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0章產業拚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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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五點半。
    太陽還未升起,天際線泛著魚肚白,城市像一頭沉睡的巨獸,呼吸緩慢而沉重。
    畢克定站在頂層公寓的落地窗前,身上穿著一件簡單的黑色襯衫,袖口挽到手肘。他手裏端著一杯溫水,目光穿過防彈玻璃,落在腳下那片由鋼筋水泥構成的叢林裏。
    距離獲得神啟卷軸,已經過去四天。
    這四天,他做了幾件事。
    第一,花兩千三百萬買下了自己租住的那棟六層出租樓,把房東和所有租客清空,樓宇暫時閑置。第二,接收了神啟財團在亞洲區的主要資產清單和核心人員檔案。第三,在卷軸的輔助下,花了三個通宵,把財團在全球三百七十二個主要投資項目的近期報告全部看完。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他開始理解“唯一繼承人”這五個字背後,到底承載著怎樣的重量。
    這不是簡單的“繼承家產”。
    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他的對手不是某個人、某個企業,而是整個世界運行的慣性,是所有既得利益者的警惕與敵意,是隱藏在財富與權力陰影下的、無聲的絞殺。
    卷軸懸浮在他身側,羊皮紙泛著淡淡的金色光澤,上麵的文字如流水般緩緩滾動。此刻顯示的是今日日程:
    07:00  與新能源事業部負責人視頻會議(倫敦)
    09:30  視察滬東新區“星火”實驗室
    12:00  與林氏家族代表午餐(錦江飯店)
    15:00  聽取北美科技投資組合季度匯報(紐約)
    19:00  參加慈善拍賣晚宴(華爾道夫酒店)
    每一行字背後,都是無數雙眼睛,無數個心思,無數場或明或暗的博弈。
    畢克定喝光杯裏的水,把杯子放在窗台上。玻璃映出他的臉——比四天前消瘦了些,眼下的烏青明顯,但眼神深處那團火,燒得更旺了。
    他知道自己別無選擇。
    要麽被這滔天的財富和隨之而來的旋渦吞沒,屍骨無存。要麽,就踩著這財富築起的高台,爬到讓所有人都不得不仰視的位置。
    他選後者。
    上午九點二十五分,滬東新區,“星火”實驗室。
    這座實驗室從外表看毫不起眼,灰白色的五層建築,隱藏在新區邊緣一片待開發的工業用地裏。周圍雜草叢生,隻有一條新修的柏油路通向大門。但內部,卻是另一番景象。
    穿過三道需要虹膜、指紋和動態密碼驗證的合金門,畢克定走進核心實驗區。空氣裏彌漫著臭氧和特種冷卻液混合的淡淡氣味,恒溫恒濕係統發出低沉的嗡鳴。身穿白色防塵服的研究員在透明的隔間裏忙碌,各種他叫不上名字的精密儀器指示燈明明滅滅。
    “畢總,這邊請。”
    帶路的是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姓薑,是實驗室的行政主管。她腳步很快,說話簡潔,帶著科研人員特有的幹練。
    “目前‘星火’的主要研究方向有三個。”薑主管一邊走一邊介紹,語速平穩,像在背誦一份技術報告,“第一,下一代固態電池材料體係,重點是解決矽基負極的體積膨脹和界麵穩定性問題。第二,基於人工智能的電池管理係統算法優化,目標是將電池包的能量利用率再提升百分之五到八。第三,也是保密級別最高的項目——無線能量傳輸的中距離應用驗證。”
    她在一扇厚重的鉛門前停下,再次驗證身份。門無聲滑開,裏麵是個籃球場大小的空曠空間。正中央,一個銀白色的金屬平台上方,懸浮著一個巴掌大小、閃爍著幽藍光芒的裝置。
