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名單上的人都在他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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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名單上的人都在他手裏
    淩晨兩點二十,雨絲像細針,一根根紮在廢棄公交總站的鐵皮屋頂上。沈鳶把連帽衫的帽子拉到最緊,隻露出一雙被屏幕映得發藍的眼睛。她蹲在曾經調度員才能進入的隔間裏,麵前擺著三台從廢品站淘來的二手筆記本,主板裸露,風扇發出垂死般的嗚咽。顧淼盤腿坐在她對麵,膝蓋上橫著一根數據線,像握著一條隨時會反噬的蛇。
    “信號屏蔽隻能撐十五分鍾。”顧淼把耳機折下來,聲音壓得極低,“周野的車隊就在兩公裏外,熱成像顯示十二人,配了***。”
    沈鳶沒抬頭,手指敲在鍵盤上的節奏卻愈發急促——嗒、嗒、嗒,像在給一具看不見的屍體做心肺複蘇。屏幕上,DNA比對進度條卡在97%,紅色光標一閃一閃,仿佛在說:再快一點,再快一點,真相就要被雨衝走了。
    “十二人……”沈鳶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玻璃,“名單上正好也是十二個。”
    她說的名單,是三個小時前從省廳舊檔案服務器裏拖出來的——一份被隱藏了三年零四個月的《失蹤線人統計表》。表上一共十二行,每一行都對應一截至今無人認領的右手小指;每一行“最後聯絡人”欄裏,填的都是同一個字母:Z.Y。
    Zhou Ye。周野。
    “我一直以為那些斷指是毒梟對警方的挑釁,”沈鳶把屏幕轉向顧淼,指尖在最後一行輕輕一點,“可如果……它們根本不是示威,而是清道夫的工作總結呢?”
    顧淼眯起眼——第12號失蹤者:林驍。狀態:疑似叛逃。最後聯絡人:Z.Y。
    她猛地抽了口冷氣,差點咬到舌頭:“林驍也歸他單線?可周野當眾宣布林驍叛逃,還發了通緝——”
    “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沈鳶打斷她,聲音冷得像冰碴,“如果周野就是‘畫眉’放在警隊的清道夫,他得親手給自己最鋒利的刀開刃,也得親手把刀藏起來。”
    進度條“叮”一聲跳到100%。屏幕彈出比對結果:十二份DNA,十二根斷指,全部吻合。唯一不同的是,第12號檢材——也就是今晚剛剛送來的、戴著她那枚指紋的斷指——在基因座D8S1179上出現一個罕見的“三帶型”突變。
    “三帶型突變出現概率低於百萬分之一。”沈鳶把數據拖進自建公式,臉色瞬間慘白,“這不是林驍的原始DNA,是被人為編輯過的克隆細胞。有人想讓我以為他死了,而且死得毫無懸念。”
    顧淼的耳機裏忽然傳來“哢噠”一聲脆響,像子彈上膛。她臉色一變:“屏蔽塔被切了,他們提前五分鍾到!”
    沈鳶啪地合上電腦,把硬盤拆下來塞進防水袋,順手從工具箱裏抽出***術刀大小的折疊鋸。顧淼則把三台筆記本嘩啦一聲推進地溝,倒入提前準備的工業鹽酸,白煙“嗤”地竄起,像地獄裏探出的手。
    “走暗管?”顧淼背起包。
    “不。”沈鳶抬頭看向屋頂,“我們迎上去。”
    雨更大了。鐵皮屋頂被敲得如同萬馬奔騰,沈鳶踩著鏽梯,一腳踹開通風窗,冷風裹著雨幕灌進來,瞬間打濕她額前的碎發。她貓腰鑽出,身體貼著屋脊滑行,像一隻夜色裏的壁虎。顧淼緊隨其後,手裏攥著僅剩的一枚電磁脈衝雷——能癱瘓半徑五十米內所有電子設備,包括周野的通訊耳機。
    樓下院子,十二道戰術手電光柱交錯,像十二把銀亮的刀,把黑暗切成碎片。周野站在最前,黑色雨衣下擺被風掀起,露出裏麵筆挺的製服。他右手舉著折疊屏終端,屏幕上是沈鳶的通緝照片,紅字標注:極度危險,可當場擊斃。
    “沈鳶,我知道你聽得見。”周野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帶著金屬的回響,“下來,我們談談林驍。”
    沈鳶把身體壓得更低,耳麥裏卻傳來另一個聲音——低沉、微微發顫,卻無比熟悉:“別信他,走北門,貨車廂裏給你留了一把92F,保險已經打開。”
    林驍。
    沈鳶的瞳孔猛地收縮,心髒在胸腔裏狠狠撞了一下,像要撞斷肋骨逃出來。她咬緊後槽牙,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回:“你還欠我一根手指。”
    耳麥裏輕笑:“先欠著,利息按天算。”
    顧淼戳了戳她,打手勢:EMP?
