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劍魂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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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劍魂不滅
    封賞大典後的第七天,周侍郎啟程回京。
    雲州城南門外,楊振武率領文武官員相送。儀式很隆重,但氣氛卻有些微妙——經過這些天的觀察,周侍郎對雲州的看法已經複雜到連自己都難以厘清。他既欣賞這裏的生機勃勃,又擔憂這種生機背後的獨立性;既敬佩百姓的自立精神,又害怕這種精神會蔓延開來,動搖朝廷的根基。
    車隊緩緩駛出城門。周侍郎坐在馬車裏,掀開窗簾,最後看了一眼雲州城。朝陽下的城牆泛著金輝,城門樓上“雲州”兩個大字格外醒目。更遠處,財武書院的工地已經立起了框架,腳手架上人影晃動,像是一座正在生長的新生命。
    他放下窗簾,靠在車廂壁上,閉上眼睛。
    “大人,”幕僚輕聲問道,“這次回京,奏折該如何寫?”
    周侍郎沒有睜眼,隻是緩緩說道:“如實寫。雲州軍民忠勇,楊振武治政有方,義商會教化有功,曉月……深明大義。”
    “那關於財武一脈……”
    “也如實寫。”周侍郎睜開眼睛,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就說,財有武雖死,其精神猶存。雲州百姓受其教化,民智已開,民力已聚。此乃雙刃之劍,用得好可固邊疆,用得不好……”
    他沒有說下去。
    幕僚會意,不再多問。
    馬車駛上官道,漸行漸遠。車轍在黃土路上留下深深的痕跡,又被春風揚起的塵埃逐漸掩埋。
    而此刻的雲州城裏,生活還在繼續。
    曉月拒絕了巾幗校尉的封號,但朝廷的賞賜——那一百兩黃金和百匹絹帛——她卻收下了。不是為自己,而是全部捐給了正在建設中的財武書院。
    “書院比任何官職都重要。”她對小蓮說,“官職隻是一時的榮耀,書院卻能影響一代又一代人。”
    小蓮看著她日漸成熟的臉龐,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擔憂。欣慰的是,這個當年在地窖裏發抖的小女孩,已經長成了有擔當、有見識的領袖;擔憂的是,樹大招風,曉月越是出色,就越可能成為某些人的眼中釘。
    “曉月,”小蓮說,“周侍郎雖然走了,但朝廷的眼睛還在看著我們。以後做事,要更加小心。”
    “我知道。”曉月點頭,“蓮姨,您放心。財先生教過我們,真正的力量不是張揚,是紮根。我會像那棵銀杏樹一樣,把根紮得深深的,但枝葉隻向著陽光生長。”
    她說的是財有武墓前的那棵銀杏。二十年前種下時隻是一株幼苗,如今已經亭亭如蓋,每到秋天,金黃的葉子落滿墳前,像是給那位逝者鋪上了一層溫暖的地毯。
    但曉月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和小蓮說話的時候,千裏之外的長安城裏,一場關於雲州、關於財有武、關於義商會的爭論,正在悄然展開。
    半個月後,長安,紫宸殿。
    早朝已經進行了一個時辰。龍椅上,年過六旬的皇帝麵色疲憊,但眼神依然銳利。他聽著朝臣們爭論不休,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扶手。
    爭論的焦點,正是周侍郎從雲州帶回的奏折。
    “陛下,”宰相王文淵出列,“周侍郎奏折所言,雲州百姓受財有武遺澤,民智已開,民力已聚,此固然可喜。然則教化之事,本當由朝廷主導,今民間自成一係,長此以往,恐生尾大不掉之患。”
    “王相此言差矣。”兵部尚書陳靖反駁,“雲州一戰,若非百姓自發組織,邊關早已失守。財有武雖死,其教化之功不可沒。依臣之見,朝廷不但不應猜忌,反應推廣此法,於各州設立民團,以補官兵之不足。”
    “推廣?”王文淵冷笑,“陳尚書可知道,那財武學堂教的是什麽?不是聖賢經典,不是忠孝節義,而是算術、農技、醫藥,甚至還有……武藝!此等教化,與朝廷正統背道而馳。若任其蔓延,將來百姓隻知有財有武,不知有皇上,隻知有義商會,不知有朝廷,該當如何?”
