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潛檔案室
字數:8530 加入書籤
第9章夜潛檔案室
——“雙Y”第一次睜眼
0:00市局鍾樓
沈鳶把警車停進銀杏陰影,熄火,抬腕——23:59。
她給自己三十秒猶豫:向前是檔案室,向後是停職宿舍。
三十秒結束,她推門,冷風像解剖刀劃過耳廓,帶著海腥與汽油的混合味。那味道提醒她:第十一根斷指還在冰櫃裏,刀痕“雙Y”像問號,正一點點割開她的睡眠。
“再退,你就永遠隻剩問號。”她對自己說,把帽衫兜帽拉低到鼻梁,紮進夜色。
1第一道鎖23:05
檔案室在舊辦公樓負二層,1949年德式老樓,回字形走廊,中間天井投下四方月光。
沈鳶沒有門禁卡,但她有“屍體眼神”——
下午送檢時,她故意把第12號屍體推得撞上保安老張的膝蓋,老張疼得跳腳,門禁卡掉進屍袋。她用手套接住,像撿起一根斷指那麽輕。
“對不起,張叔,我明天給您買膏藥。”她當時笑得像乖貓。
此刻,膏藥還揣在她口袋,像一塊發燙的良心。
嘀——
B1層綠燈亮,門開一條縫,黴味撲麵,像打開一座被封口的棺材。
2第二道鎖23:11
走廊盡頭是鐵柵門,電子密碼每周一換,今天周日。
沈鳶蹲下身,從靴筒抽出“戒指耳機”——那隻在第十一根斷指裏發現的微型耳機。
耳機外殼有微型USB,她把它插進鐵柵門旁的火災報警器,報警器與門禁共用同一根485總線。
屏幕藍光亮起,顧淼的遠程代碼已注入:
`we(true{send(0x00;}`
總線瞬間被垃圾數據占滿,電子鎖邏輯死機,發出短促嗝聲。
哢噠——鐵柵彈開。
沈鳶在心裏給閨蜜比了個心:回去請你喝三倍糖的芋泥波波。
3第三道鎖23:18
檔案室木門,老式銅鎖。
沈鳶掏出“第三根鑰匙”——手術刀片。
她把刀片插入鎖舌縫隙,輕輕撬動,像切開一根凍僵的動脈。
鎖芯發出極輕的“哢”,像屍體最後一聲歎息。
門開,黑暗裏有無數抽屜的呼吸。
她戴上紅外眼鏡,世界變成綠格,一排排鐵皮櫃像陳列的棺材。
目標:C區47號櫃,三年前“林驍臥底案”原始卷宗。
她腳步輕得像移液槍滴落的鹽水,卻還是驚動了曆史——
腳下地板吱呀一聲,像有人從背後叫她名字。
沈鳶僵住,數心跳:1、2、3……
沒有第二聲。
她繼續走,卻在轉角看見一束手電光,自上而下,像審判。
4守夜人23:27
手電後是老張——那個丟門禁卡的保安。
他不該在負二層,但他來了,瘸著腿,像被看不見的線牽來。
“沈法醫?”老張的聲音混著回聲,像從井底升起。
沈鳶屏住呼吸,把身體縮進C號櫃陰影。
老張的手電掃過她腳尖,停住。
“我膝蓋疼,你給我貼的膏藥……”他壓低嗓子,“你是不是在找什麽?”
