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研製戰船破短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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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裹著鹹腥氣灌進姚則遠的袖口,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鐵鏽味。他立在礁石上,望著遠處海麵上來回折騰的水師戰船,眉頭擰成了疙瘩。那艘號稱“快艦”的福船正笨拙地轉向,浪頭拍在船舷上,發出沉悶的**,船身晃得像片被風吹皺的葉子。桅杆上的令旗被浪花打濕,沉甸甸地耷拉著,活像條溺水的魚。
“提速!都給老子加把勁!”水師把總站在船尾嘶吼,嗓子已經劈裂。槳手們脊背弓得像繃緊的蝦米,胳膊上青筋暴起,可戰船依舊在原地打旋,連三百丈外那艘藍夷偵察艇模型都追不上——那是昨日剛從海域繳獲的,此刻倒成了照妖鏡,映得大炎水師的窘迫無處遁形。
姚則遠靴底無意識地碾碎一隻爬過的沙蟹,甲殼碎裂的脆響混在浪濤聲裏。他的目光掃過甲板,水兵們的腳步虛浮得很,有個年輕水手扶著炮管幹嘔,頸側那塊紫褐色的煙疤在日頭下泛著詭異的光。這就是大炎的海防力量?連自己人都護不住,更別提抵禦裝備精良的藍夷艦隊了。
“三天前接敵的情形,你也聽說了吧?”江楓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海風的涼意。他剛從碼頭巡查回來,粗布短褂上還沾著海水的鹽漬,“藍夷炮艦就卡在咱們射程外放風箏,咱們的船追不上,退不得,隻能當活靶子。弟兄們的炮打不著人家,人家的炮彈卻跟長了眼睛似的往船上落。”
姚則遠沒回頭,目光依舊鎖在那艘藍夷偵察艇模型上。蒸汽閥的銅管還在微微發燙,昨夜他在軍器監拆了整整一宿,掌心被滾燙的金屬燙出兩枚水泡,此刻還隱隱作痛。藍夷的戰船之所以厲害,關鍵就在於蒸汽動力和精良炮械,想要破局,必須在這兩樣上做文章。
“叫老陳來。”他忽然開口,聲音沉得像礁石下的海水。
老陳是軍器監的工匠首領,頭發花白,滿手都是常年打鐵留下的鐵灰,肩頭還沾著炮膛裏蹭出的黑渣。聽說姚大人找他,一路小跑著趕來,褲腿上的泥點都沒來得及撣。
姚則遠抬手指向藍夷偵察艇的蒸汽鍋爐,抬腳輕輕踹了一下,鐵殼發出空洞的回響:“這東西,能塞進咱們的福船裏不?”
老陳蹲下身,枯瘦的手指叩擊著福船厚重的柚木船壁,又起身比畫著藍夷鍋爐的尺寸,額頭皺出三道深溝。他琢磨了半晌,才遲疑著開口:“回大人,這事兒難是難,但不是沒可能。得拆兩層甲板,舵艙也得往後移一丈……不過咱們的柚木比藍夷的鐵殼耐撞,真要是裝上了,那就是頭能撞碎藍夷艦船的蠻牛!”
姚則遠解下腰間的象牙算盤,算珠在指間劈啪作響。他不是在算銀錢,而是在核算戰船的航速、吃水深度和配重比例。每一個數字都關乎生死,容不得半點馬虎。算珠猛地一停,他抬眼看向老陳,眼神堅定:“給你三十天。我要這船能動、能打,還得能扛住藍夷十二磅炮的直擊。”
老陳愣了愣,隨即重重點頭,布滿老繭的手攥成了拳頭:“大人放心,老奴就是拚了這條老命,也給您造出能打仗的船!”
軍器監的工棚當晚就亮起了徹夜不熄的燈火。蒸汽機的零件攤了滿地,藍夷的銅管與大炎的鐵件犬牙交錯地拚湊著,叮當的敲擊聲、鐵件摩擦的刺耳聲響,混著工匠們的吆喝聲,在夜色裏格外熱鬧。有個年輕工匠性子急躁,舉著鐵錘就往銅管接駁處砸去,火星濺到旁邊的油桶上,“轟”的一聲燃起半人高的火團。
“蠢貨!你想把所有人都炸死嗎?”老陳一腳踢開油桶,抓起濕麻布死死按在燒紅的鐵管上,白汽呲呲騰起,帶著刺鼻的焦味,“這玩意兒不是打鐵,是繡花!差半分就炸鍋,你擔得起這個責嗎?”