    “王相未免危言聳聽。”陳靖針鋒相對,“財有武去世二十年,其門生遍布天下,可有一人不對?可有一人作亂?相反,雲州百姓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保衛的是大周的江山!這樣的百姓,朝廷應當信任,而非猜忌!”
    “防微杜漸……”
    “因噎廢食……”
    朝堂上吵成一團。皇帝揉了揉眉心,終於開口:“夠了。”
    聲音不大,但滿殿立刻安靜下來。
    “雲州之事,朕知道了。”皇帝緩緩說道,“財有武此人,朕當年見過。確有才學,也確有一顆為民之心。可惜……不識時務。”
    他頓了頓:“但他已死二十年,如今爭論一個死人,有何意義?重要的是當下。周侍郎的奏折裏說,那個叫曉月的女子,拒絕了巾幗校尉之封,卻請求朝廷減免雲州賦稅,撥款重建——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周侍郎出列,“臣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倒是個明白人。”皇帝點點頭,“那就準其所請:雲州減免三年賦稅,撥款五十萬兩用於重建。至於義商會……賜匾褒獎即可,不必過多幹涉。”
    “陛下聖明!”陳靖等人齊聲道。
    王文淵還想說什麽,但看到皇帝疲憊的眼神,終究把話咽了回去。
    退朝後,幾位重臣走出紫宸殿。陽光刺眼,照得漢白玉台階一片雪白。
    “王相,”陳靖走到王文淵身邊,壓低聲音,“您何必對一群百姓如此忌憚?”
    王文淵看了他一眼,冷冷道:“陳尚書,你隻看到了雲州守住了,卻沒看到守住雲州的是誰。不是官兵,是百姓——是那些被財有武教化的百姓。今天他們能守城,明天就能……”
    “就能什麽?”陳靖追問。
    王文淵沒有回答,隻是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陳靖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湧起一股不安。他知道,這場爭論還沒有結束。廟堂上的暗流,往往會變成江湖上的驚濤。
    又過了一個月,已是初夏。
    雲州的重建工作進行得如火如荼。朝廷的五十萬兩撥款到了,楊振武親自監督,每一筆錢都用在刀刃上:重建被毀的房屋,修繕道路橋梁,發放陣亡者撫恤,安置傷殘者……
    財武書院的主體建築也完工了。那是一座三進的大院,青磚灰瓦,樸素而大氣。正門上掛著禦賜的“忠義可風”匾額,但進門後的影壁上,刻的卻是財有武《財武經》中的一句話:“劍不在手中,而在心裏;財不在囊中,而在手上。”
    書院裏分設四個院:文院教識字算數,武院教基礎防身術,工院教各種實用技藝,醫學院教醫藥常識。學生不分男女老少,隻要願意學,都可以來。學費全免,食宿自理——但義商會設立了“助學基金”,貧困者可以申請補貼。
    開學那天,來了三百多名學生。最大的六十多歲,是個老木匠,想來學學新式家具的做法;最小的才六歲,被父母送來識字。曉月站在講台上,看著下麵一張張充滿期待的臉,心中湧起一股熱流。
    “各位同學,”她開口,聲音清亮,“從今天起,你們就是財武書院的第一批學生。在這裏,你們會學到很多有用的東西:識字、算賬、種地、看病、做手藝……甚至包括,如何在危難時刻保護自己和家人。”
    她頓了頓:“也許有人會問,學這些有什麽用?能考科舉嗎?能當官嗎?我告訴你們:不能。但學了這些,你們就能活得更好,更有尊嚴。你們不會再因為不識字被人騙,不會再因為不懂算數吃虧,不會再因為一點小病就傾家蕩產,不會再在危險來臨時束手無策。”
    “這就是財先生當年創辦義商會的初衷:讓普通人也有力量。”曉月眼中閃著光,“而今天,這座書院,就是這種精神的延續。我希望,從這裏走出去的每一個人,都能成為一顆種子,把你們學到的,教給更多的人。”
    掌聲雷動。
    開學典禮結束後,曉月回到書院後院自己的房間。她剛推開門,就看見桌上放著一封信。
    信沒有署名,但封口處蓋著一個特殊的印記:一柄劍,穿過一枚銅錢。
    曉月心中一凜。這是義商會最高級別的密信印記,隻有遇到重大事情時才會使用。
    她關上門,拆開信。信很短,隻有一行字:
    “北邙山有異動,疑與財先生遺物有關。速來。”
    落款是一個“李”字。
    李?曉月皺眉思索。義商會中姓李的高層不多,能使用這個印記的更是寥寥無幾。突然,她想起一個人——李昭。財有武當年的同門,後來的對手,晚年的……朋友?
