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神醫與第一個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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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生艦像一片樹葉,被星際戰場的餘波吹得搖晃。舷窗外,兩艘商船正在被六艘星盜快艇圍攻,能量炮的火光在真空中無聲綻放,炸開的金屬碎片如慢動作般飄散。
雷克緊握操縱杆,手指關節發白:“你瘋了?!衝進戰場中心是自殺!”
“左側那艘商船,看到沒有?”墨塵指著雷達屏幕,“型號‘信天翁級’,民用改裝的武裝商船。它的引擎護盾已經過載,但艦體結構完整。如果我們能——”
話音未落,一發流彈擊中逃生艦側舷,船體劇烈震動。警報尖叫。
“護盾隻剩30%!”雷克吼道,“再挨一下就完了!”
“那就別挨。”墨塵解開安全帶,“我來開。”
“你——”
“我在宗門開過飛梭。”墨塵擠進駕駛座——這是假話,他前世隻偷開過一次,差點撞山。但有時候,謊言的底氣比真相更管用。
雷克遲疑了一秒,讓出位置。
墨塵握住操縱杆的瞬間,手腕上的暗紅色紋身活了。無數細小的觸須從紋身裏延伸出來,鑽進操縱台接口。屏幕上的數據流突然加速,逃生艦的各個係統狀態如潮水般湧入墨塵腦海。
不是他在駕駛,是“它”在駕駛。
“你連接了飛船係統?”墨塵在心裏問。
“能量結構……可以解析……可以控製……”蛋的意識清晰而冷靜,“這艘船的科技水平,相當於神代文明的玩具。”
逃生艦猛地側翻,躲過三發交叉射擊。動作流暢得不像是機械操作,更像是生物本能。
雷克死死抓住座椅:“這是什麽駕駛技術?!”
“我的幻獸在幫忙。”墨塵簡短回答,眼睛緊盯著戰場態勢圖。
蛋不僅連接了飛船,還在掃描整個戰場:六艘星盜快艇,兩艘已重傷但仍在開火,四艘完好;兩艘商船,一艘引擎癱瘓正在漂流,一艘還在抵抗但護盾即將崩潰;戰場邊緣,還有一些金屬殘骸和……
“那裏。”墨塵指著戰場十點鍾方向,一片密集的金屬碎片區,“有東西藏在裏麵。”
雷達沒有顯示,但蛋的生命感知捕捉到了微弱的生物信號。
“小型飛船……生命體征一個……”蛋匯報,“受傷……虛弱……”
“靠過去。”
“墨塵,那是碎片區!”雷克指著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撞擊預警,“撞上任何一塊都能要我們的命!”
“不會撞上。”墨塵說。
逃生艦如遊魚般鑽進碎片區,在金屬殘骸的縫隙間穿梭。每一次轉向都精確到厘米,每一次加速都避開可能的碰撞。這不是人類能做到的操作,是蛋對空間和軌道的絕對計算。
三十秒後,他們看到了目標。
一艘老舊的醫療船,船體側麵噴著褪色的紅十字標誌,但外殼上布滿了撞擊坑和能量灼痕。它的引擎熄火,靜靜漂浮在一塊較大的戰艦殘骸陰影裏,像是刻意躲藏。
“醫療船?”雷克皺眉,“這種戰場怎麽會有醫療船?”
“救人。”墨塵讓逃生艦緩緩靠近,兩船對接艙門對準。
對接程序啟動時,蛋突然傳來警告:“船內……能量反應異常……不是幻獸……也不是科技武器……”
“是什麽?”
“未知……但很強……”
氣密門滑開。
醫療船內部比外麵看起來更破舊,走廊牆壁上掛著老式的熒光燈管,光線昏暗。空氣裏彌漫著消毒水和某種草藥混合的味道,還有……血腥味。
“有人嗎?”雷克端著槍,率先踏入。
沒有回應。
三人——墨塵、雷克、醫生——緩緩前進。沈玄他們留在逃生艦上,以防萬一。
走廊盡頭是一扇虛掩的門,門縫裏透出微弱的黃光。
墨塵推開門。
房間像是個臨時手術室,中央擺著一張金屬手術台,台邊站著一個人。
那人背對他們,穿著沾滿血跡的白大褂,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的手臂上布滿了暗青色的詭異紋身——不是裝飾,更像是皮膚下的血管異變。他正低頭處理手術台上的傷員,手速快得看不清動作。
傷員是個星盜,胸口被能量武器燒穿了個洞,內髒都看得見。但白大褂的手按在傷口邊緣,掌心釋放出淡綠色的光芒,那光芒所過之處,焦黑的皮肉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再生。
不是現代醫療技術。
也不是幻獸能力。
“退後。”白大褂突然開口,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別踩到我的藥。”
墨塵低頭,這才發現地麵散落著幾十種曬幹的草藥和礦物,擺成某種複雜的圖案,像是陣法。
修仙界的療傷陣法?
