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坑底部的血腥氣混合著泥土的腥味，濃鬱得令人作嘔。“巨岩”垂死的咒罵和呻吟漸漸微弱下去，最終徹底沉寂，隻有那雙瞪得滾圓、凝固著無盡怨毒的眼睛，依舊死死“盯”著坑外的天空。其他坑底和深溝裏的重傷俘虜，也大多在寒冷和失血中咽了氣，隻剩下幾個生命力頑強的還在痛苦地呻吟、抽搐。
    唯有那個斷腿的年輕俘虜，在汪子賢“盡力救治”的命令下，被幾個岩山戰士用藤蔓和木棍小心翼翼地拖了上來。他左小腿幾乎從膝蓋處被一根粗大的倒刺竹簽完全貫穿撕裂，隻剩一點筋肉和皮連接著，傷口血肉模糊，深可見骨，白森森的斷骨茬刺破皮肉暴露在寒冷的空氣中，鮮血還在汩汩湧出。劇烈的疼痛讓他臉色慘白如紙，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卻硬是沒發出太大的慘叫，隻有喉嚨裏壓抑著痛苦的嗚咽。
    “草葉！”汪子賢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草葉巫醫立刻帶著幾個手腳麻利的婦女上前。老巫醫渾濁的眼中此刻閃爍著一種奇異的光芒，既有對陌生傷情的凝重，也有一絲被汪子賢“救敵”命令所點燃的、探索未知領域的興奮。他快速檢查了那恐怖的傷口，枯瘦的手指沾了一點混著泥土的汙血，湊到鼻尖嗅了嗅，又翻開傷者的眼皮看了看瞳孔。
    “傷得太重！骨頭碎了！筋也斷了！這條腿…保不住了！”草葉巫醫的聲音帶著深深的遺憾和一絲殘酷的冷靜，“必須先止血！不然他活不過半個時辰！”
    他立刻指揮婦女們用煮沸晾涼後的幹淨布條用處理過的柔軟樹皮纖維製成）用力捆紮住傷者大腿根部。接著，他從隨身攜帶的一個粗糙陶罐裏，小心地刮出一些墨綠色的、散發著濃烈苦澀氣味的粘稠藥膏，均勻地塗抹在傷口周圍的皮肉上。這是他用幾種具有強效麻痹和凝血作用的毒草混合熬製的，平時隻敢微量用於箭頭。
    藥膏塗上不久，傷者身體的顫抖明顯減輕，緊咬的牙關也鬆開了些，急促的喘息變得平緩，眼神中痛苦絕望的神色被一種麻木和茫然取代。草葉巫醫見狀，毫不猶豫地拿起一把在火焰上反複灼燒消毒過的、邊緣被打磨得異常鋒利的燧石刀。他枯瘦的手此刻穩如磐石，眼中隻剩下專注。
    “按住他！”草葉低喝。
    幾個強壯的戰士立刻上前，死死按住傷者的肩膀和完好的那條腿。
    燧石刀帶著一道冰冷的寒光落下！
    “嗤啦——！”
    皮肉被割開的細微聲響，在寂靜的清晨顯得格外清晰。草葉巫醫的動作快、準、狠，燧石刀沿著傷口邊緣，幹淨利落地切斷了最後連接的那點皮肉和筋絡。斷腿被徹底分離！斷口處鮮血再次湧出，但被布條緊緊束縛著，並未噴濺。
    傷者身體猛地一彈，發出一聲短促到極致的悶哼，隨即頭一歪，徹底昏死過去。
    草葉巫醫毫不停歇，迅速用燒紅的燧石烙鐵在斷肢的創麵上狠狠一烙！
    “滋——！”
    一股皮肉焦糊的青煙騰起！創麵的血管和肌肉組織瞬間被高溫燒灼封閉！這原始而殘酷的止血方法，簡單粗暴卻極為有效。最後，他用幹淨的、浸泡過消炎草汁的樹皮布條，仔細包裹好那猙獰的斷口。
    整個救治過程，看得周圍的岩山戰士頭皮發麻，看向草葉巫醫的眼神充滿了敬畏。汪子賢則全程冷靜旁觀，91點的智力清晰地分析著每一個步驟的得失。原始條件下的戰地外科，殘酷卻有效。
    “能不能活，看祖靈和神使的意思了。”草葉巫醫抹了把額頭的汗，疲憊地說。
    汪子賢點點頭，讓人將昏迷的斷腿俘虜抬到靠近火塘的一個避風角落，鋪上幹燥的茅草和獸皮保暖，並安排一個細心的婦女照看。
