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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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稷壇的龜裂與帝國氣運的崩潰,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巨石,漣漪穿透層層空間,最終觸及到了那位於帝國龍興之地、最深邃的秘境——九龍朝元秘境。
    秘境深處,九道龍脈虛影交織的核心,一道仿佛亙古便存在、與周圍玄奧道韻融為一體的蒼老身影,緩緩睜開了雙眼。
    其眸中並無精光爆射,隻有一片看透萬古滄桑的平靜,以及一絲極淡的、因靜修被擾而生的微瀾。
    他是鍾離昊,鍾離帝國的太上皇,渡劫境巔峰的存在,帝國真正的定海神針。
    他並未立刻破關而出,神念卻已如水銀瀉地,無聲無息地蔓延開來,瞬間覆蓋了整個中天紫垣,乃至更廣闊的疆域。
    他“看”到了社稷壇上觸目驚心的裂紋,“看”到了九闕禁天大陣搖搖欲墜的光幕,“看”到了淩霄殿內眾叛親離、形容枯槁的當代皇帝鍾離宇。
    他也“看”到了那席卷帝國的、指向萬獸山脈的逃亡洪流。
    官員、軍隊、宗室……如同退潮般舍棄了他們世代效忠的帝國。
    更遠處,那座被朦朧玄光籠罩的逍遙城,在他的神念感知中,像是一個散發著奇異引力的漩渦,不斷吞噬著原本屬於鍾離帝國的“養分”——人,以及他們所承載的氣運。
    鍾離昊的目光,穿越了空間,落在了逍遙城光怪陸離的設施上,落在了那些瘋狂體驗、實力提升的修士身上,也落在了那冰冷而絕對的規則本身。
    他看到了“百折不撓試煉場”中,修士們憑借自身毅力與魔物搏殺,於生死間突破;
    看到了“幽冥鬼府”內,修士直麵心魔,道心在恐懼與對抗中淬煉;
    看到了即便是帝國皇子,在此地亦需遵守規則,憑借逍遙錢獲取機緣,出身帶來的特權被壓至最低。
    一種蓬勃的、野蠻生長的“活力”,與中天紫垣那死氣沉沉、僵化腐朽的“秩序”,形成了無比鮮明的對比。
    “原來……如此。”
    一道無聲的意念,在鍾離昊心間劃過。
    他並未因帝國基業的崩塌而震怒,也未因子孫的不肖而歎息。
    到了他這般境界,凡俗權位的更迭,王朝的興替,早已如四季輪回般尋常。
    他看到的,是更深層次的東西。
    帝國的秩序,講究層級、法度、穩定,一切皆有章可循。
    這本無錯,甚至曾是帝國強盛的基石。
    但萬年演變,這秩序已僵化成了枷鎖。
    它壓製創新,滋生虛偽,獎勵鑽營而非實幹。
    它追求表麵的穩定,卻扼殺了體係內部的活力與自我更新的能力。
    最終,它變成了一潭死水,隻能在內部緩慢腐爛。
    而逍遙城的規則,簡單、直接,甚至顯得有些粗暴。
    它不關心你的出身、品階、過往,隻認“逍遙錢”這一硬通貨。
    但它提供了最基本的公平——機會的公平。
    在這裏,努力、勇氣、心性、智慧,都能通過規則轉化為實實在在的提升。
    它就像一股強勁的活水,衝入了帝國這潭死水,瞬間激蕩出驚人的活力,並將死水中的魚蝦盡數卷走。
    “僵死的秩序,終將被鮮活的規則取代……此乃天道循環,非人力可逆。”
    鍾離昊心中明悟。
    他看出,鍾離宇一切的掙紮,從強硬對抗到最後的瘋狂,都是在試圖修補那艘早已千瘡百孔、注定沉沒的破船,卻不知船沉的根本原因,在於造船的木材早已從內部腐朽。
    他甚至隱隱感覺到,逍遙城那看似簡單的規則背後,蘊含著某種更深邃的、近乎“道”的本質——對資源的高效配置,對個體潛能的最大激發,對“真實”價值的絕對尊重。
    這與修行之路何其相似?
    修行本就是逆天爭命,講究機緣、毅力、悟性,何嚐講過出身門第?