    但李昭不是已經去世多年了嗎?
    曉月拿著信,找到小蓮。小蓮看後,臉色變得凝重。
    “這是李昭生前留下的聯絡方式。”小蓮說,“他去世前跟我說過,如果有一天這個印記出現,就說明有大事發生,關係到財先生的遺澤。”
    “可李昭前輩已經……”
    “他雖死,但他留下的人還在。”小蓮沉吟道,“李昭晚年掌管朝廷密諜司,雖然表麵上與江湖斷絕往來,但暗地裏一直在關注財先生一脈的動向。這封信,應該是他的舊部發出的。”
    “北邙山……”曉月思索,“那裏有什麽?”
    “財先生去世後,赤霄劍靈消散,他的佩劍被埋在了青石鎮的老槐樹下。”小蓮說,“但除了那柄劍,財先生還有一些遺物不知所蹤。其中最重要的,是他晚年編寫的《財武經》全本。”
    “全本?我們現在用的不是全本嗎?”
    “不是。”小蓮搖頭,“我們現在用的《財武經》,是財先生去世後,弟子們根據記憶整理出來的,隻有七成內容。真正的全本,據說記錄了財先生畢生所學,包括一些……不容於世的法門。”
    “不容於世?”
    “財先生晚年悟出了一套獨特的修行法門,不依賴靈根,不依賴丹藥,隻靠對天地萬物的理解和運用。”小蓮壓低聲音,“這套法門如果流傳開來,可能會顛覆現有的修真體係。所以財先生臨終前,將全本封存,隻留了一句話:‘待有緣人,待恰當時’。”
    曉月倒吸一口涼氣。她突然明白,為什麽朝廷對財有武一脈如此忌憚了。如果真有這樣一種修行法門,能讓普通人也能獲得力量,那現有的秩序——修真者高高在上,凡人俯首聽命——將被徹底打破。
    “蓮姨,您的意思是,北邙山的異動,可能和《財武經》全本有關?”