不對,細節不同,但原理相似。
“秦槐醫生?”雷克試探性問。
白大褂動作一頓,緩緩轉身。
那是個看起來四十多歲的男人,麵容憔悴,眼窩深陷,但眼睛亮得嚇人,像兩顆燒紅的炭。他的左臉有一道陳年傷疤,從眉骨斜拉到嘴角,讓他的表情永遠像是在冷笑。
“認識我?”秦槐打量雷克,“‘黑星’傭兵團的雷克。三年前在邊境星域,我幫你取過肩胛骨裏的彈片。”
“您還記得。”雷克鬆了口氣,“這是墨塵,我們需要——”
“墨家的人。”秦槐打斷他,目光鎖定墨塵手腕上的暗紅色紋身,“還有……那個東西。”
他放下手中的手術工具,走近幾步。手術台上的星盜還在昏迷,但胸口的洞已經愈合了大半。
“讓我看看。”秦槐伸手。
墨塵本能地後退,但秦槐的手快如閃電,已經扣住了他的手腕。暗紅色的紋身突然暴起,觸須刺向秦槐的手掌——
卻被一層淡綠色的光膜擋住了。
“安靜。”秦槐對紋身說,聲音裏帶著某種詭異的韻律。紋身的攻擊性居然真的減弱了,觸須緩緩縮回。
“你對它做了什麽?”墨塵想抽回手,但秦槐的手像鐵鉗。
“安撫。”秦槐盯著紋身,眼神狂熱,“神代遺物,完整度87%,能量融合率……不可思議,竟然和宿主達到了初步共生。小子,你知道你撿到了什麽嗎?”
“不知道。”墨塵實話實說。
“這是‘饕餮之種’。”秦槐鬆開手,“神代文明最頂級的生物兵器原型之一,理論上可以無限吞噬進化,最終形態能吞食行星。但所有記錄都顯示,這東西根本無法與碳基生命共生——它會吞噬宿主。你是怎麽活下來的?”
墨塵想起契約時的血契:“我用了一種古老的儀式。”
“血祭?不對,血祭隻會加速它反噬。”秦槐繞著他走了一圈,“你身上有某種……違和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該有的能量波動。”
墨塵心頭一緊。這醫生能看出他是穿越者?
“不過這不重要。”秦槐回到手術台邊,開始收拾工具,“重要的是,你急需治療。你,和你帶來的那些人。”
“你怎麽知道——”
“你的幻獸告訴我的。”秦槐指了指墨塵手腕,“它在持續吸收你身體的能量來維持自身,同時反饋給你的能量又過於狂暴,你的經脈——或者用現代術語,你的能量循環係統——已經出現多處暗傷。不及時處理,半年內必死。”
墨塵沉默。他確實感覺到,每次蛋反饋能量時,體內都有刺痛感,隻是之前一直以為是正常反應。
“你能治?”
“能。”秦槐說,“但你得答應我兩個條件。”
“說。”
“第一,讓我研究你的幻獸。每周一次,每次兩小時,我需要記錄它的進化數據和與你的共生狀態。”秦槐從藥櫃裏取出幾個瓶子,開始調配某種藥膏,“第二,幫我找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
“一種藥材,‘星髓草’。”秦槐把調好的藥膏抹在星盜剩餘的傷口上,傷口立刻結痂,“隻生長在超高重力星球的礦脈深處,是治療深層神經損傷的關鍵材料。我需要它來完善我的研究。”
“研究什麽?”
秦槐抬頭,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讓死人複活。”
房間突然安靜。
雷克咽了口唾沫:“醫生,您開玩笑吧?”