    處理完俘虜，便是打掃戰場。深溝和陷坑裏的屍體被拖出來，集中在營地外遠處挖坑掩埋——這是汪子賢堅持的衛生措施，避免瘟疫。繳獲的石斧、骨棒、粗矛等武器堆成了小山。岩山部落也付出了代價，三名戰士戰死，五人重傷，輕傷者更多。悲傷和勝利的喜悅交織在營地中，氣氛沉重而複雜。
    那名斷腿俘虜在昏迷了一天一夜後，終於在高燒和劇痛中掙紮著醒來。他睜開眼，首先看到的是溫暖的篝火，接著是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斷腿處傳來的鑽心疼痛，最後，目光定格在旁邊一個盛著肉湯的木碗，以及木碗後，汪子賢平靜注視著他的眼睛。
    “嗚…”他喉嚨裏發出一聲虛弱的嗚咽，眼神中充滿了恐懼、茫然，還有一絲劫後餘生的難以置信。他記得自己絕望的乞求，也模糊地記得那恐怖的截肢過程，更記得眼前這個“神使”平靜卻主宰一切的目光。
    “你叫什麽？”汪子賢用盡量平緩的語氣問道，旁邊懂黑石土語的老獵人立刻低聲翻譯。
    俘虜的嘴唇哆嗦了幾下，艱難地吐出兩個模糊的音節：“烏…角…”ujiao）
    “烏角，”汪子賢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目光銳利地直視著他，“你說過，你知道‘燃燒的石頭’在哪裏？告訴我，那是什麽？在什麽地方？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可以保證，隻要你在岩山部落安分守己，就能活下去，甚至…活得比你在黑石部落更好。”他指了指那碗散發著誘人香氣的肉湯，裏麵甚至能看到一點珍貴的鹽粒結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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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角的喉嚨劇烈地滾動了一下，目光死死盯著那碗肉湯，又看看自己空蕩蕩的左腿位置。活下去…這個誘惑對於一個剛剛從鬼門關爬回來、失去戰鬥能力的俘虜來說，比任何誓言都更有力量。他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卻牽動了傷口，疼得一陣抽搐。
    “別動。”汪子賢示意旁邊的婦女將肉湯喂給他幾口。
    溫熱的、帶著鹹鮮滋味的肉湯滑過幹澀的喉嚨，如同甘霖滋潤荒漠。烏角貪婪地吞咽著，幾口熱湯下肚，似乎恢複了一點力氣和精神。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眼中恐懼稍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然。
    “神使…大人…”烏角的聲音嘶啞虛弱，但帶著急切，“‘燃燒的石頭’…在…在黑風林東邊…靠近‘嚎哭穀’的地方…有一條幹涸了很久的河溝…石頭…紅色的石頭…像血一樣紅…很多…很多…堆在溝裏…”
    他努力地描述著，用手比劃著方位和石頭的樣子。老獵人認真地聽著，不時追問幾句細節。
    “紅色的石頭？堆在幹河溝裏？”磐石在一旁聽得一頭霧水，忍不住插嘴，“石頭怎麽會燃燒？這烏角不會是疼糊塗了，或者故意騙我們吧？”
    汪子賢的心跳卻不由自主地加快了。紅色的石頭？堆積在幹涸河溝？這描述…太像了！
