼頭,夷都的喧囂漸行漸遠。陸仁站在船尾,望著逐漸模糊的城牆輪廓,心中五味雜陳。
    "追風"蹲在船頭,警惕地望著水麵,獒犬的耳朵豎得筆直,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
    那老漢一邊劃船一邊說道:“黑風嶺可不是一個小山丘,大著呢,一天時間,恐怕……很難有收獲噢。”
    陸仁依然沒有回應,似乎有著自己的打算。
    一個時辰的航程,老漢沒在多言,陸仁的冷漠也讓老漢察覺到多說無益,隻是專心劃槳。船行漸遠,兩岸景致悄然變化:
    起初是夷都郊外的農田,綠油油的稻苗在晨光中搖擺,偶爾能看見農夫彎腰插秧的身影;繼而轉入丘陵地帶,青翠的山坡上種滿茶樹和藥草,茶壟如梯田般層疊,藥草田裏開著各色小花;再往後,山勢漸陡,植被變得稀疏,岩石裸露的崖壁上爬滿帶刺的藤蔓。
    "快到黑風嶺了。"老漢突然開口,聲音在空曠的水麵上顯得格外清晰,"看見前麵那片灰黑色的山崖了嗎?那就是黑風嶺的入口。"
    陸仁抬頭望去:前方兩岸山岩如刀削般陡峭,山體呈現詭異的灰黑色,仿佛被墨汁浸染過。山岩間雲霧繚繞,隱約能聽見"嗚嗚"的風聲,像野獸的低吼。最奇特的是,這些山岩的表麵長滿青苔,在晨光中泛著幽綠的光澤,如同某種巨大生物的鱗片。
    "知道這裏為什麽叫"黑風嶺"嗎?"老漢自語著。
    似乎知道陸仁不會回應,老漢歎了口氣繼續說道:"傳說百年前,這裏有條黑龍被天雷劈死,龍血染紅了山岩,從此山風帶著龍息,吹到人身上就會生病。後來人們發現,這嶺裏長著龍涎草,能解百毒,但采草的人十去九不回——不是被瘴氣毒死,就是被野獸吃了……"
    說到一半,船身突然顛簸,陸仁一個趔趄,險些摔倒。老漢穩住船槳,指著前方:"到了,黑風嶺的淺灘。"
    船"擱淺"在一片布滿鵝卵石的淺灘上,陸仁跳下船,雙腳陷入冰冷的溪水中。
    老漢跟著跳下,說道:“我會將船停在距離岸邊百米遠處,等你回來我在靠岸接你。”
    陸仁隻是點頭,隨後看向黑風嶺入口處,並一邊觀察一邊筆直走了過去。
    黑風嶺的入口是一道狹窄的峽穀,兩側高聳的黑色岩壁相距不過十丈,岩壁上爬滿帶刺的藤蔓,像無數隻伸向獵物的手。穀底鋪著厚厚的腐葉,踩上去"咯吱"作響,散發著腐朽的甜腥味。
    空氣中彌漫著甜膩的瘴氣,能見度不足十丈。陽光透過峽穀頂部的縫隙灑下,在霧氣中形成斑駁的光柱,如同鬼域中的幽光。陸仁摸出孫大夫給的"避瘴散"含在舌下,又給"追風"喂了半顆獸用散劑。
    進入峽穀數百步,地勢陡然開闊,卻分為陰陽兩坡。陽坡幹燥向陽,岩石裸露,寸草不生;陰坡潮濕陰冷,古木參天,藤蔓如蛇纏繞樹幹。龍涎草就生長在陰坡的岩石縫隙中,葉片呈鋸齒狀,開著鈴鐺狀的小花。
    地麵隨處可見野獸的足跡——有些巨大的爪印深陷泥土,顯然是大型猛獸留下的;散落的獸骨白森森地暴露在腐葉外,有些還帶著啃咬的痕跡;最令人心驚的是,樹幹上留有深深的抓痕,像是被利爪生生撕裂。
    "這嶺裏有裂齒虎、毒箭蛙、還有瘴氣。裂齒虎獠牙能咬斷牛骨,毒箭蛙的皮碰一下就麻筋,沒有避瘴散的話,瘴氣吸多了三天就能要人命。"陸仁內心暗自嘀咕著,像是時刻提醒自己要足夠謹慎小心。
    在還沒有完全深入其中時,陸仁先檢查了一遍裝備:短螳刀刀身淬過毒藤汁,刃口鋒利,是防身的主要武器;龍涎草圖譜從百草堂偷偷抄來的,標明了龍涎草的具體特征,藥草包裝著止血藤膏、清心草、避瘴散等應急藥物;繩索用於攀爬岩石或捆綁獵物;火種幹燥的火絨和火石,關鍵時刻能救命。
    "追風,跟緊我。"陸仁低聲命令,獒犬"追風"跟在他腳邊,機警地環顧四周,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嗚咽聲——它在預警危險。