    “很有可能。”小蓮點頭,“李昭生前一直在暗中保護財先生的遺澤。他去世後,他的舊部繼承了這個使命。現在他們發出預警,說明事情已經嚴重到他們無法單獨處理的程度。”
    曉月握緊手中的信:“那我去一趟。”
    “太危險了。”小蓮擔憂地說,“北邙山在漠北,靠近蠻族的地界。而且如果真有人盯上了《財武經》全本,那來者絕非善類。”
    “正因為危險,我才更要去。”曉月堅定地說,“財先生的遺澤,不能落入歹人之手。而且……我也想知道,財先生留下的全本,到底記載了什麽。”
    小蓮看著她,知道勸不住。這個姑娘看起來文靜,骨子裏卻和當年的財有武一樣執拗。
    “既然你決定了,那我也不攔你。”小蓮說,“但你不能一個人去。帶上疾風營的精銳,另外……把這個帶上。”
    她從懷裏掏出一塊玉佩。玉佩是普通的青玉,雕成一柄小劍的形狀,劍身上刻著一個“財”字。
    “這是財先生生前隨身佩戴的玉佩,雖然不是什麽法寶,但或許……能給你一些指引。”
    曉月接過玉佩。觸手溫潤,仿佛還帶著體溫。
    “我明天就出發。”
    三天後,曉月帶著二十名疾風營精銳,踏上了前往北邙山的路。
    同行的還有石頭——這小子死活要跟來,說“曉月姐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曉月拗不過他,隻好答應。
    一行人扮作商隊,出了雲州,向北而行。越往北走,人煙越稀少,景色也越荒涼。初夏的南方已是綠意盎然,這裏卻還是春寒料峭,草地上甚至還有未化的殘雪。
    曉月騎在馬上,手中握著那塊玉佩。說來奇怪,越往北走,玉佩就越溫熱,仿佛在回應著什麽。
    第七天傍晚,他們抵達了北邙山腳下。
    北邙山其實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連綿的山脈。這裏地勢險要,氣候惡劣,常年雲霧繚繞,人跡罕至。按照地圖標記,他們要找的地方在山脈深處的一處山穀。
    “曉月姐,你看!”石頭忽然指著前方。
    曉月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隻見遠處的山坳裏,隱約有火光閃爍。不是一點兩點,而是一片,像是有人在紮營。
    “有人比我們先到了。”曉月沉聲道,“下馬,徒步前進。石頭,你帶五個人從左側迂回;張大哥,你帶五個人從右側包抄;剩下的人跟我來。記住,沒有我的信號,不要輕舉妄動。”
    眾人領命,迅速分散。
    曉月帶著剩下的十個人,借著夜色和地形的掩護,悄無聲息地靠近那片火光。
    近了,更近了。她躲在一塊巨石後麵,探頭望去。
    那是一個臨時營地,大約有三十多頂帳篷。營地裏人來人往,看裝束不像是普通人——有穿道袍的,有穿勁裝的,甚至還有幾個穿著蠻族的服飾。更讓曉月心驚的是,營地中央豎著一麵旗,旗上繡著一個猙獰的鬼頭。
    “是‘幽冥教’的人。”旁邊一個老隊員低聲說,“魔修餘孽。”
    曉月心中一沉。幽冥教是二十年前被財有武擊潰的魔修勢力,本以為已經銷聲匿跡,沒想到又死灰複燃。而且看這陣勢,來的人不少,其中不乏高手。
    她仔細觀察,發現營地後方有一座山洞,洞口有重兵把守,隱約可見洞內有微弱的光芒透出。
    “東西可能就在那個山洞裏。”曉月判斷,“但硬闖不行,對方人多勢眾,我們不是對手。”
    正思索間,忽然營地一陣騷動。一個黑袍人從最大的帳篷裏走出來,周圍的人都恭敬地行禮。借著火光,曉月看清了那人的臉——四十多歲,麵色蒼白,左臉有一道猙獰的傷疤,從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
    “是‘鬼麵書生’厲無痕!”老隊員倒吸一口涼氣,“幽冥教的副教主,二十年前那場大戰中僥幸逃生,這些年一直在暗處活動。沒想到他竟然親自來了。”
    厲無痕走到山洞前,對守衛說了幾句什麽。守衛點頭,讓開道路。厲無痕走進山洞,片刻後出來,手裏捧著一個木盒。
    即使隔著這麽遠,曉月也能感覺到木盒中散發出的特殊氣息——那是一種溫暖而堅定的力量,與周圍陰冷的魔氣格格不入。
    “是財先生的東西。”曉月可以肯定。
    厲無痕捧著木盒,臉上露出貪婪的神色:“二十年了……財有武,你死了二十年,終於讓我找到了你的秘密。有了《財武經》全本,我就能培養出不依賴靈根的修士大軍,到時候,整個修真界,不,整個天下,都將是我的!”