    “繼續說！”汪子賢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石頭…很重…比別的石頭重…”烏角努力回憶著，“我們部落…以前有人撿回去…想用來砸東西…很硬…有一次…部落裏生大火…燒了很久…有人把這種紅石頭…不小心掉進了大火堆裏…第二天…火滅了…石頭還在…但…變了樣子！”
    烏角眼中閃過一絲驚異的光芒，仿佛在回憶一個不可思議的景象：“石頭…變得…像…像黑水潭底撈出來的那種…又黑又硬…還…還裂開了！更奇怪的是…有人用木棍去撥…那些裂開的、黑乎乎的東西…竟然…粘在木棍上了！等它涼了…硬邦邦的…比燧石還硬！能…能劃開厚皮子！”
    “高溫煆燒…還原鐵…磁性…氧化鐵還原成金屬鐵…伴生礦渣…”汪子賢的腦海中，胖墩的數據庫瞬間被激活，無數專業術語和化學方程式如同瀑布般刷過！91點的智力在瞬間將烏角樸素的描述轉化成了精確的科學認知！
    赤鐵礦fe2o3）！露天礦脈！伴生有少量磁鐵礦fe3o4）！在高溫下可能是森林大火或雷擊引發），赤鐵礦被木炭不完全還原，生成了海綿狀的、含有大量雜質的塊煉鐵 iron）以及礦渣！烏角看到的“黑乎乎、裂開、能粘在木棍上變硬”的東西，正是原始的鐵塊和礦渣！
    鐵礦！真的是鐵礦！而且是易於開采的露天赤鐵礦！
    狂喜如同電流瞬間貫穿了汪子賢的全身！他強行壓下幾乎要脫口而出的激動，臉上依舊維持著平靜，但眼神深處那灼熱的光芒，卻讓一直偷偷觀察他的草葉巫醫和磐石都心頭一震。
    “烏角，你說的那個地方，你能帶我們去嗎？”汪子賢的聲音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分量。
    “能！我能！”烏角急切地點頭，仿佛生怕汪子賢反悔，“隻要…隻要神使大人說話算話…給我活路…”
    “我說話算話。”汪子賢鄭重地點頭，“你先養傷。磐石，安排人照顧好他，食物按戰士標準供應。”
    “是！神使！”磐石雖然依舊滿腹疑團，但看到汪子賢如此重視，立刻肅然應命。
    汪子賢站起身，走到營地中央。所有族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充滿了疑惑、好奇，還有一絲對“燃燒的石頭”的莫名期待。
    “族人們！”汪子賢的聲音沉穩而有力，清晰地傳遍整個營地，“烏角沒有說謊！他所說的‘燃燒的石頭’，不是普通的石頭！那是沉睡在大地深處的‘烏金’！是比燧石堅硬十倍、百倍的神物！”
    “烏金？”草葉巫醫喃喃自語，渾濁的老眼猛地睜大，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抓緊了胸前的骨飾。比燧石堅硬十倍百倍？這…這簡直是祖靈啟示錄中描述的“大地之骨”！
    “神使，這…這石頭真能變硬？能砍開厚皮子？”一個戰士忍不住問道，眼中充滿了不可思議。
    “不僅能砍開厚皮子！”汪子賢的聲音帶著一種描繪未來的激動，“用這‘烏金’打造的工具，可以輕易劈開最堅硬的木頭，鑿穿最頑固的岩石！用它打造的矛頭，能刺穿巨熊的厚皮！用它打造的斧頭，砍伐樹木如同砍斷雜草！甚至…”他目光掃過那些簡陋的木牆和深溝，“用它打造堅固的盔甲和盾牌，能讓我們戰士的防禦堅不可摧！”