    “這就是‘星火三號’原型機。”薑主管的聲音壓低了些,“理論上,它可以在十米範圍內,以百分之八十五以上的效率,進行千瓦級功率的電能無線傳輸。但目前……穩定性很差。”
    仿佛為了印證她的話,那幽藍光芒突然劇烈閃爍了幾下,發出刺耳的滋滋聲,隨後猛地熄滅。平台周圍幾個儀表盤上的數值瞬間歸零,警報燈都沒來得及亮起。
    控製台前,一個頭發花白的老教授狠狠拍了下桌子,罵了句什麽,聲音透過玻璃傳出來,模糊不清。
    “又失敗了。”薑主管歎了口氣,“這是本周第七次。傳輸超過三分鍾,諧振電路必然失諧,能量逸散,效率暴跌。李教授他們已經連續熬了四個通宵,還是找不出根本原因。”
    畢克定沒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那個已經黯淡下去的原型機。
    在他視線聚焦的瞬間,卷軸悄無聲息地在他視網膜上投射出淡金色的文字流:
    【物品掃描:實驗型中程無線能量傳輸裝置‘星火三號’原型機】
    【狀態:嚴重故障(諧振頻率動態偏移超出可控範圍)】
    【核心問題:非線性負載引起的耦合係數實時波動未被現有控製算法有效補償】
    【潛在風險:持續運行可能導致超導線圈局部過熱,引發材料相變失超,裝置損毀率87%】
    【建議方案一:引入基於深度強化學習的自適應諧振頻率追蹤算法,需核心算力支持,預估研發周期46個月。】
    【建議方案二:更改傳輸線圈拓撲結構,采用分布式多線圈陣列,降低單點負載敏感度,預估硬件改造周期23個月,成功率71%。】
    【關聯信息:神啟財團旗下‘深藍計算’實驗室,上季度已完成類似自適應算法的初步驗證,論文編號QB2023047,保密等級A。】
    文字流隻持續了幾秒鍾,便緩緩淡去。
    畢克定眨了眨眼,看向薑主管:“李教授他們用的控製算法,是基於傳統的PID(比例積分微分)控製,加上前饋補償吧?”
    薑主管明顯愣了一下,眼神裏閃過一絲驚訝:“是……是的。畢總您了解這個?”
    “略懂。”畢克定重複了那天對王海濤說過的話,但這次,他多說了幾句,“傳統的線性控製模型,對無線能量傳輸這種強非線性、參數時變的係統,本身就存在瓶頸。尤其是負載動態變化時,耦合係數的實時波動會讓預設的諧振點迅速漂移。”
    他停頓了一下,看著薑主管越來越震驚的表情,繼續道:“我建議,可以嚐試引入深度強化學習框架,讓控製算法自己學會在動態環境中實時追蹤最優諧振頻率。財團旗下的‘深藍計算’實驗室,之前做過類似方向的前期研究,應該有基礎。你們可以申請技術對接。”
    薑主管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話。她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這位年輕得過分的新老板。她聽說過這位“空降”繼承人的事,心裏多少有些疑慮——一個之前毫無聲名、突然冒出來的年輕人,真的能駕馭神啟財團這艘巨輪嗎?尤其是在“星火”這種投入巨大、短期難見回報的前沿實驗室。
    但現在,僅僅看了幾眼,甚至沒碰任何設備,就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困擾團隊數月的核心難題,還給出了具體的技術路徑和內部資源指引……
    這已經不是“略懂”了。
    “我……我立刻向李教授轉達您的建議,並啟動與‘深藍計算’的對接流程。”薑主管迅速調整了狀態,語氣裏的恭敬多了幾分實實在在的認同。
    畢克定點點頭,沒再多說。他知道,光憑幾句話不足以完全收服這些心高氣傲的技術精英,但這至少是一個開始——讓他們明白,坐在上麵那個位置的人,不是草包。
    就在這時,他口袋裏的私人手機震動了一下。
    不是普通消息,是卷軸設定的特殊提示音。
    他拿出手機,屏幕上沒有顯示來電號碼,隻有一行字:
    “安全屋,紅色協議。現在。”
    紅色協議。
    卷軸設定的最高緊急級別。意味著有直接、重大、且迫在眉睫的威脅。
    畢克定眼神瞬間冷了下來。他對薑主管點了下頭:“實驗室的事,按剛才說的辦。我有急事,先走。”
    說完,不等對方回應,轉身大步離開。
    薑主管看著他的背影,那步伐又快又穩,沒有絲毫慌亂,但空氣中卻莫名多了一股緊繃的、危險的氣息。
    她忽然覺得,這位新老板身上,似乎藏著比神啟財團繼承人這個身份更多、也更複雜的秘密。
    安全屋位於市中心一棟不起眼的寫字樓地下三層。
    入口偽裝成大廈的備用配電房,需要經過三重生物識別和一道動態密碼門才能進入。內部空間不大,約六十平米,牆壁是厚重的合金夾層,能屏蔽所有電子信號。隻有最基本的照明、通風和一套獨立供電係統。
    畢克定走進來時,裏麵已經有兩個人。
    一個是林助理,西裝依舊筆挺,但眉宇間帶著罕見的凝重。另一個是個陌生男人,三十多歲,身材精悍,穿著黑色的戰術夾克,臉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從眉骨延伸到臉頰。他站在陰影裏,像一柄收在鞘中的刀。
    “畢總。”林助理上前一步,語速比平時快,“這位是‘夜梟’,財團內部安全部門的特別行動組長,直接對您負責。”
    夜梟微微欠身,動作幹脆利落,沒多一個字廢話。
    “紅色協議,怎麽回事?”畢克定直奔主題。
    林助理看向夜梟。
    夜梟從懷裏掏出一個平板電腦,點亮屏幕,上麵是一張模糊的監控截圖。畫麵裏,幾個穿著工人製服的男人,正在畢克定那棟剛買下的出租樓外圍轉悠,手裏似乎拿著探測儀器。
    “這些人,從昨天下午開始出現,分三批次,偽裝成市政檢修和通信公司員工,對整棟樓及周邊五十米範圍進行了滲透式偵查。”夜梟的聲音低沉而平穩,沒有起伏,“他們很專業,反偵察意識強,使用的設備是軍用級別的熱成像儀和低頻信號探測器。我們的人進行了反向追蹤,發現他們最後消失在西郊的廢棄物流園區。那裏,有短暫的非民用加密無線電信號發出。”
    “目的?”畢克定問。
    “初步判斷,是在評估您的安全防護等級,並尋找潛在的物理或電子監控漏洞。”夜梟頓了頓,“更重要的是,我們在追蹤信號源時,捕捉到了半段被幹擾的通訊錄音。裏麵提到了一個詞——‘清理’。”
    清理。
    這個詞在特定的語境下,意味著滅口。
    房間裏安靜了幾秒。空調出風口的氣流聲顯得格外清晰。
    “知道是誰嗎?”畢克定問。
    “有線索,但不確定。”夜梟調出另一份資料,“根據行動模式、裝備水平和消失區域,懷疑與一個叫‘灰燼’的國際雇傭兵組織有關。這個組織活躍於亞洲和歐洲,接手的任務大多涉及商業機密爭奪、高價值目標綁架或清除,要價極高,信譽……或者說,完成率也很高。”
    “雇主?”
    “無法直接鎖定。但‘灰燼’最近半年,與北美幾家有軍工背景的私募基金往來密切。而那幾家基金,與我們在非洲的稀有礦產開采項目、以及東歐的能源管道收購案上,存在直接競爭關係。”林助理接口道,語氣沉重,“畢總,您接手財團的消息,雖然我們做了低調處理,但不可能完全瞞住。有些‘老朋友’,恐怕已經坐不住了。”
    畢克定走到房間中央,看著平板電腦上那張模糊的截圖。截圖裏,一個“工人”正抬頭看向大樓的某個窗口,眼神銳利如鷹。
    他想起卷軸第一天激活時,那冰冷的提示:
    【警告:繼承權即靶心。】
    看來,第一批箭,已經射了出來。
    “我們目前的安防等級?”他問夜梟。
    “以您常住的三處地點為核心,建立了三級防禦圈。最外層是常規的安保巡邏和電子監控;中間層有偽裝成物業、鄰居的定點觀察哨;最內層,也就是您身邊,隨時有至少兩個小組的應急反應人員待命,可以在三十秒內抵達現場。”夜梟匯報得很詳細,“另外,您的座駕、常用電子設備都經過了防竊聽、防追蹤改造。但……”
    “但什麽?”
