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清風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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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清風故人
離了幻心溪,山路漸緩。蕭策說再走兩日便能到清風鎮,那是襄陽城外最熱鬧的集鎮,三教九流匯聚,藏在人堆裏最不容易被發現。
沈硯之抱著小狐狸走在前麵,這小家夥自從經曆了幻心溪的事,越發黏人,除了沈硯之誰也碰不得,連蕭策想逗它都得挨上幾爪子。
“你給它起個名字吧。”蕭策看它雪白一團縮在沈硯之懷裏,像團棉花,忍不住道。
沈硯之摸著狐狸毛茸茸的尾巴,想了想:“叫雪球怎麽樣?”
雪球像是聽懂了,從他懷裏探出頭,用腦袋蹭了蹭他的下巴,發出討好的呼嚕聲。
蕭策失笑:“倒也貼切。”
兩人說說走走,倒比前幾日輕鬆了些。蕭策的傷好得很快,背上的箭傷雖還沒完全愈合,卻已能正常趕路。沈硯之也漸漸摸索出些“封刃”的門道,隻要鎮邪佩貼身戴著,再刻意壓製心裏的戾氣,刀身便不會異動,隻是偶爾夜裏會做些光怪陸離的夢,夢裏總有把染血的刀在追他。
這日午後,他們終於看到了炊煙。清風鎮坐落在山腳下,一條青石板路穿鎮而過,兩旁是鱗次櫛比的店鋪,酒旗招展,人聲鼎沸,比起江南小鎮更多了幾分江湖氣。
“先找家客棧住下。”蕭策道,“我那朋友在鎮東頭開了家藥鋪,等天黑了再去找他。”
兩人選了家不起眼的“迎客來”客棧,開了兩間相鄰的房。沈硯之剛把雪球放下,小家夥就一溜煙跑沒了影,在房間裏上躥下跳,好奇地打量著這個陌生的地方。
“這狐狸倒是不怕生。”沈硯之笑著搖搖頭,拿起布巾去擦臉。鏡子裏映出他的臉,比剛離開江南時消瘦了些,眉宇間也多了幾分堅毅,隻是眼底的疲憊藏不住。
他摸出父親留下的小冊子,借著窗光繼續研究。圖譜上的符號越看越覺得眼熟,似乎在哪裏見過類似的紋路。突然,他想起“封刃”的刀身——那些看似雜亂的刻痕,放大了看竟和圖譜上的符號一一對應!
“原來如此……”沈硯之恍然大悟。刀譜不僅藏在刀裏,還刻在刀身上,父親留下的圖譜根本不是補全刀譜的鑰匙,而是解讀刀身紋路的密碼!
他激動地抓起“封刃”,對照著圖譜一點點辨認。刀身靠近刀柄的地方,果然刻著“屠神刀譜”的起手式,隻是那些紋路被百年的風霜磨得極淺,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沈硯之!”門外傳來蕭策的聲音,“下來吃飯了。”
沈硯之趕緊把小冊子藏好,將“封刃”放回包袱,推門走了出去。
客棧大堂裏人聲鼎沸,三教九流的人聚在一起喝酒談天,其中不少人腰間都佩著兵器,一看就是江湖人士。沈硯之和蕭策找了個角落坐下,點了幾個小菜。
“你看那邊。”蕭策用筷子指了指斜對麵的桌子。那裏坐著幾個穿青色勁裝的漢子,腰間佩著彎刀,袖口繡著朵梅花,正低聲說著什麽。
“這是‘梅花幫’的人。”蕭策壓低聲音,“在襄陽一帶頗有勢力,據說跟武當派有些交情。”
沈硯之點點頭,沒說話。他現在對江湖門派敬而遠之,生怕再惹上麻煩。
正吃著飯,突然聽到門口一陣喧嘩。一個穿杏色衣裙的少女提著個食盒走進來,約莫十八九歲,梳著雙環髻,眉眼靈動,腰間掛著串銀鈴,走路時叮當作響。
“陳公子,您要的桂花糕。”少女走到鄰桌,將食盒遞過去。
那桌坐著個白麵書生,看到少女眼睛一亮,伸手就想去摸她的手:“還是婉兒姑娘貼心,知道我愛吃這個。”
少女嬌笑著躲開:“陳公子別鬧,店裏還等著呢。”
周圍響起一陣哄笑,幾個江湖漢子看著少女的眼神也變得不懷好意。
沈硯之皺了皺眉,剛想移開視線,卻見雪球不知何時溜到了少女腳邊,對著那白麵書生齜牙咧嘴,喉嚨裏發出威脅的低吼。
“哪來的野狐狸!”陳公子被嚇了一跳,抬腳就想去踢。
“住手!”沈硯之趕緊起身阻止。
陳公子瞪著他:“你誰啊?敢管小爺的事?”
“它是我的狐狸。”沈硯之道,“它不懂事,衝撞了公子,還請見諒。”他說著,想去把雪球抱回來。
可雪球卻像是跟陳公子杠上了,死死擋在少女身前,對著陳公子狂吠。
“喲,這狐狸還挺護主。”旁邊有人起哄。
陳公子臉上掛不住,怒道:“給我打!把這狐狸剝了皮燉了!”