    沈鳶點頭,三、二、一——
    “砰!”
    一聲悶響,十二道手電同時熄滅,世界陷入純粹的黑暗。沈鳶翻身躍下屋脊,身體在空中拉成一條筆直的線,落地時屈膝滾翻,雨水濺起半人高的銀簾。她朝北門衝刺,腳步踩在積水裏,像一串密集的鼓點。身後傳來周野的怒吼:“封鎖所有出口!”
    北門,廢棄的解放牌貨車。車門虛掩,駕駛座放著一把92F,槍管下掛著一串風鈴般的鑰匙。沈鳶拉開車門,指尖剛觸到冰涼的金屬,腦後倏地一涼——槍口抵住了她的枕骨。
    “別動。”聲音稚嫩,卻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沙啞,“動一下就打穿你的腦幹。”
    沈鳶緩緩舉手,雨水順著她的手腕滑進袖口,像一條冰冷的蛇。她借車窗玻璃的反光,看清了身後的人——個子不到一米六,戴黑色鴨舌帽,帽簷下露出一截蒼白的小臉,嘴角有一顆小小的梨渦。
    眉眉。
    通緝令上那個“8歲操縱全球毒網”的眉眉。
    “周野把你賣給我了。”眉眉的聲音輕得像童謠,“他說,隻要抓到你,就把名單上最後一個人交給我。”
    沈鳶呼吸一滯:“名單上最後一個人……是林驍?”
    眉眉笑了,露出兩顆小虎牙:“不,是你。”
    她話音未落,貨車另一側的車門“嘩啦”被拉開,黑暗裏伸出一隻手,猛地攥住眉眉的腳踝往下一拽。槍聲響起,子彈打穿車頂,火星四濺。沈鳶趁機回身,一手肘撞在眉眉腕關節,手槍飛進雨幕。那隻手的主人翻身壓上來——黑色連帽衫,濕透的劉海貼在額前,像從深海裏爬出的修羅。
    林驍。
    他比三個月前更瘦,顴骨鋒利,右眼下方多了一道三厘米長的疤,像一條蜿蜒的蜈蚣。他一隻手掐住眉眉的脖子,另一隻手把沈鳶按進車廂,低吼:“開車!”
    沈鳶撲進駕駛座,鑰匙一擰,引擎發出老牛般的喘息,卻死活打不著。林驍咬牙:“線路被剪了,跳!”
    他抱著眉眉滾下車,沈鳶緊隨其後,三人摔進路邊的排水溝。下一秒,貨車被一枚***命中,火球衝天而起,熱浪把沈鳶掀得連滾三圈,耳膜嗡鳴,世界變成無聲的慢鏡頭。
    火光中,她看見周野站在遠處,肩扛發射器,雨衣下擺被熱浪掀起,像一麵黑色的旗幟。
    他在笑。
    笑得像終於清理完最後一件垃圾。
    沈鳶的喉嚨裏湧上一股鐵鏽味,她爬起來,拽住林驍的衣領,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見:“名單上十二個人,十根斷指,第十一根是我的,第十二根……是你?”
    林驍沒回答,隻是掰開她的手指,把一枚帶血的手機塞進她掌心。屏幕亮起,是一段提前錄好的視頻——
    背景是雪白的病房,林驍坐在床邊,右手小指缺了一截,斷麵包著滲血的紗布。他對著鏡頭,聲音低卻溫柔:
    “沈鳶,當你看到這段視頻,說明我已經被周野‘交’出去了。別信任何人,包括我。
    名單上的人不是死了,而是被‘回收’——做成天使骨的‘母本’。
    周野需要最後一根手指,來完成‘淨化’儀式。
    如果我逃不掉,就把我的手指給你,讓你成為‘零號’之外唯一的變量。
    記住,雙Y不是符號,是鑰匙。
    鑰匙孔,在你的骨髓裏。”
    視頻結束,屏幕黑下去,映出沈鳶慘白的臉。
    她抬頭,雨水順著睫毛流進眼眶,像一場來不及哭出來的淚。
    林驍已經站起身,右手垂在身側,血順著缺了一截的小指往下滴,在雨裏拉出一條細細的紅線。
    他背對著火光,對她伸出手,聲音輕得像歎息:
    “走吧,去把名單搶回來。
    這一次,我們不再做獵人,也不做獵物——
    我們做病毒。”
    沈鳶握住那隻手。
    十指相扣,斷指處新生的骨痂咯得她生疼,卻莫名安心。
    遠處,警笛大作,像一場遲到的哀鳴。
    她忽然想起父親說過的一句話:
    “當真相被製成標本,謊言就會長出牙齒。
    別怕疼——
    把牙齒拔下來,磨成刀,
    再插回它喉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