    “但如果是‘灰燼’這個級別的對手,並且對方決心足夠大,這些被動防禦措施,不可能萬無一失。”夜梟抬起頭,疤痕下的眼睛沒有任何躲閃,“尤其是您近期還有多次公開行程。慈善晚宴、商業論壇……這些都是**險場景。”
    畢克定聽明白了。
    躲,是躲不掉的。神啟財團繼承人的身份,注定了他必須站在聚光燈下。而聚光燈,也會照亮藏在暗處的槍口。
    “你的建議?”他看向夜梟。
    “三套方案。”夜梟顯然早有準備,“第一,全麵轉入地下,取消所有非必要公開活動,將安全屋網絡作為主要活動節點,遠程指揮。這是最安全的,但也會讓外界認為您軟弱可欺,可能引發更猛烈的試探。”
    “第二,維持現有安防,但將公開行程的安保等級提升至最高,采用替身、隨機路線、多重偽裝等手段。風險中等,但成本高昂,且不可能長期持續。”
    “第三,”夜梟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主動反擊。”
    畢克定眼神微動:“說下去。”
    “找到‘灰燼’的臨時據點,或者,找到雇主。”夜梟的聲音裏透出一絲鐵血氣息,“抓住他們,問出是誰,然後解決掉。不一定非要物理清除,但必須給予足夠慘痛、足夠有震懾力的打擊,讓其他人下次想動手之前,得先掂量掂量代價。”
    主動出擊。
    以攻代守。
    畢克定沉默著。安全屋裏隻有儀器運行時極輕微的嗡鳴。林助理屏住呼吸,看著這位年輕的老板。他知道這個決定的分量——這不僅僅是選擇一種安保策略,更是選擇一種麵對這個世界的方式。
    是縮在龜殼裏,祈求敵人的仁慈。還是亮出獠牙,告訴所有人,敢伸手,就要做好被剁掉的準備。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終於,畢克定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選第三套。但改動一點。”
    他看著夜梟:“找到他們。然後,告訴我地點。我親自去。”
    “畢總!”林助理失聲驚呼,“這太危險了!您絕對不能以身犯險!這種事交給夜梟他們處理……”
    “如果連麵對幾條雜魚的勇氣都沒有,”畢克定打斷他,目光掃過屏幕上那張監控截圖,“那我憑什麽坐在這個位置上,去麵對後麵更凶險的風浪?”
    他走到夜梟麵前,兩人身高相仿,目光在空中相撞。
    “能鎖定他們的臨時據點嗎?大概需要多久?”
    夜梟對上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裏麵沒有恐懼,沒有猶豫,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決斷。他心頭的某根弦被撥動了。他見過太多上位者,有的怕死,有的狂妄,有的優柔寡斷。但眼前這個年輕人不一樣。
    “給我二十四小時。”夜梟沉聲道,“如果他們在滬上還有落腳點,二十四小時內,我把坐標給您。”
    “好。”畢克定點頭,“我等你的消息。另外,我明天的公開行程,照常。”
    “畢總!”林助理還想勸阻。
    畢克定抬手製止了他:“該來的總會來。與其等他們挑時間、挑地點,不如我自己定個地方,請他們來。”
    他轉身朝門外走去,快到門口時,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夜梟,行動時,用上最好的裝備,帶上最可靠的人。錢不是問題。我隻有一個要求——”
    “幹淨利落,不留後患。”
    門打開,又關上。
    合金門隔絕了內外。安全屋裏,林助理長長歎了口氣,看向夜梟:“你有把握嗎?”
    夜梟正在快速操作平板,調集人員,聞言頭也不抬:
    “有沒有把握,都得做。”他手指在屏幕上敲擊,發出清脆的聲響,“而且,林助理,你不覺得嗎?”