    汪子賢描繪的畫麵，如同投入滾油的冷水，瞬間點燃了所有人的熱情！劈開硬木！鑿穿岩石！刺穿熊皮！堅不可摧的盔甲！這哪裏是石頭，這分明是祖靈賜下的神兵利器！剛剛經曆血戰的戰士們，眼睛瞬間紅了，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連黑石都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石斧，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更堅硬鋒利的武器？這對一個戰士的誘惑力，不亞於鹽對生命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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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汪子賢的聲音陡然轉冷，如同冰水澆頭，“這‘烏金’沉睡在‘嚎哭穀’附近！那是黑石部落的獵場！我們得到它，就意味著要直麵黑石部落的怒火！昨夜的血戰，隻是開始！”
    狂熱的火焰被潑上了一盆冷水。興奮的議論聲戛然而止。族人們臉上的激動瞬間被凝重和憂慮取代。黑石部落的凶悍和人數優勢，昨夜的血腥讓他們記憶猶新。為了“烏金”再次開戰，值得嗎？能贏嗎？
    “寒冬的腳步已經踏響！”汪子賢的聲音如同重錘，敲打在每一個人的心上，“沒有足夠的柴火，我們會凍死！沒有足夠的食物，我們會餓死！黑石部落不會因為我們的退縮就放過我們！昨夜他們敗了，但他們一定會卷土重來！為了我們的鹽場，為了‘青河穀’，為了我們的女人和孩子！我們已無路可退！”
    他環視著眾人，眼神如同燃燒的星辰：“‘烏金’不僅是打造神兵利器的材料！它更是我們部落未來生存的基石！有了它，我們能打造更鋒利的斧頭，更快地砍伐柴火！能打造更堅固的鋤頭和犁頭，更快地開墾‘青河穀’，種出更多的糧食！能打造更強大的武器，讓黑石部落再也不敢覬覦我們的家園！這‘烏金’，是祖靈賜予我們，用來對抗寒冬、對抗強敵、開創未來的力量！”
    鹽！糧食！武器！家園！未來！
    汪子賢的話語，精準地擊中了每一個族人心底最深處的恐懼和渴望。短暫的沉默之後，磐石第一個爆發出怒吼：“神使說得對！為了活命！為了部落！幹了！去把‘烏金’挖回來！”
    “幹了！挖‘烏金’！” “不能讓黑石部落搶了先！” “神使！帶我們去！”
    群情激憤！恐懼被生存的渴望和對力量的向往徹底壓倒！連草葉巫醫也激動地高舉著刻有“青河穀”符號的龜甲，嘶聲呼喊：“大地之骨！祖靈賜福！取回‘烏金’，岩山永固！”
    汪子賢看著被重新點燃鬥誌的族人，心中稍定。他立刻開始部署：“磐石！挑選二十名最強壯、最機警的戰士！準備石鋤、石鎬、堅韌的藤筐！把獨輪車也準備好！明日一早出發！” “草葉巫醫！準備足夠的止血、消炎、驅蟲的藥膏和藥草！還有，你那些能讓人短暫失明麻痹的毒草汁，也帶上一些，以備不測！” “燧眼！帶人連夜趕製一批更堅固耐用的挖掘工具！用最硬的木頭做柄！” “其他人！加固營地！尤其是西麵和西南麵！哨位增加！準備好滾木擂石！防備黑石部落趁虛偷襲！”
    一道道命令清晰下達，整個營地再次高速運轉起來。對“烏金”的渴望和對黑石部落的警惕，如同雙刃劍，懸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次日清晨，天色微明，寒風凜冽。一支由汪子賢親自帶領、磐石壓陣、二十名精悍戰士組成的探礦小隊，在烏角的指引下，悄然離開了營地，向著危機四伏的黑風林方向進發。三輛加固過的獨輪車裝載著工具和補給，在崎嶇的林間小道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烏角被安置在一輛獨輪車上，斷腿處包裹得嚴嚴實實，臉色依舊蒼白，但精神尚可。他努力地辨認著方向，眼神複雜。背叛部落的負罪感和對生存的渴望在他心中激烈交戰，但當他看到汪子賢沉靜而強大的背影，以及岩山戰士眼中那種對“烏金”近乎狂熱的堅定時，求生的本能最終壓倒了其他。