    他的聲音在夜風中飄蕩,帶著瘋狂和野心。
    曉月握緊了劍柄。不行,絕不能讓這東西落入魔修之手。
    但怎麽奪回來?硬搶是送死,智取……對方守衛森嚴,怎麽智取?
    就在這時,懷中的玉佩忽然劇烈發熱。曉月一愣,取出玉佩,發現玉佩正在發出柔和的青光。更讓她驚訝的是,玉佩上的小劍仿佛活了過來,劍尖指向山洞的方向。
    “難道……”曉月心中一動,“玉佩在指引我?”
    她仔細觀察地形。山洞位於一麵陡峭的山崖下,崖壁上爬滿了藤蔓。如果從山頂垂下繩索,或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山洞。
    但問題是,山洞裏有什麽?守衛情況如何?萬一打草驚蛇,就全完了。
    正猶豫間,忽然營地東側傳來一聲慘叫——是石頭他們被發現了!
    “敵襲!”營地頓時亂成一團。
    厲無痕臉色一沉:“什麽人?敢來壞我好事!”他將木盒交給身邊的手下,“看好東西,我去看看。”
    機會!
    曉月當機立斷:“張大哥,你們在這裏製造混亂,吸引注意力。我趁機進山洞!”
    “太危險了!”
    “沒時間了!執行命令!”
    曉月說完,身形一閃,如狸貓般竄了出去。她借著營地的混亂,繞到山崖背麵,找到一處藤蔓最密的地方,開始向上攀爬。
    崖壁很陡,但好在藤蔓粗壯。曉月從小就爬山采藥,身手敏捷,不一會兒就爬到了半山腰。從這裏往下看,營地裏的戰鬥已經打響。石頭他們且戰且退,試圖將敵人引開。
    但幽冥教的人太多了,很快就把他們包圍起來。
    “堅持住……”曉月咬牙,加快了速度。
    終於,她爬到了山頂。山頂有一處裂縫,正好對著山洞的上方。曉月取出繩索,一頭係在岩石上,另一頭係在腰間,然後順著裂縫緩緩下降。
    下降的過程驚險萬分。裂縫很窄,僅容一人通過,岩壁粗糙,不時有碎石掉落。曉月屏住呼吸,一點一點往下挪。
    不知過了多久,腳終於觸到了實地。她解開繩索,發現自己站在山洞深處的一個角落。這裏堆著一些雜物,看樣子是幽冥教的人存放物資的地方。
    山洞很大,深處有火光。曉月悄無聲息地摸過去,躲在一堆箱子後麵,探頭觀察。
    山洞中央是一個石台,台上放著那個木盒。木盒旁邊站著兩個守衛,都是築基期的修士,實力不弱。
    更麻煩的是,石台周圍布著一層淡淡的黑氣——是防護陣法。
    硬闖不行,隻能智取。曉月想了想,從懷裏掏出一包藥粉。這是財武醫學院特製的“迷魂散”,無色無味,吸入後能讓人短暫昏迷。本來是用於救治發狂的病人,現在卻成了最好的武器。
    她將藥粉撒在帕子上,然後從地上撿起一塊小石子,朝山洞另一側扔去。
    “啪嗒。”
    “什麽聲音?”一個守衛警覺地轉身。
    就在他轉身的瞬間,曉月從藏身處閃出,帕子一揮,藥粉彌漫開來。兩個守衛還沒反應過來,就軟軟地倒了下去。
    曉月不敢耽擱,立刻衝向石台。但就在她觸碰到木盒的刹那,周圍的防護陣法突然亮起刺目的黑光!
    “不好!”曉月心知中計,這陣法不隻是防護,還有警報功能!
    果然,山洞外傳來厲無痕的怒吼:“有人闖進去了!快!”
    曉月一咬牙,不顧陣法反噬,強行將木盒抱在懷裏。黑光如刀,割破了她的手臂,鮮血直流。但她死死抱住木盒,轉身就朝來時的裂縫跑去。
    剛跑到裂縫下,洞口已經湧進了大批魔修。
    “在那裏!抓住她!”