年輕工匠嚇得臉都白了,低著頭不敢吭聲。老陳歎了口氣,放緩了語氣:“咱們手裏的每一件活計,都關係著前線弟兄的性命,半點都馬虎不得。來,跟著我學,慢慢來。”
姚則遠掀簾進來時,正看見老陳抓著那年輕工匠的手,往砂模裏灌注銅水。銅水泛著熾熱的紅光,潑進砂模的瞬間,老陳突然嘶了一聲,手背被濺出的銅水燙出一串水泡,可他硬是沒鬆手,直到銅水嚴絲合縫地填滿齒輪的凹槽,才鬆了口氣。
“成了……大人您看!”老陳指著堅硬的銅件,嘴唇哆嗦著,難掩激動,“咱們用熟銅澆齒輪,比藍夷的生鐵耐磨多了,肯定能撐得住長時間運轉!”
姚則遠走上前,指尖輕輕觸了觸微涼的銅齒輪,紋路清晰,咬合緊密。他點了點頭,眼裏露出一絲讚許:“做得好。不過這隻是第一步,後續還有得忙。”
窗外忽然傳來一聲沉悶的炮響,是江楓在試新炮。姚則遠和老陳對視一眼,快步走出工棚。碼頭方向,江楓正皺著眉搖頭,顯然試射結果不盡如人意。
“射程還是差了點。”江楓迎上來,臉上沾著硝煙,“比藍夷的炮還是短了約莫五十丈,真要是在海上遭遇,咱們還是占不到便宜。”
姚則遠抓起桌上一枚冷卻的鐵彈,指腹摩挲過彈體粗糙的鑄痕。這鐵彈是按藍夷炮彈的樣式仿製的,可威力和射程始終差一截。他忽然想起昨夜拆解藍夷炮管時的情景,炮膛內壁光滑得很,還有細密的膛線。
“加長炮管三尺,彈頭削尖,火藥裏摻點細砂試試。”他將鐵彈擲向牆角,撞出一聲悶響,“藍夷炮膛鍍鉻光滑,咱們沒這技術,就靠磨!磨一千次,一萬次,總有一發能鑿穿他們的鐵甲!”
老陳眼睛一亮:“大人說得有道理!加長炮管能提升射程,尖彈頭穿透力更強,摻了細砂的火藥燃燒更充分,威力肯定能上去!”
接下來的日子,軍器監裏一片熱火朝天。工匠們日夜趕工,加長的炮管一節節鑄好,削尖的彈頭堆滿了木架,摻了細砂的火藥也分批炒製出來。江楓則帶著水兵們反複試射,調整炮架角度、火藥用量,每一次試射的數據都仔細記錄下來,連夜送到姚則遠案頭。
第二十七天,福船改裝的蒸汽艦終於要下水了。碼頭上擠滿了看熱鬧的水兵和百姓,人人臉上都帶著期待。鍋爐點火時,整個船體都在震顫,煙囪噴出的黑煙滾滾而上,熏黑了圍觀者的臉。老陳趴在舵艙底下,耳朵貼著船體,仔細聽著齒輪咬合的聲音,滿臉油汙地鑽出來時,高聲喊道:“穩了!齒輪咬合順暢,蒸汽壓力正常,能跑!”
歡呼聲中,蒸汽艦緩緩駛離碼頭,朝著外海而去。可才駛出不過三裏地,意外突然發生——傳動軸突然斷裂,飛旋的鐵條削斷了船舷的纜繩,半截舵輪撲通一聲砸進海裏。失去控製的福船像醉漢般歪斜著,在海麵上打轉,甲板上彌漫著燒焦的皮革味。
姚則遠站在碼頭,臉色凝重地看著返航的戰船。他涉水走向擱淺的船體,彎腰撈起一截斷軸,斷口處的氣孔清晰可見,顯然是鑄造時火候不夠,留下了隱患。
“重新澆鑄。”他將斷軸擲到老陳腳下,語氣不容置疑,“用天山鐵木做模,陰幹七日,再用桐油浸透了才灌銅。咱們大炎的木工活兒,終究比藍夷強,不能在這上麵栽跟頭。”
老陳撿起斷軸,眼眶泛紅:“是老奴疏忽了,這就去辦,一定給大人造出最結實的傳動軸!”
相比蒸汽動力的一波三折,炮管改良倒是順得出奇。江楓帶人鋸掉舊炮管,接上新鑄的三尺長銅管,又調整了炮膛的膛線。再次試射時,後坐力大得震倒了兩名炮手,可鐵彈卻呼嘯著飛過四百丈外的標靶,重重砸進礁石群,驚起一片海鳥。
“成了!真成了!”江楓抹著臉上的硝煙,興奮地大喊,“比藍夷的炮射程遠了三成,這下看他們還怎麽在咱們射程外囂張!”