    帝國的崩潰,非戰之罪,實乃其賴以生存的根基,已不適應這個時代,甚至背離了修行文明追求個體超脫的本質。
    ...
    鍾離昊的身影,依舊隱匿於秘境虛空,如同一個超然物外的觀察者。
    他沒有現身阻止鍾離宇最後的瘋狂,也沒有出手穩定那瀕臨崩潰的大陣。
    對他而言,帝國的存續本身已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從這場劇變中,窺見了一種新的可能,一種或許更接近大道本源的秩序雛形。
    鍾離宇在社稷壇前的吐血,在檔案庫中的沉淪;
    宗老會的逼宮與自保;
    紫垣之內最後的混亂與絕望……
    所有這些,都清晰地映在鍾離昊的“眼”中,卻未能在他古井無波的心境裏掀起更多波瀾。
    他的目光,最終越過了一切,再次投向了萬獸山脈方向,投向了那座奇特的逍遙城。
    “林逸……逍遙城……”
    “且讓老夫看看,你這‘真實’的規則,又能走出多遠,能否經受住這凡界乃至更高層麵的……風雨。”
    鍾離昊神念如無形之水,漫過瘡痍的紫垣,掠過奔逃的子民,最終,定格在萬獸山脈東側那片被奇異玄光籠罩的區域——逍遙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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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並未急於現身,身形融於虛空,如同掠過山巒的一縷清風,悄然抵達逍遙城外圍。
    這座城池與他認知中的任何勢力據點都迥然不同,沒有高聳的城牆,沒有肅殺的守衛,隻有流轉不息的朦朧光暈和其中傳來的陣陣歡騰之氣。
    光怪陸離的設施,井然有序的人流,一種蓬勃而陌生的活力撲麵而來。
    鍾離昊的目光帶著審視與探究,掠過那高聳入雲的雲霄龍隕軌,掃過水光瀲灩的靈寰幻水域,最終,被一座氣息尤為獨特的建築吸引——諸魔鑒心閣。
    其散發出的淡淡業力波動與心魔侵蝕之意,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卻又奇異地和諧共存,仿佛本就是這奇異洞天的一部分。
    然而,就在他神念稍稍凝聚,欲要更深感知這“諸魔鑒心閣”的底細時,一股絕不該出現、更不該與此地產生關聯的氣息,如同冰錐般刺入他的感知!
    這氣息……寂滅、深邃,帶著一絲熟悉的、令人靈魂戰栗的業力本源,卻又奇異地溫順、收斂,被牢牢束縛在那閣樓的範圍之內。
    “不可能!”
    縱然以鍾離昊萬載修持、近乎太上忘情的心境,此刻亦如古井投石,驟然掀起驚濤駭浪!
    他那亙古不變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近乎僵硬的震驚之色,深邃的眼眸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神光。
    業魔主祭!
    這股氣息,他絕不會認錯!正是那引發無妄魔災、曾讓他與其餘四位凡界巔峰存在嚴陣以待、甚至猜測背後有飛升界黑手操控的寂滅真魔!
    那個本應掙脫凡界束縛、成為巨大隱患的存在!
    可如今……他感受到了什麽?
    業魔主祭不僅好端端地在這裏,氣息穩定,甚至……還在“工作”?那股溫順的、被規則束縛的感覺,絕非偽裝!
    更像是在履行某種“職責”!
    刹那間,鍾離昊腦海中閃過之前與其餘四位巔峰的種種推測——仙界幹預?
    飛升界幕後黑手?
    業魔突破是某種更大陰謀的開端?
    所有的猜測,所有的推演,所有的警惕與憂慮,在此刻親眼“目睹”的事實麵前,顯得如此可笑,如此荒謬!
    根本沒有什麽仙界黑手,沒有什麽飛升界陰謀!
    真相竟如此簡單,卻又如此駭人聽聞——那位引發凡界頂層震動的業魔主祭,非但沒有成為毀滅的源頭,反而……
    被這逍遙城的主人,不知用何種手段,生生“俘獲”了!
    不僅抹去了其滅世凶性,還將它變成了這逍遙城內的一座特殊設施的管理者?
    這比業魔失控為禍,更讓鍾離昊感到一種源自認知層麵的衝擊!