    “覺得什麽?”
    夜梟終於抬起頭,疤痕在冷白燈光下顯得有些猙獰,但他的眼神卻很亮:
    “跟著這樣的老板幹活,至少……不會無聊。”
    林助理怔了怔,隨即苦笑搖頭。
    是啊,不會無聊。
    隻怕,往後的日子,刺激得會讓人心髒受不了。
    傍晚,華爾道夫酒店,慈善拍賣晚宴現場。
    水晶吊燈將宴會廳映照得如同白晝,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空氣中彌漫著香水、雪茄和昂貴食物的混合氣息。政商名流、明星藝人、文化名士齊聚一堂,表麵談笑風生,暗地裏眼神交錯,信息在酒杯碰撞的脆響中無聲傳遞。
    畢克定穿著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禮服,站在相對安靜的露台邊緣,手裏端著一杯香檳,卻沒怎麽喝。他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場內,實則將幾個重點人物和可疑身影都記在心裏。
    卷軸在視野角落提供著實時信息流:
    【左前方,穿藍色晚禮服的女士,林氏家族三代,林薇,正與兩名歐洲奢侈品集團代表交談,話題涉及股權收購,對您暫無直接威脅。】
    【右後方柱旁,戴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德豐資本亞太區合夥人,李明翰,十五分鍾內三次用餘光觀察您,動機存疑。】
    【宴會廳東南角服務生,編號A7,心率偏快,肢體動作略顯僵硬,經比對非酒店常規雇員,需保持警惕。】
    信息流不斷刷新,像一層無形的防護網。
    晚宴進行到一半,拍賣環節開始。主持人介紹著各種捐贈品,從古董字畫到珠寶手表,競拍價節節攀升,掌聲和驚歎聲此起彼伏。
    畢克定對拍賣本身興趣不大,但他需要這個場合,需要讓人們看到他,看到神啟財團新的掌舵人,並非縮頭烏龜。
    “下一件拍品,是由已故繪畫大師陳逸先生捐贈的遺作——《破曉》。”
    主持人話音落下,兩名工作人員小心翼翼地抬上一幅畫作。畫布上是用濃烈油彩塗抹出的景象:黑暗的深淵邊緣,一道極其微弱的金色光芒,艱難而固執地撕開裂隙。筆觸狂放,色彩對比強烈,充滿了掙紮與希望交織的力量。
    起拍價,八十萬。
    場內響起一些議論聲。陳逸生前才華橫溢卻命運多舛,作品價值在市場上一直有爭議。八十萬起拍,不算低。
    競拍開始,舉牌者寥寥,加價也緩慢。價格緩慢爬到一百二十萬,似乎就要定格。
    就在這時,一個略帶沙啞、卻清晰傳遍全場的聲音響起:
    “兩百萬。”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露台邊緣。
    畢克定放下香檳杯,舉起了手中的號牌。臉上沒什麽表情,仿佛隻是報出一個普通的數字。
    主持人愣了一秒,隨即激動地重複:“200萬!18號買家出價200萬!還有更高的嗎?”
    場內一片竊竊私語。很多人認出了畢克定——這個最近在頂級圈子裏悄然流傳的名字,神啟財團神秘的新主人。一出手,就是近乎翻倍的加價。
    “200萬第一次!”
    “200萬第二次!”
    就在主持人即將落槌的瞬間,另一個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挑釁:
    “兩百五十萬。”
    舉牌的是個年輕人,坐在前排,穿著一身騷包的白色西裝,頭發梳得油亮。畢克定記得他,滬上另一個新興家族的子弟,姓周,家裏做地產起家,最近想涉足金融,風頭正勁。
    周公子轉過頭,對著畢克定這邊,露出一個看似禮貌、實則充滿試探的笑容。
    全場安靜下來。誰都看得出,這已經不是簡單的競拍,而是兩個年輕勢力代表,在公開場合的第一次碰撞。
    畢克定看著那幅《破曉》,畫麵上那道金色的光,在黑暗的擠壓下扭曲,卻無比頑強。他忽然想起四天前,自己躺在冰冷的出租屋地板上,看著天花板裂縫時的心情。
    他舉起號牌,聲音依舊平靜:
    “五百萬。”
    嘩——!