    箭矢如雨射來。曉月躲閃不及,左肩中了一箭。劇痛傳來,但她沒有停下,抓住繩索就開始向上爬。
    “想跑?”厲無痕冷笑一聲,身形如鬼魅般追來,一掌拍向曉月的後背。
    危急關頭,曉月懷中的木盒突然爆發出耀眼的金光!金光形成一個護罩,擋住了厲無痕這一掌。反震之力讓厲無痕倒退三步,麵露驚駭。
    “這是……財有武的護體劍意?!怎麽可能,他已經死了二十年了!”
    曉月也愣住了。她低頭看向木盒,發現盒蓋不知何時打開了一條縫,裏麵透出的不是書卷,而是一柄劍——一柄古樸的青銅短劍,劍身上刻著兩個字:“赤心”。
    這不是赤霄,但氣息卻如此熟悉。
    來不及多想,曉月借著金光的保護,飛快地向上爬。厲無痕想要追擊,但金光形成的護罩擋住了去路。他隻能眼睜睜看著曉月消失在裂縫中。
    “追!給我追!她受了傷,跑不遠!”
    曉月爬出裂縫,解開繩索,抱著木盒朝山下狂奔。身後追兵的聲音越來越近,左肩的傷口血流不止,視線開始模糊。
    不行……不能倒在這裏……
    她咬破舌尖,用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但失血過多,體力已經透支。
    就在她快要倒下時,前方忽然出現幾個人影——是石頭他們!
    “曉月姐!”石頭衝過來扶住她,“你受傷了!”
    “快走……追兵來了……”
    石頭二話不說,背起曉月就跑。其他人斷後,邊戰邊退。
    但幽冥教的人太多了,很快就將他們包圍在一處懸崖邊。
    “放下東西,留你們全屍。”厲無痕緩緩走來,眼中閃著陰冷的光。
    曉月從石頭背上下來,站穩,右手握著那柄從木盒中取出的青銅短劍。劍很輕,卻給人一種無比踏實的感覺。
    “財先生的東西,不能給你們。”她一字一句地說。
    “那就死吧!”厲無痕一揮手,魔修們一擁而上。
    戰鬥瞬間爆發。疾風營的隊員們雖然勇猛,但實力懸殊,很快就落了下風。不斷有人倒下,鮮血染紅了崖邊的草地。
    曉月揮舞著短劍,劍法並不精妙,但每一劍都帶著一種奇異的力量——不是真氣,不是靈力,而是一種堅定的意誌。劍鋒所過之處,魔氣退散。
    厲無痕越看越心驚。這柄劍……這劍法……明明很普通,卻隱隱克製他的魔功。
    “都讓開!”他大喝一聲,親自出手。
    厲無痕是金丹期修士,雖然當年被財有武重傷後修為大損,但也不是曉月能抗衡的。他一掌拍出,黑氣化作一隻巨爪,抓向曉月。
    曉月橫劍格擋。“當”的一聲,短劍劇烈震顫,她整個人被震飛出去,重重摔在崖邊,一口鮮血噴出。
    “曉月姐!”石頭想要衝過來,卻被幾個魔修纏住。
    厲無痕一步步走近:“把劍給我。”
    曉月撐著劍站起來,擦了擦嘴角的血。她的視線已經模糊,但握著劍的手依然堅定。
    “財先生說過,”她緩緩說道,“劍不在手中,而在心裏。隻要心裏有這把劍,你就奪不走。”
    “死到臨頭還嘴硬。”厲無痕冷笑,伸手抓向短劍。
    就在他的手指即將觸碰到劍身的刹那,異變突生!