    需要何等恐怖的實力與手段,才能讓一尊新晉的真魔,如此“安分守己”地在此地“打工”?
    那位一直隻聞其名、未見其人的逍遙城主林逸,其深淺,瞬間在鍾離昊心中提升到了一個無法估量的高度。
    他立於虛空,衣袂無風自動,久久凝視著那座諸魔鑒心閣,以及閣樓上那道若隱若現、散發著令他這位渡劫巔峰都感到心悸又怪異的熟悉氣息。
    原來,他們之前的擔憂、猜測、布局,竟全是庸人自擾。
    盡管何其震驚,但此時他發現了一道熟悉的氣息。
    鍾離昊的神念如無形之水,漫過喧囂的靈寰幻水域,掠過尖嘯不斷的九霄墜星台,最終,定格在逍遙城一角那相對冷清,卻彌漫著截然不同氣息的區域——百折不撓試煉場。
    與其他設施前皇子們呼朋引伴、揮霍逍遙錢的景象不同,這裏隻有孤零零一道身影,在一次又一次地踏入那光怪陸離的入口。
    那正是帝國眾多皇子中,母族卑微、資質平平、最不受重視的年輕皇子。
    鍾離昊“看”到他剛被試煉場的力量送出,渾身衣衫襤褸,氣息紊亂,嘴角還掛著一絲未幹的血跡,顯然經曆了極為慘烈的消耗。
    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立刻奔向靈食齋購買珍貴補給,隻是默默走到一旁,盤膝坐下,取出最普通的回氣丹藥服下,便閉目調息,眉宇間緊鎖著疲憊,卻也透著一股鐵杵磨針般的堅韌。
    與其他皇子依靠海量資源堆砌出的浮誇提升不同,這年輕皇子身上的化神境修為,凝實得驚人,根基紮實無比,每一縷靈氣都帶著千錘百煉後的圓融。
    更有一股玄妙的身法意境若隱若現,仿佛是在無數次生死一線的極限中自行領悟而來。
    鍾離昊的神念細細感知著。
    他“聽”不到這皇子的心聲,卻能清晰地“看到”一股意念,如同不滅的星火,在這年輕皇子的神魂深處燃燒——
    那不是對權力的渴望,不是對資源的貪婪,而是一種最純粹、最原始的信念:要靠自己,在這絕對規則的天地間,走出一條路來!不怨天,不尤人,隻信手中劍,腳下路!
    這股信念,與這逍遙城推崇的“真實”規則,產生了奇妙的共鳴。
    他周身仿佛縈繞著一層極淡的光暈,那是心誌純粹、與洞天法則隱隱相合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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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刹那間,鍾離昊心中如電光石火,豁然開朗。
    帝國舊秩序,講究血脈、品階、人情,造就了鍾離宇那般活在虛假繁榮中的帝王,也造就了那群在逍遙城沉溺享樂、徒有其表的皇子。
    那是一條僵死的路,注定腐朽。
    而眼前這年輕皇子,他摒棄了皇室身份帶來的最後一絲特權,選擇了最艱難、也最公平的試煉場。
    他憑借的不是外物,而是自身的毅力、勇氣和悟性。
    他在這裏獲得的每一點進步,都無比真實,都真正屬於他自己!
    這,不正暗合了逍遙城規則背後,那“求真務實”、“激發潛能”的大道本質嗎?
    帝國的希望,不在那座即將崩塌的紫垣,不在那些依舊抱著舊夢的宗老會成員身上,更不在已然瘋狂的鍾離宇身上。
    帝國的希望,或許就在於如這年輕皇子一般,能夠打破出身枷鎖,勇於擁抱新規則,並在新規則下憑借自身實力奮力前行的人身上!
    他們才是未來可能承載鍾離之名的火種!