    全場嘩然。直接從兩百五十萬跳到五百萬!這已經不是競拍,是碾壓。
    周公子的笑容僵在臉上,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他捏著號牌的手指關節發白,幾次想再舉起來,但看著畢克定那雙深不見底、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眼睛,最終還是頹然放下了手。
    “五……五百萬第一次!五百萬第二次!五百萬第三次!成交!恭喜18號買家!”
    槌音落定。
    掌聲響起,但更多的是驚疑不定的目光和壓低的議論。畢克定在眾人的注視中,走向前台,完成簡單的交割手續。他看都沒看旁邊臉色難看的周公子,隻是在接過那幅畫時,手指輕輕拂過畫框邊緣。
    冰冷,粗糙,帶著木料本身的質感。
    就像這個世界的規則。
    宴會繼續,但氣氛已經微妙地改變了。畢克定能感覺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多了審視,多了忌憚,也多了幾分真正的重視。
    他用五百萬,買下了一幅畫,也買下了一塊敲門磚,一次立威的機會。
    回到露台,林助理悄無聲息地出現,低聲道:“畢總,夜梟那邊有消息了。找到了,在西郊,一個廢棄的化工廠倉庫。對方有六到八人,裝備精良,有重火力跡象。”
    畢克定看著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遠處,西郊的方向一片黑暗。
    “時間?”
    “他們建議後半夜動手,淩晨三點到四點,是人最困倦、警惕性最低的時候。”
    畢克定點點頭,將杯子裏剩餘的香檳一飲而盡。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帶起一絲灼熱。
    “告訴他們,按計劃準備。”他放下酒杯,“我準時到。”
    林助理欲言又止,最終隻是深深鞠了一躬:“是。我會安排好一切。”
    畢克定不再說話,目光重新投向那幅放在一旁桌子上的《破曉》。
    金色的光芒,正在撕裂黑暗。
    而他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淩晨三點,西郊,廢棄的“東風化工廠”。
    月光被厚厚的雲層遮擋,隻有遠處高速公路上的零星車燈,偶爾劃破這片工業廢墟的深沉黑暗。鏽蝕的管道像巨獸的骨骼,倒塌的廠房黑影幢幢,夜風穿過破碎的窗戶,發出嗚嗚的怪響。
    倉庫位於廠區最深處,外牆斑駁,巨大的鐵門緊閉,但側麵的一個小門虛掩著,透出極其微弱的光線。
    距離倉庫三百米外,一處早已停用的水塔頂部。
    畢克定趴在水塔邊緣的混凝土護欄後,身上穿著與夜梟小隊同款的黑色作戰服,外麵罩著偽裝網。夜視儀將眼前的景象染成一片慘綠。他呼吸平穩,心跳控製在每分鍾六十次以下——卷軸提供的初級身體強化和神經控製技巧,在這時派上了用場。
    耳麥裏傳來夜梟壓低的聲音,帶著電流的輕微雜音:
    “畢總,已確認,倉庫內七人。四個在東南角休息區,兩個在中間設備區值守,一個在西北角瞭望點,有狙擊步槍。外圍未發現暗哨。完畢。”
    “收到。”畢克定的聲音透過骨傳導麥克風傳出,冰冷清晰,“按A方案,無聲清除。瞭望點和休息區優先。行動。”
    “明白。”
    命令下達的瞬間,幾道比夜色更深的黑影,從不同方向悄無聲息地接近倉庫。他們的動作快而輕巧,像真正的夜梟滑過天空。
    畢克定通過夜視儀看著。他看到兩個黑影貼到倉庫小門兩側,其中一個做了個手勢,另一個猛地拉開虛掩的鐵門,閃身而入。裏麵傳來極其短暫、悶啞的“噗噗”聲,是加裝了***的槍械射擊。
    幾乎同時,倉庫屋頂傳來極其輕微的“哢嗒”聲,然後是重物倒地的悶響——西北角的瞭望哨被解決了。