他身邊的兩個隨從立刻圍了上來,伸手去抓雪球。少女急得跺腳:“陳公子,別打它!”
沈硯之將雪球護在身後,冷冷地看著那兩個隨從:“別逼我動手。”
“就憑你?”隨從嗤笑一聲,一拳打了過來。
沈硯之側身躲開,伸手抓住對方的手腕,輕輕一擰。那隨從痛得慘叫一聲,疼得蹲在地上。另一個隨從見狀,抄起旁邊的板凳就砸了過來。
沈硯之沒躲,反手抽出“封刃”,刀身雖無寒光,卻帶著一股懾人的氣勢。那隨從的板凳剛要落下,看到刀身突然想起什麽,臉色一白,手一抖,板凳“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這……這是‘封刃’?”隨從結結巴巴地說。
大堂裏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硯之手裏的刀上,有好奇,有貪婪,還有恐懼。
陳公子也嚇得臉色發白,他雖然是個紈絝,卻也聽過“封刃”的傳說,知道這刀邪性得很,持有它的人都不是善茬。
“誤會……都是誤會!”陳公子訕笑著,“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還請壯士恕罪。”
沈硯之沒理他,收起刀,抱起雪球就往樓上走。蕭策付了飯錢,緊隨其後。
回到房間,沈硯之才發現手心全是汗。剛才若不是“封刃”的威名鎮住了他們,恐怕又要一場惡鬥。
“你太衝動了。”蕭策道,“在清風鎮這種地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不能看著他們欺負雪球和那個姑娘。”沈硯之道。
蕭策歎了口氣:“你這樣遲早要吃虧。這江湖,不是光靠血氣之勇就能混下去的。”
沈硯之沒說話。他知道蕭策說得對,可讓他眼睜睜看著別人被欺負,他做不到。就像當年沈家被滅門時,他多希望有人能站出來說句話。
天黑後,蕭策說要去見朋友,讓沈硯之留在客棧別出去。沈硯之點頭答應,抱著雪球坐在窗邊,看著外麵的夜景。清風鎮的夜市很熱鬧,燈火通明,叫賣聲此起彼伏,倒讓他想起了京城的夜市,隻是物是人非。
雪球趴在他腿上,突然豎起耳朵,對著窗外發出低低的嗚咽。
沈硯之心裏一動,走到窗邊往下看。隻見幾個黑影鬼鬼祟祟地在客棧門口徘徊,看打扮像是梅花幫的人。
“麻煩來了。”沈硯之暗道不好。肯定是白天那陳公子懷恨在心,叫人來報複了。
他趕緊吹熄油燈,摸出“封刃”藏在門後。果然,沒過多久,門外就傳來輕微的撬鎖聲。
“哢噠”一聲,門鎖被撬開,幾個黑影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
沈硯之屏住呼吸,在他們轉身的瞬間,猛地揮刀砍了過去。刀風淩厲,嚇得那幾人魂飛魄散,轉身就跑。
“追!別讓他跑了!”外麵傳來呼喊聲。
沈硯之知道不能戀戰,從後窗跳了出去。客棧後麵是條小巷,他剛落地,就看到巷口站著個人,正是白天那個送桂花糕的少女。
“跟我來!”少女對他招招手,轉身就往巷深處跑。
沈硯之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少女對這裏顯然很熟,七拐八繞,很快就把追兵甩開了。
“多謝姑娘。”沈硯之道。
“不用謝。”少女轉身,月光照在她臉上,顯得格外清麗,“我叫林婉兒,是前麵‘飄香樓’的夥計。”
“沈硯之。”
“我知道你。”林婉兒笑了笑,“白天你用的那把刀,是‘封刃’吧?”
沈硯之心裏一緊:“你知道這把刀?”
“鎮上都在傳,說來了個持有‘封刃’的高手。”林婉兒道,“沒想到是個年輕公子。”她頓了頓,“你是不是惹上麻煩了?梅花幫的人可不是好惹的。”
“一點小誤會。”沈硯之含糊道。
林婉兒看他不願多說,也沒追問:“我家就在前麵,你要是沒地方去,可以先去我家躲躲。”
沈硯之有些猶豫。他剛認識林婉兒,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她。
“放心,我不是壞人。”林婉兒看出了他的顧慮,“我爹是個郎中,脾氣很好的。”
沈硯之想了想,客棧肯定是回不去了,蕭策又不在,暫時躲到她家確實是個辦法。
“那就多謝姑娘了。”
林婉兒家是個小小的四合院,院裏種著幾株桂花樹,香氣襲人。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正在燈下看書,看到林婉兒帶了個陌生人回來,有些驚訝。
“爹,這是沈公子,遇到點麻煩,想在咱們家借住一晚。”林婉兒解釋道。
老者打量了沈硯之一眼,目光在他懷裏的雪球和腰間的刀上停留了片刻,點了點頭:“進來吧。”
老者姓林,果然是個郎中,為人和善,沒多問沈硯之的來曆,隻是給了他一間客房。
沈硯之安頓下來,心裏卻有些不安。他不知道蕭策什麽時候回來,也不知道梅花幫的人會不會找到這裏。
夜裏,他輾轉難眠,總覺得哪裏不對勁。林婉兒出現得太巧了,剛好在他被追殺時出現,又剛好把他帶到這裏。還有林郎中,看到“封刃”時雖然表麵平靜,眼神裏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
他悄悄起身,想去找林婉兒問個清楚,剛走到院子裏,就聽到林郎中的房間傳來低低的說話聲。
“……他果然來了……”是林郎中的聲音。
“爹,您確定他就是沈修遠的兒子?”是林婉兒。
“錯不了。”林郎中道,“那半塊龍紋玉佩,還有‘封刃’,都跟當年沈先生描述的一模一樣。”
沈硯之的心髒狂跳起來。他們認識父親?