“我從不開玩笑。”秦槐指了指手術台上已經呼吸平穩的星盜,“他送來時心髒停跳了四分鍾,大腦缺氧。常規醫療技術最多保住植物人狀態。但我用古醫術配合特殊藥劑,不僅救活了他,還能讓他恢複完整意識——代價是記憶力會有少量缺失。”
古醫術。
墨塵捕捉到這個詞:“你從哪裏學來的?”
“另一個問題,需要額外收費。”秦槐擦幹淨手,“現在,決定。治,還是不治?”
墨塵看向雷克。傭兵壓低聲音:“秦槐是黑市上有名的‘鬼醫’,要價高但技術確實邪門。據說他治好過被判定終身癱瘓的傭兵,也讓幾個本該死透的人多活了幾年。但……他的治療方法有時候會留下後遺症。”
“什麽後遺症?”
“說不清。有人痊愈後性格大變,有人多了奇怪的夢,還有人……”雷克頓了頓,“身上長了不該長的東西。”
墨塵看向手術台上的星盜。那人的傷口已經幾乎看不見,但皮膚下隱約有淡綠色的紋路在流動,和秦槐手臂上的紋身類似。
“治療需要多久?”
“你,三小時。”秦槐說,“你的同伴們,傷勢不同,時間不同。最嚴重的兩個——腰部以下骨骼粉碎,神經斷裂——需要至少一周的持續治療,外加星髓草才能完全恢複。”
“如果找不到星髓草呢?”
“他們能活,但會終身癱瘓。”秦槐語氣平淡,“所以,你最好能找到。”
墨塵看向舷窗外。戰場已經接近尾聲,一艘商船被徹底擊毀,另一艘投降,星盜快艇正在接管。
“這裏不安全了。”雷克說,“星盜很快會打掃戰場,發現我們。”
“那就換個地方。”秦槐走到控製台前,在老舊的麵板上輸入一串代碼。醫療船的引擎居然重新啟動,發出沉悶的轟鳴。
“你的船不是壞了嗎?”醫生驚訝。
“裝的。”秦槐說,“我在躲人。但現在看來,躲不掉了,不如做筆交易。”
他看向墨塵:“我的醫療船有短途躍遷能力,能帶你們去一個安全的地方——垃圾星‘碎骨’,我在那裏有個診所。到那裏之後,我給你的人治療,你幫我找星髓草。成交?”
墨塵思考了五秒。
“成交。”
“明智。”秦槐按下啟動按鈕,“現在,去把你的同伴帶過來。治療從今天開始。”
“等等。”墨塵說,“星盜還在外麵。”
“哦,那個。”秦槐走到通訊器前,調整頻率,“‘血牙’的老大,聽得到嗎?”
頻道裏傳來粗魯的回應:“誰?!報上名號!”
“秦槐。三年前幫你弟弟接回過斷手的那位。”
短暫的沉默。
然後聲音變得恭敬:“秦醫生!您怎麽在這兒?”
“路過,撿了幾個傷員。”秦槐說,“現在我要帶人走,行個方便?”
“當然!當然!”星盜頭子連聲答應,“需要護航嗎?”
“不用。另外,那艘完好的商船,留一半貨物給他們逃生用,算是我的診金。”
“這……是,聽您的!”
通訊切斷。
雷克目瞪口呆:“星盜這麽聽你的話?”
“救命之恩,在黑市比任何合同都管用。”秦槐走回手術台,開始收拾,“現在,搬人。我們二十分鍾後躍遷。”
回逃生艦的路上,雷克低聲對墨塵說:“這醫生不簡單。他不僅醫術邪門,在黑市的影響力也大得驚人。跟他合作,得小心。”
“我知道。”墨塵說,“但他能治好沈玄他們。”
“代價呢?”雷克問,“你真相信他隻是想研究你的幻獸?”
墨塵沒回答。
他當然不信。但他沒得選。
回到逃生艦,墨塵把情況簡單告訴了沈玄和沈月。沈月聽到小晨小羽有希望痊愈時,眼眶瞬間紅了。沈玄則更警惕:“這個秦槐,可信嗎?”