    陸仁深吸一口氣,踏著厚厚的腐葉,向陰坡深處走去。瘴氣越來越濃,視線逐漸模糊,但他沒有退縮。荒原教會他,麵對危險時,唯一的出路就是向前。
    陰坡的古木遮天蔽日,陽光隻能透過枝葉縫隙灑下斑駁光點。陸仁沿著地圖上標記的路徑前行,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驚動潛伏在暗處的野獸。
    遠處傳來"嗚嗚"的獸吼,聲音在峽穀中回蕩,如同死神的召喚。但陸仁沒有停下腳步——他要采到龍涎草,完成和鐵爪鋪的交易,拿到高級馴獸書,然後在這個吃人的夷都裏,撕開一道屬於他的生路。
    瘴氣如紗帳般籠罩著黑風嶺,陸仁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其中,隻留下獒犬"追風"偶爾的吠叫,在空曠的山林裏回蕩。
    深入黑風嶺不久,陸仁就有了發現,隻見陸仁蹲身細看地麵,暗道:“《野獸追蹤術》說裂齒虎腳印‘直徑三寸,爪痕深錐如鑿’,眼前這串印子正符合——爪尖深陷腐葉半寸,邊緣還沾著未幹的泥漿。”
    陸仁馬上想起書中提到的“逆風繞行三尺”的避險法,抬頭確認風向,山風從西北來,陸仁便牽著“追風”向東南側繞去。“追風”的鼻子貼地嗅了嗅,低鳴兩聲,確認無裂齒虎殘留氣息,才繼續前行。
    在書籍的閱讀理解上,陸仁倒是有些天賦,短短幾日就已經完全悟透書中要義,憑借腦中的記憶加上靈活運用,這讓陸仁已然成為一名行走野外的采藥老手。
    黑風嶺分陰坡和陽坡,此時陸仁的位置是陰坡,陰坡潮濕陰冷,古木參天多為百年以上的鐵杉,藤蔓如蛇纏繞樹幹,有的地方腐葉厚達尺許,踩上去深陷及踝。
    陸仁一邊前行一邊暗道:“按照書中所記,坡地中央有一片“龍涎草核心區”,從腐葉稀疏處可見岩石縫隙,正是龍涎草的生長地;邊緣地帶混生著清心草、蝕骨藤與安神草。隻要看到後者幾種藥草,那就離找到龍涎草不遠了。”
    陸仁繼續前行,確實也發現了不少適合龍涎草生長的區域,但都沒有任何的發現,陸仁細心的注意到腐葉當中行走的痕跡,旁邊的追風也是嗅來嗅去,警覺著風險。
    陸仁停下了腳步,暗道:“看來這裏已經被人采集過了,如果繼續按這條路走,恐怕還是一無所獲。”
    重新打量了一下地形後,陸仁鎖定了一個方向,就是正北的坡上,心中也是盤算著:“向北沒有看到任何行走過的痕跡,想必應該沒人去過,但北麵草石稀鬆,龍涎草的數量和質量一定要比這裏差上一些,並且野獸出沒的更多,眼下時間不多,就隻能試試這條路了。”
    陸仁方向一轉,拉著追風向北而行。
    前行不遠,很快來到一片藤蔓區,《毒藤十三式》的警告隨之浮上心頭:“蝕骨藤,鋸齒葉、倒刺莖,汁液沾膚潰爛見骨。”
    陸仁目光掃過,果然見幾株藤蔓莖稈帶鉤,葉片邊緣如鋸齒,立刻拉“追風”繞開。轉而采了旁邊長著藍花、葉圓的清心草,書中說“清心草附近無毒,可解瘴氣輕症”,陸仁隨之塞進藥包備用。
    按照《夷國商道》標明的“龍涎草核心區”,就在陰坡深處,那裏腐葉厚半尺以上、藤蔓稀疏。書中還說“龍涎草常與安神草伴生”,陸仁的方向明顯不會進入那個核心區,況且,夷國商道裏記載的,應該是夷國眾人皆知的,恐怕早已被采摘自控。
    此刻北行坡上的陸仁依然信心滿滿:裂齒虎避開了,毒藤繞開了,方位找準了,連“追風”都不再低鳴,隻在他腳邊平穩踱步。書本知識像層鎧甲,讓陸仁覺得自己能在這荒嶺中“按圖索驥”,萬無一失。
    北陰坡略陡,行至陰坡腹地,陸仁的目光突然被一叢植物攫住——葉片圓潤如掌,邊緣光滑無毛,頂端開著幾朵鈴鐺狀的白花。
    “安神草!”陸仁心頭一跳,野獸馴服手冊裏寫得清楚:“安神草,葉圓掌、花白鈴,乃猛獸安撫幼崽之標記,常與龍涎草伴生,采之可研究獸性。”更關鍵的是,書中說“遇之緩步遠離即可”,並未禁止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