“那我們要不要……”
“別亂來。”林郎中打斷她,“沈先生當年救過我們全家的命,我們不能害他兒子。等蕭策來了,看他怎麽說。”
蕭策?他們也認識蕭策?
沈硯之正想進去問個明白,突然聽到院牆外傳來動靜。他趕緊躲到桂花樹後,隻見幾個黑影翻牆而入,手裏都拿著兵器,正是梅花幫的人!
“動作輕點!據說那小子就在裏麵!”為首的低聲道。
沈硯之心裏一沉,沒想到他們這麽快就找來了。他握緊“封刃”,準備動手,卻見林郎中的房門突然打開,林郎中拿著把藥杵走了出來,林婉兒跟在他身後,手裏握著把剪刀。
“你們是什麽人?半夜闖進我家想幹什麽?”林郎中怒喝道。
“老東西,少管閑事!把沈硯之交出來,饒你們不死!”為首的獰笑道。
“我不知道什麽沈硯之!”林郎中擋在林婉兒身前,“你們再不走,我就報官了!”
“報官?哈哈哈!”為首的大笑道,“在清風鎮,我們梅花幫就是王法!給我打!”
幾個漢子立刻衝了上去。林郎中雖會些粗淺的功夫,卻哪裏是對手,很快就被打倒在地。
“爹!”林婉兒驚呼著想去扶,卻被一個漢子抓住了胳膊。
“小姑娘長得不錯,不如跟哥哥們回去快活快活?”那漢子淫笑道。
林婉兒又羞又怒,拿起剪刀就刺了過去。那漢子沒想到她敢反抗,被刺中了胳膊,疼得怒吼一聲,一巴掌扇在林婉兒臉上。
“啪”的一聲脆響,林婉兒摔倒在地,嘴角流出了血。
“住手!”沈硯之再也忍不住,提著“封刃”衝了出去。
梅花幫的人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都愣了一下。
“在那!抓住他!”為首的反應過來,大喊道。
幾個漢子立刻圍了上來。沈硯之此刻怒火中燒,也顧不上壓製戾氣了,“封刃”在他手中狂舞,刀風呼嘯,帶著一股嗜血的氣息。
“啊!”慘叫聲接連響起,幾個漢子根本不是對手,轉眼間就被砍倒在地。
為首的嚇得魂飛魄散,轉身就跑。沈硯之追了上去,刀光一閃,砍中了他的腿。
“饒命!壯士饒命!”為首的跪在地上連連求饒。
沈硯之眼神赤紅,舉起刀就要砍下去,手腕卻突然被人抓住了。
“別殺他!”是林婉兒。她不知何時站了起來,擋在為首的麵前,“殺了他,會引來更多麻煩的!”
沈硯之看著她臉上的巴掌印,又看了看地上的林郎中,心裏的戾氣漸漸平息了些。他冷哼一聲,一腳將為首的踹倒在地:“滾!再敢來,定取你狗命!”
為首的連滾帶爬地跑了,留下滿地的狼藉。
林婉兒趕緊去扶林郎中:“爹,您沒事吧?”
林郎中搖了搖頭,看向沈硯之,眼神複雜:“你……跟我來。”
沈硯之跟著他走進房間。林郎中從床底下拿出一個木盒,打開,裏麵放著一封信。
“這是你父親當年留下的,說如果你來找我,就把這個給你。”林郎中道。
沈硯之顫抖著拿起信,信封上是父親熟悉的字跡。他拆開信,裏麵隻有一句話:“欲知真相,去武當山找清玄道長,切記,提防身邊人。”
提防身邊人?沈硯之心裏一震,下意識地想到了蕭策。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蕭策的聲音:“林伯,婉兒,我回來了!”
沈硯之握緊了手裏的信,看向門口。蕭策推門走進來,看到院子裏的狼藉和沈硯之,愣了一下:“怎麽回事?”
沈硯之看著他,眼神裏充滿了複雜的情緒。父親讓他提防身邊人,難道指的是蕭策?
而蕭策看著沈硯之手裏的信,臉色也微微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