    鍾離昊深邃的眼眸中,掠過一絲極淡的欣慰與決斷。
    逍遙城內,光影交錯,人聲熙攘。
    那百折不撓試煉場的入口處,靈光一閃,年輕皇子的身影再次踉蹌跌出。
    他比之前更加狼狽,衣袍多處撕裂,露出的皮膚上滿是青紫與細碎傷痕,氣息微弱如風中殘燭。
    他甚至連走到一旁調息的力氣都快要失去,直接癱坐在冰冷的地麵上,大口喘息,汗珠混著血水滑落。
    就在他掙紮著想要取出丹藥時,眼前的光線似乎微微扭曲,一道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麵前。
    來者是一位布衣老者,須發皆白,麵容古樸,眼神深邃得如同蘊納了萬古星空。
    他就那樣靜靜站著,卻讓年輕皇子感到周遭一切的喧囂瞬間遠去,仿佛整個天地間隻剩下他們二人。
    一股難以言喻的、溫和卻至高無上的威壓,自然彌漫,並非刻意釋放,而是生命層次差距帶來的天然敬畏。
    年輕皇子瞳孔驟縮,心髒狂跳。
    他從未見過此人,但血脈深處某種古老的悸動,以及對方那看似平凡卻與整個天地法則隱隱共鳴的氣息,讓他瞬間明悟了一個幾乎不可能的答案。
    他張了張嘴,幹裂的嘴唇翕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唯有眼中充滿了極致的震撼與難以置信。
    鍾離昊看著眼前這狼狽不堪,卻眼神依舊清亮、脊背在重壓下仍試圖挺直的後輩,目光在他那身破爛衣衫和紮實無比的化神境根基上掃過,緩緩開口,聲音平和,卻直抵神魂:
    “孩子,你可知,鍾離將亡。”
    不是詢問,而是陳述一個冰冷的事實。
    年輕皇子身體微不可察地一顫,眼中的震撼漸漸化為一種複雜的了然與沉痛。
    他沉默片刻,艱難地點了點頭。
    帝國的崩潰,他雖在此地,又如何能不知?
    那席卷而來的逃亡洪流,便是最清晰的喪鍾。
    鍾離昊注視著他的眼睛,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囊,直視靈魂最深處:
    “你,可願救它?”
    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千鈞之重,仿佛將一座即將傾塌的帝國山巒,推到了這年輕皇子的麵前。
    年輕皇子猛地抬頭,迎上那雙深邃如淵的眼眸。
    他臉上沒有即將被賦予重任的激動,也沒有惶恐不安,隻有一種曆經磨難後的疲憊與……奇異平靜。
    他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嘴角又溢出一縷血絲,用沙啞卻異常清晰的聲音回答道:
    “老祖宗,”他用了最樸素、也最鄭重的稱呼,“那座建立在紫垣之上,依靠等級、法度和虛假功績點運轉的鍾離帝國……已經死了。”
    他的話語,如同冰冷的刀鋒,剖開了血淋淋的現實。
    “它從根子上已經腐爛,救不活的。”
    鍾離昊古井無波的眼眸中,終於掠過一絲極淡的漣漪,但他沒有打斷,隻是靜靜聽著。
    年輕皇子深吸一口氣,仿佛汲取著這逍遙城內獨有的、充滿活力的氣息,繼續道,眼神逐漸燃起一種近乎燃燒的光芒:
    “但‘鍾離’這個名字,不該隨之陪葬。”
    “我想救的,不是那座冰冷的紫垣,不是那套吃人的秩序。”
    “我想救的,是這片土地上相信努力應有回報、信奉公平與真實的億兆生靈!”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力量:
    “所以,老祖宗,您問錯了。”
    “我不是要拯救那個舊的鍾離帝國……”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周圍那些憑借自身拚搏獲得提升的修士,最終重新定格在鍾離昊臉上,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說道:
    “我要……再造鍾離!”
    “以一個……像這逍遙城一樣,承認努力、尊重真實、規則至上、充滿生機的新鍾離!”
    話音落下,周圍仿佛安靜了一瞬。
    隻有試煉場入口的光芒依舊流轉,映照著年輕皇子蒼白卻堅毅的臉龐,和他眼中那簇名為“希望”與“革新”的火焰。
    鍾離昊久久地凝視著他,臉上無喜無悲。
    半晌,那亙古不變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極淡、極難察覺的弧度。
    他並未對這番“大逆不道”的言論做出評判,隻是緩緩轉身,身形如同融入光線般開始變淡。
    唯有最後一句縹緲的話語,留在了年輕皇子的耳畔,也留在了這片奇異的天地之間:
    “很好……”
    “那就讓老夫看看,你這株自廢墟中長出的新芽,究竟能開出怎樣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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