    隊伍在茂密的原始森林中艱難穿行。參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纏繞，荊棘叢生。空氣中彌漫著腐爛枝葉和未知野獸的氣息。烏角指引的方向越來越偏僻，逐漸偏離了任何已知的獵道。路越來越難走，獨輪車不得不經常被抬過倒伏的巨木或狹窄的石縫。戰士們緊握武器，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幽暗的密林，黑石部落的威脅如同無形的陰影，籠罩在每一個人心頭。
    “神使，前麵就是‘嚎哭穀’的外圍了。”烏角的聲音帶著一絲緊張，指向一片更加幽深、樹木顏色都顯得格外深沉的區域，“那幹河溝…就在穀口東邊…穿過前麵那片‘鬼爪藤’林就到了…要小心…這林子裏的藤條有毒刺…還有…可能有黑石部落的暗哨…”
    汪子賢點點頭，示意隊伍停下。“燧眼，帶幾個人，用石斧開路，小心藤蔓。其他人，武器出鞘，保持警戒！黑石，你帶兩個人，繞到側翼，注意觀察！”他冷靜地分配任務。
    被點到名的黑石沉默地一點頭，帶著兩個最機靈的戰士，如同狸貓般悄無聲息地沒入了側方的密林中。他行動迅捷，眼神銳利，展現出頂尖獵手的素質。
    燧眼則帶著幾個戰士，揮舞著厚重的石斧，奮力劈砍著前方糾纏的、長滿倒刺的暗紫色藤蔓鬼爪藤）。毒刺被小心地避開或削掉。隊伍在艱難開辟的道路上緩慢前行，氣氛壓抑而緊張。
    突然！ “嗖！” 一支綁著燧石尖的短矛毫無征兆地從側前方的密林中射出！帶著淒厲的破空聲，狠狠釘在燧眼身前不到一尺的地麵上！矛杆兀自顫抖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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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敵襲！隱蔽！”磐石的怒吼瞬間響起！
    幾乎在同時，側方也傳來黑石一聲短促的厲喝和幾聲武器碰撞的悶響！
    “保護神使！”磐石一個箭步衝到汪子賢身前，巨大的身軀如同盾牌！其他戰士也迅速收縮隊形，將汪子賢和獨輪車護在中間，武器一致對外，緊張地盯著暗器射出的方向。
    密林深處，傳來幾聲模糊的、帶著驚怒和難以置信的呼喝，用的是黑石部落的土語。接著是幾聲急促的哨音，然後迅速遠去，消失在林海深處。
    黑石帶著兩個戰士很快從側方返回，其中一個戰士手臂上被劃開了一道血口。“三個黑石的崽子！放冷箭的被我砸倒一個，另外兩個跑了！”黑石的聲音帶著一絲嗜血的興奮和遺憾，他手中石斧的刃口上還沾著新鮮的血跡和一點灰白色的…疑似腦漿的東西。
    汪子賢的心微微一沉。果然有暗哨！而且顯然認出了他們，並且發出了警報！黑石部落的反應速度比他預想的更快！
    “此地不宜久留！加快速度！”汪子賢當機立斷。行蹤已經暴露，必須搶時間！
    隊伍不再掩飾行蹤，在燧眼等人的奮力劈砍下，加速衝出了那片危險的鬼爪藤林。眼前豁然開朗，一條早已幹涸、布滿巨大鵝卵石的寬闊河床出現在眾人麵前。河床兩側是風化嚴重的陡峭山壁。
    “就是這裏！神使大人！”烏角激動地指著河床中上遊方向，“看！那些紅色的石頭！就在那邊！”