“不可信。”墨塵實話實說,“但他能治你們。這就夠了。”
“如果治療有陷阱——”
“那也是我的事。”墨塵打斷他,“你們活下來,我才有報仇的資本。所以,必須治。”
沈玄沉默,最終點頭。
眾人轉移到醫療船。秦槐的船內部空間比外麵看起來大,有好幾個房間,甚至有個簡易的醫療艙——雖然設備老舊,但功能齊全。
秦槐先給沈玄做了檢查。
“幻獸‘瀾鯨’,水屬性,成年期。受到血蟒的恐懼衝擊,靈魂鏈接受損。”秦槐用一支發光的探針在沈玄額頭掃描,屏幕上顯示出複雜的能量圖,“常規治療需要三個月靜養。我用古醫術配合精神修複藥劑,可以縮短到一周,但會有副作用。”
“什麽副作用?”
“短期內對火屬性幻獸的耐受性下降,遇到火係敵人時,你的幻獸戰鬥力會打七折。”秦槐調配藥劑,“能接受嗎?”
沈玄咬牙:“能。”
“好,躺下。”
接下來的過程,墨塵全程觀看。
秦槐的治療方式確實“邪門”。他不用現代醫療儀器,而是用銀針刺入沈玄的穴位——和修仙界的針灸很像,但刺入後,針尾會釋放出淡綠色的能量流。同時,秦槐嘴裏念念有詞,像是某種咒文,聲音的韻律讓房間裏的空氣都開始波動。
一小時後,治療結束。
沈玄坐起來,臉色明顯好轉。他嚐試召喚瀾鯨,淡藍色的光暈浮現,雖然還沒完全凝實,但比之前穩定多了。
“每天治療一次,連續七天。”秦槐收起銀針,“期間禁止激烈戰鬥,禁止情緒大起大落。否則前功盡棄。”
接著是小晨和小羽。
兩人的傷勢更重。秦槐檢查後,臉色凝重:“骨骼粉碎性骨折,神經束斷裂超過60%。現代醫療技術最多讓他們坐輪椅,但用古醫術配合細胞再生術,有七成幾率完全恢複——前提是有星髓草作為藥引。”
“哪裏能找到星髓草?”墨塵問。
“碎骨星的‘深礦井’最底層。”秦槐調出星圖,“那顆垃圾星以前是稀有金屬礦星,開采過度後廢棄,成了拾荒者和逃犯的聚集地。礦井深處殘留著高重力區域,星髓草就長在那裏。但那裏也是……”
“是什麽?”
“一些不好的東西的巢穴。”秦槐沒有細說,“我可以給你地圖和防護裝備,但能不能采到,看你自己。”
“我去。”墨塵說。
“不急。”秦槐開始給小晨處理傷口,“先把你自己的問題解決了。躺上去。”
墨塵躺上手術台。
秦槐先是用那種發光探針掃描他全身,然後盯著屏幕上的數據,眉頭越皺越緊。
“比我想象的還糟。”他指著屏幕上幾處閃爍的紅點,“你的能量循環係統有十七處暗傷,其中三處已經接近崩潰邊緣。每次你的幻獸反饋能量,就像往漏水的桶裏倒水,大部分都浪費了,還加劇了損壞。”
“能治嗎?”
“能,但疼。”秦槐從藥櫃裏取出幾個小瓶,裏麵裝著不同顏色的液體,“我要用‘經脈重塑術’,這是古醫術裏最痛苦的治療之一。過程中你必須保持清醒,否則能量流動錯亂,你會直接癱瘓。”
“有多疼?”