姚則遠卻沒太過興奮,他盯著海麵漂浮的木靶。方才那發炮彈明明命中了靶心,可木靶卻隻裂開一條縫——射程夠了,威力卻還是軟了些。
“換彈。”他踹開旁邊的彈藥箱,抓起一把鐵釘和碎鐵片,“藍夷用尖頭***,咱們就做***。把這些碎鐵塞進炮彈裏,近身炸開,殺傷力肯定比單純的鐵彈強得多,一炸就是一片,讓他們無處可躲。”
工匠們立刻動手改造炮彈,將碎鐵、鐵釘小心翼翼地塞進空彈殼,再灌滿火藥,封口加固。試射時,***在三百丈外的礁石群炸開,飛濺的鐵片像暴雨般落下,將一排木靶撕成了碎片,威力驚人。
正式海試那日,天氣格外晴朗,海風也變得溫和起來。新式福船重新裝上了澆築完好的傳動軸,改良後的火炮整齊地排列在船舷兩側,煙囪裏冒出的黑煙不再雜亂,而是筆直地衝向天際。姚則遠立在船首,一身青衫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目光堅定地望著遠方。
“左滿舵!”他高聲喝令。
操舵手轉動鑄鐵舵輪,船體利落地切過彎道,柚木船首劈開浪峰,濺起雪白的浪花,穩定性竟比藍夷的快艦還要好。水兵們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連日來的辛苦仿佛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右舷火炮,齊射!”
隨著姚則遠的命令,數門改良後的火炮同時吐出火舌,***呼嘯著飛向遠處的礁石群,一連串的爆炸聲此起彼伏,礁石碎片飛濺,場麵震撼。老陳站在甲板上,捧著那根斷過三次才成功的傳動軸,又哭又笑,這是他這輩子做得最用心的一件活計。
江楓突然抽出腰刀,發狠砍向蒸汽閥的銅管,刀鋒濺起火星,銅管卻隻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他哈哈大笑:“夠結實!這下咱們總算有跟藍夷硬碰硬的本錢了!”
姚則遠嘴角也露出一絲難得的笑意。他轉身望向東南方,海平麵盡頭隱約浮著藍夷艦隊的黑影,像一群蟄伏的野獸。算盤不知何時又被他摸回了手中,象牙珠子一粒粒撥過,這次算的是潮汐、航線、彈藥基數,還有即將到來的決戰。
“傳令下去。”他指尖壓住亂顫的算珠,聲音沉穩有力,“通知各營主將,即刻來旗艦議事。藍夷欠咱們的血債,也該到討回來的時候了。”
水兵們高聲應諾,聲音洪亮,在海麵上久久回蕩。傳令兵駕著小艇,飛速駛向各個戰船,白色的風帆在陽光下格外醒目。
姚則遠望著忙碌的甲板,思緒卻飄回了明州碼頭,飄回了西疆的戈壁。從禁煙到被貶,從治水到如今的戰船改良,他走過的每一步都充滿了坎坷,可他從未放棄過。因為他知道,自己肩上扛著的,是大炎的江山,是百姓的安危。
“大人,各營主將都到齊了,在船艙等候。”江楓走過來稟報。
姚則遠點點頭,轉身走向船艙。艙內,將領們早已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看到姚則遠進來,紛紛起身見禮。
“諸位,”姚則遠走到沙盤前,指尖劃過東南海域,“藍夷艦隊就在前方,他們自以為船堅炮利,不可一世。但如今,咱們有了新式戰船,有了改良火炮,更有保家衛國的決心。這場仗,咱們隻能勝,不能敗!”
將領們齊聲喊道:“願隨大人出征,誓死抗夷!”
姚則遠拿起木杆,指著沙盤上的藍夷艦隊位置,開始部署戰術:“陳平,你率快船隊繞到藍夷艦隊側翼,利用咱們船速快的優勢,打亂他們的陣型;趙敢,你的火炮隊負責正麵轟擊,重點打擊敵艦的桅杆和鍋爐,讓他們失去動力;江楓,你帶領跳幫隊,伺機登船作戰,奪取敵艦指揮權……”
每個將領都聽得格外認真,不時點頭記下。船艙裏的氣氛凝重而熱烈,每個人眼中都燃燒著鬥誌。
部署完畢,將領們紛紛起身告辭,各自返回戰船準備。姚則遠獨自留在船艙,望著沙盤上的戰局推演,指尖輕輕敲擊著桌案。他知道,這場決戰注定艱難,藍夷的實力依舊不容小覷,但他有信心,有這群並肩作戰的弟兄,有手中的新式戰船,一定能打出大炎的威風,守護好這片海疆。
窗外,海風漸起,吹動著船帆獵獵作響。新式蒸汽艦列隊起航,朝著藍夷艦隊的方向駛去,船首劈開浪濤,留下一道道筆直的航跡。陽光灑在甲板上,照在水兵們堅毅的臉上,也照在姚則遠眼中,那裏麵,是必勝的信念,是對未來的期盼。
這場東海之上的較量,不僅是戰船與火炮的對決,更是正義與邪惡、家國與私欲的較量。姚則遠和他的弟兄們,正駕駛著親手打造的戰船,向著侵略者,發起最猛烈的衝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