    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隻見在河床中段，靠近一麵巨大岩壁的緩坡下，堆積著大片大片暗紅色的碎石！在清晨稀薄的陽光下，那紅色如同凝固的鮮血，刺眼而醒目！範圍極大，幾乎覆蓋了半麵緩坡，一直延伸到河床深處！
    “赤鐵礦！”汪子賢眼中爆發出難以抑製的狂喜！他幾步衝上前，不顧碎石硌腳，彎腰撿起一塊拳頭大小的暗紅色礦石。入手沉甸甸的，密度明顯高於普通岩石。表麵呈暗紅色，帶有一些金屬光澤，斷麵可以看到清晰的層狀或腎狀構造，正是典型的赤鐵礦fe2o3）！
    “快！動手！能拿多少拿多少！優先撿拾色澤深紅、密度大的！”汪子賢立刻下令。時間緊迫，黑石部落的援兵隨時可能趕到！
    戰士們立刻放下武器，掄起石鋤和石鎬，衝向那片赤紅色的礦坡。沉重的工具砸在礦石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火星四濺！堅硬的礦石遠非普通岩石可比，開采極其困難。石鋤砸上去，往往隻能崩掉一小塊碎屑，石鎬的尖頭在反複的鑿擊下很快崩裂磨損。效率低得令人心焦。
    “該死！這‘烏金’石頭也太硬了！”一個戰士虎口被震裂，鮮血直流，忍不住罵了一句。
    “用撬棍！找縫隙！”磐石吼道，親自抱起一根粗大的硬木棍，插入一塊巨大礦岩的縫隙中，和幾個戰士一起發力猛撬！
    “嘎吱…轟隆！”巨大的礦岩終於被撬動，翻滾著滑下緩坡。
    戰士們顧不上休息，立刻撲上去，用石錘將大塊的礦石砸成能裝入藤筐的小塊。獨輪車被推到礦堆旁，沉重的礦石被飛快地裝入藤筐，再抬上車架。汪子賢也親自參與，一邊指導開采，一邊快速地在礦堆中翻找。他憑借胖墩數據庫裏的知識，尋找著伴生的磁鐵礦fe3o4）——顏色更黑，具有弱磁性。他撿起幾塊顏色深黑、掂量格外沉重的礦石，用燧石小刀刮開一點表皮，露出裏麵鋼灰色的金屬光澤，滿意地點點頭。
    突然！ “嗚——嗚——嗚——！”
    淒厲而熟悉的骨哨聲，從河床下遊的方向遠遠傳來！緊接著，是如同悶雷般滾動的、越來越近的、充滿殺意的戰吼聲！
    “黑石部落！他們來了！”負責警戒的戰士發出驚恐的喊聲！
    隻見河床下遊的拐彎處，如同決堤的洪水，湧出了密密麻麻的黑影！人數遠超昨夜！粗粗看去，不下百人！他們揮舞著武器，發出震天的咆哮，向著礦點猛撲過來！為首一人，身材高大，臉上塗抹著複仇的油彩，正是昨夜僥幸逃脫的黑石部落新頭領巨岩的副手）——“裂骨”！
    “撤！快撤！”汪子賢瞳孔猛縮，厲聲大吼！黑石部落的主力果然來得太快了！
    戰士們立刻丟下工具，抬起裝滿礦石的藤筐，拚命往獨輪車上堆！然後兩人一組，推起沉重無比的獨輪車，沿著河床向上遊方向亡命奔逃！汪子賢和磐石、黑石等人則持武器斷後！
    “攔住他們！搶回‘烏金’！殺了他們！”裂骨的怒吼如同野獸，他帶著最精銳的戰士，如同離弦之箭般衝在最前麵，速度極快！
    沉重的獨輪車在布滿鵝卵石的河床上行進艱難，速度根本提不起來！眼看追兵越來越近，尖銳的石矛和投石索甩出的石塊已經呼嘯著飛來！
    “保護車子！”磐石目眥欲裂，揮舞著重矛格擋開一支射向推車戰士的投矛！