沈鳶握緊兜裏的膏藥,汗水把背麵膠布浸得發軟。
她慢慢起身,決定賭一句真話:“我在找殺我父親的凶手。”
老張沉默三秒,把手電轉過去,背對她:“我什麽都沒看見,二十分鍾,火警會意外響一次。”
沈鳶愣住。
老張瘸著走遠,背影在月光下像被折斷的拐杖。
她喉嚨發緊,想說謝謝,卻發不出聲,隻能把膏藥輕輕放在地麵——
那是她今晚扔掉的最後一點軟弱。
5C4723:35
櫃門開,一股舊紙黴味湧出,像打開一座被掩埋的肺。
最上層是藍色卷宗,編號:JY20190714林驍。
她抽出,卻在同一格看見另一隻黃色檔案袋,編號:SY20000606沈重山。
——沈重山,她父親,2000年車禍亡。
她手指一抖,把兩隻袋子同時抽出,像抽出一對肋骨。
桌麵台燈亮起,她先翻開林驍。
第一頁,黑白照片:林驍穿灰色T恤,站在邊境埡口,陽光像刀,把他笑容削得鋒利。
側麵紅字:【臥底代號:Y2;對接人:周野】
沈鳶的指尖在“Y2”上摩挲,Y與Y,雙Y。
她繼續翻,看到一份“行動備忘”:
【2019.7.14 若Y2失聯,啟動備份臥底Y1。】
Y1是誰?沒有姓名。
她在頁腳發現一行鉛筆字,被橡皮擦得發毛,仍留痕跡:
“Y1已汙染,勿信。”
沈鳶眉心猛跳,她認出那是林驍的字——
三年前,她替他抄過解剖報告,他寫“已”字,總是把最後一捺拖得老長,像一把不肯回鞘的刀。
所以,林驍早知道自己會失聯,也早知道Y1被汙染。
汙染者是誰?
她抬頭,看見桌麵玻璃映出自己影子,臉被台燈光切得黑白分明,像一具等待簽名的屍體。
她繼續往深處翻,一份“屍檢附圖”掉落——
照片上,無名男屍右手小指缺失,斷麵整齊,骨縫隱約可見“Y”形切痕。
拍攝日期:2019.7.15。
——那是林驍失聯第二天。
沈鳶喉嚨發澀,像吞下一口福爾馬林。
她伸手去翻父親檔案,卻聽見“嘀——”一聲長鳴。
火警響了,老張給的二十分鍾,隻剩最後三十秒。
6火警00:00
天花板噴頭炸裂,水霧傾盆。
檔案紙遇水即溶,字跡暈開像黑雪。
沈鳶把林驍照片塞進內衣,把父親檔案整個塞進防水袋,拉鏈合上的瞬間,她聽見門外腳步——
皮靴,至少四雙,節奏整齊,像解剖錘敲骨。
“搜查!負二層有人闖入!”
沈鳶關掉台燈,抱緊檔案,翻身踩上窗台。
老式窗戶,上下推拉,外麵是四方天井,四層樓高,牆麵隻有一條5公分寬的裝飾腰線。
她深吸一口氣,把窗推到極限,抬腿跨出——
雨水瞬間澆透衣服,像一層移動的冰。
她背貼牆麵,手指扣住窗沿,腳尖踩住腰線,身體懸在黑夜與水泥之間。
樓下,手電筒像探照燈,掃過每一寸牆磚。
她不敢低頭,隻能看天——
雨幕割碎月光,像無數裂開的鏡子,每一片裏,都映著一隻斷指。
她咬緊牙關,慢慢橫向挪動,像壁虎,也像屍體在刀鋒上爬行。
一步、兩步……指尖被鐵皮窗框割破,血順腕流進袖口,與雨水混成淡粉色。
她數到第七步,腳下是B2層空調外機平台。
她鬆手,跳下,落地瞬間腳踝一扭,疼得像釘子釘進骨縫。
她不敢停,拖著腿鑽進空調井,鐵蓋拉下的刹那,光柱從她頭頂掃過。
黑暗裏,她抱緊檔案,聽見自己心跳——
咚、咚、咚——
像有人在空房間裏,敲一麵永遠沒人回應的牆。
7逃生00:20
空調井是L型通風管,盡頭連著地下車庫。
沈鳶匍匐前進,鐵皮割破膝蓋,血腥味混著灰塵,像舊戰場。
管道盡頭,鐵柵攔路,柵條間距十公分。
她卸下鞋帶,穿過刀片,做成簡易撬杆,利用杠杆原理,把柵條撐彎——
這是大學法醫格鬥課的小把戲,老師說過:
“當凶手追你時,你手裏的任何東西,都要能變成鑰匙或刀。”
柵條發出令人牙酸的“吱”,終於彎出可容一肩的縫隙。
她擠過去,像穿過產道,重生的第一口空氣,帶著汽油與老鼠尿味。
車庫燈光慘白,她抬頭,看見攝像頭紅燈一閃一閃。
她低頭,把兜帽壓得更低,一瘸一拐走向出口。
突然,一輛黑色商務車橫在通道,車燈亮起,像兩隻突然睜開的獸眼。
駕駛門開,走下來的人——
周野。
他穿黑色風衣,領口立得像刀背,雨水順著簷帽滴落,像血。
“沈鳶,”他聲音低啞,“我等你很久了。”
沈鳶僵住,右手悄悄摸向口袋——手術刀片還在。
周野卻抬起手,掌心向上,空空如也。
“別動刀,”他說,“我隻想給你看一樣東西。”
他另一隻手從懷裏抽出一份檔案,黃色,防水袋——
和她懷裏那隻,一模一樣。
沈重山,2000.6.6。
“你父親,”周野說,“是我師傅,也是林驍的引路人。”
“什麽意思?”沈鳶聽見自己聲音在抖。
“意思是——”周野抬頭,目光穿過雨幕,像在看很遠的地方,“我們三個,都是Y。”
車庫頂燈閃了幾下,突然熄滅。
黑暗裏,沈鳶聽見自己心跳,也聽見周野的下一句——
“Y1,是我。”
8Y100:35
燈再亮起時,周野已走到她麵前,半步之遙。
沈鳶聞到他身上的味道:雨水、煙草、以及極淡的福爾馬林——
那是解剖室特有的,死亡與保存混合的味道。
“2019年7月14日,”周野低聲說,“我親手把林驍送進毒巢,也親手把‘雙Y’刀痕刻進第一根斷指。我以為我能控製局麵,結果——”
他抬起右手,小指齊根缺失,骨縫陳舊,卻依稀可見“Y”形。
“我也被截肢了,”他說,“被我自己養的怪物。”
沈鳶的刀片在指間轉了一圈,終究沒有揮出。
“你為什麽現在才說?”
“因為今晚,你拿走了最後一塊拚圖。”
他指她懷裏的檔案。
“沈重山死於2000年,不是車禍,是眉先生第一代實驗。他發現了‘雙Y’種子,拒絕交出,被注射天使骨原型,方向盤失控,是副作用致幻。”
沈鳶眼前一黑,雨水突然變得很冷,像液態的針。
“你父親,是零號病人,也是——林驍的親生父親。”
世界在旋轉,車庫牆壁像解剖台,向她合攏。
她扶住牆,才意識到自己已淚流滿麵。
“林驍……知道?”
“昨晚才知道,”周野說,“所以他才會在戒指裏留下那行字——‘Y1已汙染,勿信。’”
“他信不過你?”
“他信不過我背後的係統。”
周野抬頭,看向攝像頭,紅燈仍在閃。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他說,“跟我走,或者——”
他掏出一張照片,遞給她。
照片裏,林驍被綁在椅子,右手小指鮮血淋漓,旁邊有人拿著小型電鋸。
“下一個小時,如果你不出現,第十二根斷指就會寄到你的解剖台。”
沈鳶把照片翻過來,背麵用血寫著一個地址:
“斷指村,老教堂。”
她抬頭,周野已拉開車門,做出“請”的手勢。
雨聲像無數細小的手指,敲打著車頂。
沈鳶握緊檔案,一步、一步,走向車門。
她知道,這一腳邁出去,她就再也回不到法醫室的無影燈下。
但她也知道,她早已沒有回頭路——
從第十一根斷指漂進碼頭那一刻起,她的命運,就被刻上了“Y”形刀痕。
車門關上的瞬間,車燈熄滅,商務車滑入雨夜,像一條無聲的黑魚。
車庫重歸寂靜,隻剩地上一灘淡粉色血水,被雨水一點點衝散,像一封從未寄出的自首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