“比死疼。”秦槐開始調配藥劑,“給你三個選擇:一,全麻,但成功率降到五成,失敗了就是植物人;二,局部麻醉,成功率七成,但疼痛依然超出常人忍受極限;三,不用麻藥,成功率九成,但你需要忍受地獄級別的痛苦。”
“選三。”墨塵毫不猶豫。
秦槐看了他一眼:“你確定?曆史上嚐試第三種方法的人,三分之一中途昏厥導致失敗,三分之一成功後精神崩潰,隻有三分之一完好無損。”
“我死過不止一次。”墨塵說,“疼痛不算什麽。”
秦槐沒再勸。他開始準備工具:三十六根特製的銀針,針身有細微的能量紋路;七種顏色的藥液,混合後變成渾濁的暗金色;還有一個巴掌大的金屬陣盤,上麵刻滿了符文。
“脫掉上衣,躺平。”
墨塵照做。
秦槐先將陣盤放在他胸口,陣盤自動吸附,開始緩慢旋轉。接著,他用銀針蘸取藥液,一根根刺入墨塵身體的特定位置。
第一針,沒什麽感覺。
第二針,第三針,開始有微弱的刺痛。
到第十八針時,疼痛突然升級。像有燒紅的鐵絲沿著血管遊走,每前進一寸,就灼燒一寸的血肉。墨塵咬緊牙關,手指抓住手術台邊緣,金屬被捏得變形。
“才剛開始。”秦槐的聲音冷靜得可怕,“接下來是主經脈重塑。忍住了,別昏。”
第二十四針刺入。
墨塵眼前一黑。
那不是昏厥,是劇痛超過視覺神經的處理極限。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在燃燒,在撕裂,在重組。暗傷處的能量淤積被強行衝開,堵塞的經脈被暴力打通。整個過程就像有人用鈍刀在他體內一點點刮骨療毒。
但他沒出聲。
前世在宗門,他被師兄打斷肋骨時沒出聲;被扔進寒潭受罰時沒出聲;被誣陷偷丹藥打得遍體鱗傷時也沒出聲。
疼痛是活著的感覺。
他隻要還能感覺到疼,就說明還活著。
秦槐的動作越來越快。銀針刺入,藥液注入,陣盤旋轉加速。墨塵身體表麵開始浮現出暗紅色的紋路——那是蛋的能量路徑,此刻正在被強行修正,與他的身體更深度地融合。
“你的幻獸在幫你。”秦槐突然說,“它在分擔一部分痛苦,同時在吸收我藥液裏的能量。有趣……這種共生程度,已經接近理論上的完美了。”
墨塵說不出話。他全部的意誌都用在對抗疼痛上。
時間失去了意義。
可能是一小時,也可能是永恒。
當最後一根銀針刺入眉心時,所有的疼痛突然如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清明。
墨塵睜開眼睛。視野前所未有的清晰,他能看清房間角落裏灰塵的飄動軌跡,能聽到醫療船引擎最細微的振動頻率,甚至能聞到藥液裏每一種成分的氣味。
更重要的是,他感覺到體內能量的流動。
不再是之前那種狂暴的、不受控製的暖流,而是溫和的、有序的循環。每一次呼吸,能量都在經脈裏運行一周,強化著身體的每一寸。
“坐起來試試。”秦槐說。
墨塵慢慢坐起。身體輕盈得不可思議,之前所有的暗傷和疲憊一掃而空。他試著握拳,力量比之前至少增加了三成。
“經脈重塑完成度92%。”秦槐看著屏幕上的數據,“剩下的8%需要你自己溫養,大約一個月能徹底穩固。期間禁止過度使用幻獸能力,禁止吞噬超過你承受極限的能量。”
“謝謝。”墨塵說。這是真心的。
“先別謝。”秦槐擦著手,“治療隻是開始。我剛才重塑經脈時,發現你的幻獸內部有深層封印。”
“封印?”
“對。有人——或者某種存在——在它核心處設置了七道封印,限製了它的吞噬能力和進化速度。”秦槐調出掃描圖像,蛋的能量結構圖上,確實有七個光點如鎖鏈般纏繞著核心,“每解開一道封印,它的能力會躍升一個台階,但也會釋放出更多原始本能。如果宿主不夠強,會被反噬。”
“怎麽解開?”
“兩種方法。”秦槐說,“一是慢慢溫養,等它自己突破,可能需要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二是主動吞噬特定的高能量物質,強行衝開封印——快,但危險。每次衝關,你都需要承受它暴走的能量衝擊。”
墨塵看著手腕上的紋身:“封印全解開後,它會變成什麽樣?”
“不知道。”秦槐說,“記錄裏沒有饕餮之種完全解封的先例。理論上,它能進化到吞食恒星的級別,但那樣的存在,已經不是生物,而是天災了。”
天災。
墨塵想起蛋傳來的意識裏那些破碎的詞:饑餓、吞噬、進化。
還有那句:“吃更多……長大……就能……”
就能什麽?