    “黑石！帶人擋住左邊！其他人跟我擋住右邊！神使快走！”磐石狂吼著，帶著斷後的戰士組成一道單薄的防線，迎向洶湧的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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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慘烈的短兵相接瞬間爆發！岩石與燧石的碰撞聲、利器入肉的悶響、垂死的慘嚎瞬間充斥了幹涸的河床！岩山戰士人數太少，防線如同薄紙般被瞬間撕開！磐石被兩個黑石戰士纏住，身上瞬間添了幾道血口！一個推著獨輪車的戰士被飛來的石斧砸中後腦，哼都沒哼一聲就撲倒在地，沉重的車子失去控製，轟然側翻！大半筐珍貴的赤鐵礦礦石滾落一地！
    “不！”汪子賢心痛如絞！這些礦石，是部落未來的希望！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斷後的黑石突然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他竟完全不顧側翼砍來的石斧，如同瘋虎般直撲衝在最前麵的“裂骨”！他手中的石斧帶著同歸於盡的慘烈氣勢，無視自身防禦，狠狠劈向裂骨的脖頸！
    裂骨顯然沒料到黑石如此悍不畏死，倉促間隻能舉斧格擋！
    “鐺！”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兩把石斧狠狠撞在一起！巨大的力量讓兩人都手臂發麻！裂骨被震得後退半步！黑石則借著反震之力，猛地一個旋身，石斧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竟從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狠狠劈在了裂骨身邊一個親衛的頸側！那人半個脖子瞬間被劈開，鮮血狂噴著栽倒！
    這不要命般的打法瞬間震懾了追兵！尤其是黑石那充滿瘋狂殺意的眼神，讓裂骨也心頭一寒！追擊的勢頭為之一滯！
    “快走！”黑石嘶聲怒吼，嘴角滲出血絲剛才硬接一斧震傷了內腑），卻依舊如同門神般擋在路中！
    “走！”汪子賢抓住這寶貴的瞬間，果斷下令！幸存的戰士推起剩餘的獨輪車，攙扶著傷員，在磐石的掩護下，拚盡全力向上遊衝去！
    黑石且戰且退，用悍不畏死的打法死死拖住了裂骨和幾個最凶悍的追兵。直到汪子賢等人消失在河床上遊的密林拐角，他才猛地擲出手中的石斧，逼退裂骨，轉身幾個縱躍，消失在亂石堆後。
    “混蛋！追！給我追！”裂骨看著滿地狼藉和散落的礦石他並不知道這些紅石頭就是“烏金”，隻以為是岩山部落偷挖的普通石頭），以及倒下的幾名手下，氣得暴跳如雷，驅趕著手下繼續追擊。但失去了突襲的優勢，在茂密的森林中追擊熟悉地形的敵人，談何容易？很快，他們就失去了汪子賢等人的蹤跡。
    當汪子賢帶著損失了五名戰士、多人帶傷、但成功搶回三車半其中一車半路傾覆損失大半）赤鐵礦礦石的隊伍，疲憊不堪地回到岩山部落營地時，迎接他們的是劫後餘生的慶幸和看到“烏金”的狂喜！雖然付出了血的代價，但這暗紅色的礦石，如同希望的種子，第一次真正落入了岩山部落的手中！
    礦石被卸下，堆積在營地中央的空地上，形成了一座暗紅色的小丘。族人們敬畏地圍攏著，小心翼翼地觸摸著這些沉甸甸、據說能變成神兵利器的“烏金”。草葉巫醫更是激動地跪在礦堆前，用枯瘦的手捧起一塊赤鐵礦，湊到眼前仔細端詳，口中念念有詞：“赤紅如血…沉凝似骨…大地之髓…祖靈恩賜啊…”他立刻拿出龜甲，用燧石刻刀，無比莊重地刻下了一個代表礦石的、帶有斑點的圓形符號。
    汪子賢顧不上休息，立刻開始指導燧眼等人對礦石進行初步處理。他讓人將礦石中顏色最深黑、帶有明顯金屬光澤的磁鐵礦fe3o4）挑選出來單獨存放。這些礦石磁性雖然微弱，但用堅韌的獸皮包裹住一塊，懸吊起來，能隱約指示南北方向，在未來的探索中將有大用。其餘的赤鐵礦，則用大石錘盡量砸成更小的碎塊，為下一步可能的高溫煆燒做準備。