    整個突襲過程,不超過十五秒。
    耳麥裏再次響起夜梟的聲音,依然平穩,但語速快了些:“控製。擊斃三人,製服四人。其中一人重傷,但還活著。完畢。”
    畢克定從水塔上起身,解開固定繩,順著外側的檢修梯快速滑下。落地時屈膝緩衝,動作幹淨利落。
    他走進倉庫。
    濃重的灰塵味混合著淡淡的血腥氣撲麵而來。昏暗的應急燈光下,地上躺著幾具屍體,鮮血在水泥地上暈開深色的痕跡。還有四個活口被反綁雙手,按跪在地上,其中一人腹部中彈,臉色慘白,喘著粗氣。
    夜梟走過來,遞上一個平板電腦:“從他們加密終端裏剛解密的部分通訊記錄和任務簡報。目標是您,指令是‘捕獲,必要時清除’。雇主信息加密等級很高,暫時無法破解,但支付渠道……指向一個開曼群島的離岸空殼公司,最終資金源頭還在追。”
    畢克定接過平板,快速瀏覽。記錄很零碎,但足以證實猜測。
    他走到那個重傷的雇傭兵麵前,蹲下身。那人抬起頭,眼神凶狠,帶著瀕死的瘋狂和不甘。
    “誰雇的你們?”畢克定問,聲音在空曠的倉庫裏回蕩。
    “呸!”那人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獰笑,“你……你以為你贏了?‘灰燼’……不會放過你……”
    畢克定看著他,眼神裏沒有憤怒,甚至沒有厭惡,隻有一種近乎漠然的平靜。
    “我知道你們不會。”他說,“所以,我需要你幫我帶個話。”
    他伸出手,按在那人肩膀上。對方身體一僵,隨即劇烈顫抖起來,眼睛猛地睜大,裏麵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恐懼——不是對死亡的恐懼,而是對某種更詭異、更深入骨髓的東西的恐懼。
    一股微弱、但極其精純的混沌能量,順著畢克定的手指,侵入對方體內。這不是攻擊,而是一種標記,一種基於神祇本源力量的、無法抹除的靈魂烙印。
    “告訴‘灰燼’,告訴你們背後的所有人。”畢克定的聲音很輕,卻像冰錐一樣紮進對方靈魂深處,“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警告。再敢伸手,伸哪隻,我剁哪隻。伸過來的頭,我砍下來,掛在他們家門口。”
    他收回手。那雇傭兵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癱軟下去,眼睛還死死瞪著,但瞳孔已經渙散,隻剩下最原始的恐懼烙印其中。
    畢克定站起身,對夜梟道:“重傷的這個,包紮一下,扔到最近醫院門口。其他的,處理幹淨。這個據點,燒了。”
    “是。”
    他轉身走出倉庫。身後,火焰開始燃起,迅速吞噬著黑暗中的罪惡與血腥。
    坐上返回市區的車時,天色依舊漆黑,但東方地平線上,已經透出一點點極其微弱的灰白。
    畢克定靠在座椅上,閉上眼。
    耳畔似乎還回響著拍賣晚宴上的槌音,眼前卻閃過倉庫裏跳動的火光。
    兩幅畫麵交錯,構成他新世界的底色——一半是流光溢彩的名利場,一半是血腥殘酷的生死線。
    他知道,從今夜起,他正式踏入了這場遊戲。
    而遊戲的規則,將由他來定。
    卷軸在意識深處微微震動,一行新的金色文字緩緩浮現:
    【首次主動威脅清除完成。繼承者意誌得到初步淬煉。】
    【解鎖新權限:區域性情報網絡(初級)激活。】
    【新任務發布:一周內,建立並掌控至少三個獨立於財團體係外的信息渠道。任務獎勵:能量灌注(小幅),身體素質全麵提升。】
    畢克定睜開眼,看向車窗外。
    城市的輪廓在漸亮的晨光中逐漸清晰。
    新的一天,開始了。
    他的征途,也開始了。
    【本篇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