他沒問出來,因為秦槐突然臉色一變。
“有人來了。”
“誰?”
“找我的人。”秦槐快步走到控製台,調出外部監視器。
畫麵裏,三艘純黑色的飛船無聲地出現在醫療船周圍,呈包圍態勢。飛船外殼沒有任何標識,但造型流線型到近乎詭異,顯然是特種部隊的裝備。
“王國‘清道夫’的追捕組。”秦槐聲音冰冷,“比預想的來得快。”
“衝我們來的?”
“衝我。”秦槐開始啟動躍遷引擎,“三年前我治了一個不該治的人,得罪了王國某個大人物。他們一直在找我。”
“躍遷能逃掉嗎?”
“他們的船有躍遷***,需要時間破解。”秦槐調出一個複雜的界麵,手指飛快操作,“給我爭取十分鍾。”
“怎麽爭取?”
秦槐從藥櫃底層拖出一個金屬箱,打開。裏麵是各種武器,其中有三枚圓柱形的裝置,表麵有危險標誌。
“重力震蕩彈。”秦槐拿起一枚,“引爆後會在半徑五百米內製造高強度重力井,所有飛船都會被暫時困住。但效果隻有三分鍾,而且會暴露我們的精確位置。”
“所以要在三分鍾內完成躍遷。”
“對。”秦槐把震蕩彈遞給墨塵,“你會用槍,會用這個嗎?”
墨塵接過。裝置不重,但握在手裏能感覺到內部能量流動。
“怎麽觸發?”
“拉開保險栓,扔出去。接觸艦體就會吸附,十秒後引爆。”秦槐看向雷克和醫生,“你們去炮台位。醫療船有兩門老式粒子炮,雖然打不穿他們的護盾,但能製造幹擾。”
“你船上還有武器?!”醫生震驚。
“在垃圾星混,沒點防身手段怎麽行。”秦槐已經坐回駕駛位,“各就各位。三十秒後,我打開側艙門,你們把震蕩彈扔向最近的那艘黑船。記住,隻有一次機會。”
墨塵握緊震蕩彈,走到側艙門邊。
雷克和醫生跑向炮台。
舷窗外,三艘黑船正在緩緩靠近,船首的能量炮開始充能,藍白色的光芒在真空中凝聚。
“他們準備開火了。”雷克的聲音從通訊器傳來。
“那就先動手。”秦槐按下開關。
側艙門滑開。
真空的吸力瞬間襲來,墨塵抓住門框,穩住身體。最近的黑船距離不到三百米,他能看清船體表麵細微的紋路。
他拉開震蕩彈的保險栓,用盡全力扔出。
裝置在真空中無聲飛行,準確吸附在黑船側舷。
十秒倒計時開始。
黑船察覺到異常,試圖後退,但已經晚了。
重力井爆發。
無形的力場以震蕩彈為中心擴散,空間開始扭曲。三艘黑船像陷入泥潭,動作瞬間變得遲緩,引擎噴射的尾焰被拉長成詭異的光帶。
“躍遷引擎充能,80%……90%……”秦槐盯著進度條,“快……”
突然,中間那艘黑船的艙門打開,八個身穿黑色太空作戰服的人影飛出,背後有小型推進器,手持能量步槍,徑直朝醫療船衝來。
清道夫的特種部隊,準備強行登船。
“他們來了!”雷克喊道。
“炮火攔截!”秦槐吼回去。
兩門粒子炮開火,藍色的光束在真空中交織。但那些清道夫的動作極其靈活,在空中做出各種規避動作,隻有兩人被擊中,剩下的六人繼續靠近。
距離一百米。
墨塵手腕上的紋身開始發熱。
“餓……”蛋的意識傳來,“那些人的能量……很純淨……”
“你能對付?”
“可以……但需要能量……”蛋說,“把震蕩彈的能量……分給我……”
墨塵看向那枚還在製造重力井的震蕩彈:“怎麽分?”