    就在汪子賢拿起一塊磁鐵礦，感受著那微弱卻清晰的磁性，思考著如何利用時，草葉巫醫捧著一個小陶罐走了過來，臉上帶著一絲憂慮。
    “神使…昨夜塗抹在箭頭上的‘鬼目汁’…快用完了…”草葉巫醫打開陶罐，裏麵隻剩下罐底一層墨綠色的粘稠液體，散發著濃烈的苦澀和辛辣氣味，“配製這汁液，需要一種隻生長在黑風林深處陰濕地、開著小黃花的‘鬼目草’…還有…熬製時加入的‘臭蛋石’粉末…也快沒有了…”他又拿出另一個更小的皮囊，倒出一些淡黃色的、散發著刺鼻硫磺氣味的粉末。
    汪子賢的目光瞬間被那淡黃色的粉末吸引。刺鼻的硫磺味…“臭蛋石”？他接過皮囊，用手指撚起一點粉末。觸感細膩，顏色淡黃，氣味刺鼻…
    硫磺s）！這是硫磺！
    草葉巫醫的“鬼目汁”能讓人麻痹失明，除了毒草的作用，恐怕很大程度就來自這硫磺燃燒後的有毒氣體so2）附著在箭頭上！這原始的毒氣彈！
    “這‘臭蛋石’…哪裏找到的？”汪子賢強壓下心中的激動，盡量平靜地問。
    “也是在黑風林…一個冒著臭氣、水很燙的小泥潭邊…有很多這種黃石頭…味道很衝…”草葉巫醫回憶道，“熬‘鬼目汁’時加一點，能讓毒效更猛…”
    汪子賢看著手中淡黃色的硫磺粉，又望向那堆暗紅色的赤鐵礦，眼神變得無比深邃。硫磺…鐵礦…他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可能的應用：火藥？現在還太遙遠。但…高溫燃燒？助燃？消毒？殺蟲？甚至…在特定的信號傳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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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抬起頭，目光越過簡陋的木牆，望向營地外圍那片在深秋寒風中顯得格外空曠的原野。昨夜黑石部落的突襲，暴露了營地防禦在預警和遠程示警上的巨大短板。哨兵的眼睛和骨哨的穿透力，在黑夜和濃霧中，太有限了。
    “草葉，”汪子賢的聲音帶著一種全新的規劃，“這‘臭蛋石’…很重要！下次去黑風林，想辦法多弄一些回來！另外…”他頓了頓，指著營地西側和西南側幾處視野開闊的製高點，“等鐵礦的事情穩定下來，我們要在那裏…築起更高的‘眼睛’！能看得很遠很遠的眼睛！還要有…能在黑夜裏、大霧裏，讓整個部落都看到的…火焰信號！”
    草葉巫醫順著汪子賢的手指望去，又看看手中的硫磺粉，渾濁的老眼中充滿了困惑。更高的“眼睛”？火焰信號？這又是什麽祖靈的神諭？但他對汪子賢的智慧早已深信不疑，立刻恭敬地點頭：“是，神使！老朽記下了！”
    汪子賢收回目光，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粗糙的硫磺粉末，若有所思。赤鐵礦的獲得隻是第一步，如何利用它，如何守住它，如何應對黑石部落瘋狂的報複，如何熬過迫在眉睫的寒冬…重重挑戰如同山巒般橫亙在前。而硫磺的出現，則如同在迷霧中點亮了一絲新的火苗。更高的了望塔…更醒目的烽火…也許，是時候給岩山部落，裝上更敏銳的“耳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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