    青銅短劍忽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不是金光,也不是青光,而是一種溫暖的白光,像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像母親輕撫孩子的手,像寒冬裏的一爐炭火。
    光芒中,一個虛幻的身影緩緩浮現。
    那是一個青衫男子,麵容模糊,但身姿挺拔,氣度從容。他站在曉月身前,就像一座山,擋住了所有的風雨。
    “財……財有武?!”厲無痕臉色大變,連連後退。
    不隻是他,所有的魔修都驚呆了。二十年前那場大戰,財有武燃燒劍靈、焚盡魔焰的一幕,至今仍是他們的噩夢。
    “不可能……你已經死了……魂飛魄散了……”厲無痕的聲音在顫抖。
    虛幻的身影沒有回答,隻是緩緩抬手。隨著他的動作,曉月手中的短劍自動浮起,懸在半空。
    “赤心劍,誅邪。”一個溫和而堅定的聲音響起,不是從身影口中,而是從劍中,從空氣中,從每個人的心裏。
    短劍化作一道白光,射向厲無痕。
    厲無痕想要抵擋,但所有的魔功在白光麵前都如冰雪消融。他慘叫一聲,胸口被白光洞穿,整個人如斷線的風箏般倒飛出去,摔在地上,生死不知。
    其他的魔修見狀,嚇得魂飛魄散,四散奔逃。
    白光沒有追擊,而是緩緩收斂,重新化作短劍,落回曉月手中。虛幻的身影也漸漸消散,但在完全消失前,他回頭看了曉月一眼。
    雖然看不清麵容,但曉月能感覺到,那眼神中充滿了欣慰和鼓勵。
    然後,身影徹底消失,仿佛從未出現過。
    崖邊一片寂靜。疾風營的隊員們麵麵相覷,都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曉月姐……剛才那是……”石頭結結巴巴地問。
    曉月看著手中的短劍,劍身上的“赤心”二字微微發光。她忽然明白了。
    這不是財有武的魂魄——魂魄早已消散。這是他的劍意,是他留在世間最後的一縷執念,守護著重要的東西,等待著合適的人。
    “是財先生在保護我們。”她輕聲說。
    懷中的木盒忽然自動打開。裏麵沒有《財武經》全本,隻有一封信,信上放著一枚鑰匙。
    曉月展開信,是財有武的筆跡:
    “見此信者,當為有緣人。
    《財武經》全本,不在盒中,在天下。我所悟之道,已散於民間,融於生活。識字算數是經,醫藥農技是經,團結互助是經,自強不息是經。
    若有人尋‘秘籍’以圖捷徑,則非我同道。
    若有人願腳踏實地,教化眾生,則處處皆可見我經義。
    此鑰匙可開青石鎮老槐樹下石匣,匣中無寶,僅我日常筆記數冊,記錄所思所想,供後來者參考。
    記住:真正的傳承,不在書卷,在人心。
    財有武 絕筆”
    信紙在曉月手中微微顫抖。她終於明白了。
    財有武根本就沒有留下什麽“絕世秘籍”。他畢生所學,早已通過義商會、通過財武學堂、通過千千萬萬受他影響的人,傳播開來,生根發芽。所謂的“全本”,不過是個幌子,是為了篩選真正理解他理念的人。
    而那些執著於尋找“秘籍”的人,從一開始就走錯了路。
    “曉月姐,我們現在怎麽辦?”石頭問。
    曉月收起信和鑰匙,看著東方天際泛起的魚肚白。一夜驚險,終於迎來了黎明。
    “回去。”她說,“回雲州,回書院。財先生已經把最重要的東西都留給我們了,剩下的,要靠我們自己。”
    她最後看了一眼北邙山。山巒在晨霧中若隱若現,仿佛藏著無數的秘密。
    但曉月知道,真正的秘密,不在深山裏,在人間煙火中,在百姓的笑臉上,在每一個願意幫助他人的人的心裏。
    就像財有武說的:劍不在手中,而在心裏。
    隻要心裏有那把劍,路就不會走錯。
    她握緊赤心劍,轉身走向來路。身後,朝陽正從山巔升起,金色的陽光灑滿大地,也灑在她堅定的背影上。
    新的一天開始了。
    而這條路,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