“讓我連接它……”
墨塵意念一動,紋身中伸出暗紅色的觸須,刺入醫療船的外殼,延伸向震蕩彈的方向。十秒鍾後,觸須連接成功。
蛋開始瘋狂吸收震蕩彈的能量。
重力井的效果在減弱,三艘黑船開始恢複行動能力。但同時,蛋的能量在暴漲。
墨塵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力量在體內奔湧。他跳上艙門邊緣,迎著六個清道夫,直接跳進了真空。
“墨塵!”秦槐的驚呼從通訊器傳來。
但墨塵已經聽不見了。
他在真空中伸展身體,手腕上的紋身徹底活了過來,暗紅色的能量如潮水般湧出,在他身體表麵凝聚成一層流動的鎧甲。鎧甲上有無數細小的觸須在舞動,每一條觸須末端都有微型的吞噬漩渦。
第一個清道夫舉槍射擊。
能量束擊中鎧甲,連漣漪都沒泛起就被吸收。
墨塵抬手,一條觸須射出,刺穿清道夫的護甲,紮入胸膛。清道夫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所有能量被抽幹,變成一具幹屍漂浮在真空中。
蛋的意識在狂歡:“好吃!還要!”
另外五個清道夫立刻改變戰術,分散包圍,從不同角度同時開火。
但墨塵的速度更快。
鎧甲背後的觸須噴射出能量流,推動他在真空中做出不可能的動作。他如鬼魅般閃過所有射擊,觸須每一次刺出,就有一個清道夫被吞噬。
十秒,五人全滅。
三艘黑船終於掙脫重力井,主炮充能完畢。
但墨塵已經回到醫療船。
“躍遷引擎,充能完畢!”秦槐大喊。
“走!”
醫療船被藍色的躍遷光幕包裹,消失在原地。
真空中,隻剩下三艘黑船和漂浮的幾具幹屍。
中間那艘黑船的指揮室裏,一個身穿白色製服的中年男人盯著屏幕上的戰鬥錄像,臉色陰沉。
“饕餮之種……已經進化到第二階段了。”他低聲說,“通知總部,目標威脅等級提升到‘天災級’。還有,查清楚那個醫生秦槐的所有底細。能培養出這種怪物的人,不能留。”
“是!”
而在躍遷通道中,醫療船劇烈震動。
墨塵靠在牆壁上,感受著體內澎湃的能量。蛋在吞噬六個清道夫後,又長大了一圈,現在纏繞他整條右臂,像一件猙獰的生物鎧甲。
“封印呢?”他在心裏問。
“第一道……鬆動了……”蛋的意識帶著滿足,“再來幾次這樣的進食……就能衝開……”
再來幾次。
墨塵看向舷窗外流動的躍遷光流。
前路還有多少敵人,多少“食物”?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會一路吃過去。
直到再沒有人敢擋他的路。
醫療船另一頭,秦槐從駕駛位站起來,走到墨塵麵前。
“剛才那種狀態,不能再用了。”他嚴肅地說,“你的身體雖然經過重塑,但承受那種級別的能量輸出依然有風險。下次再強行吸收高能量,可能會經脈再次斷裂。”
“那什麽時候能用?”
“等你的身體完全適應,至少一個月。”秦槐說,“另外,我給你的治療,不是免費的。”
墨塵抬頭:“你想要什麽?”
“剛才你戰鬥時,你的幻獸釋放出的能量波動裏,有我想要的東西。”秦槐的眼神再次變得狂熱,“一種……能讓死者複生的關鍵能量。我需要定期采集那種能量樣本。”
“代價呢?”
“我會繼續治療你的同伴,並且教你如何控製你的幻獸,如何安全地解開封印。”秦槐說,“但你每個月需要配合我進行一次‘深度采集’,過程可能會有痛苦,但不會危及生命。”
墨塵沉默了幾秒。
“成交。”
秦槐笑了,那笑容裏有某種墨塵看不懂的東西。
“那麽,歡迎來到碎骨星。”他指向舷窗外漸漸顯現的星球,“接下來,你得去礦井深處,找星髓草了。”
“在那之前。”墨塵站起來,“我想知道,你剛才說的‘古醫術’,到底從哪學來的?”
秦槐的笑容淡去。
“那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他轉身走向醫療艙,“等你活著從礦井回來,如果你還有興趣,我再告訴你。”
他頓了頓,回頭補了一句:
“但你要知道,有些知識,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醫療船開始降入碎骨星稀薄的大氣層。
下方,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垃圾場和礦坑。
新的地獄,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