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字數:8642 加入書籤
風很大,旌旗飛揚。
這風雪大的模糊住了他的視線,他隻看得見在皚皚白雪之中,那人被風揚起的長發,和那把帶著鋼鐵的寒光的寶劍。
帶著冷意的劍躲過他的致命點,刺進他的左邊的皮肉,正卡在肋骨中。
與痛感和寒意一起襲來的,是一種大失所望的心情。
那人的眼睛是一抹濃重的黑色,但是往常總是盛滿怒意的這對眸子,如今已經看不出有其他情感。
景同忍痛,左手抓住劍刃,用力地想要將那柄刺進他皮肉裏的劍拔^出去。對方便毫不留情地再將劍刺進去一些,順時針轉動劍柄,然後再慢慢拔^出,鋒利的劍刃就在景同的手心劃出一道深深的傷口。
或許是天氣嚴寒,景同的手上竟然沒有太大的痛感,他眼見著那寶劍離開自己的手心,他攤開自己的手,隻看到兩道深深的刀痕,血肉翻出,不多時,地上的積雪便被濺上了血滴,慢慢的暈成一大灘紅色。
士兵從身後衝上來,叫著二皇子,並把景同護在身後,舉著長^槍對著眼前那個白袍男子。
眾人想不通,二皇子不過是尊稱皇室的規矩,處決了一個以下犯上的婢女,而這個平日裏無所事事的三皇子鴻采,竟敢和二皇子兵刃相向。
士兵們都沒有眼瞎,二皇子平日裏的身手,要對付這個三皇子綽綽有餘,所以他們隻是站在一旁看好戲。
出人意料的是,二皇子不僅沒有率先動手,反而挨了這一劍。
士兵們也看到了二皇子當時臉上的表情——從從容到震驚,再到因為疼痛而有些扭曲。
不止二皇子,在場的所有人,沒有人會想到,三皇子竟敢動手刺二皇子。
幾個士兵隻是圍著景同,確保他不會再受到襲擊,隻是讓他們上去和鴻采對陣,他們也是萬萬不敢的。
鴻采收了劍,劍尖朝下,劍身上的血滴仍舊往下滴,他的視線穿過景同前麵的人牆,看著那個捂著腰側,被士兵扶著的景同。
這個人殺了他的女人。他本應該下毒手,可是剛才劍一出鞘,對方沒有躲閃,他竟然也不忍心手刃這個仇人了。
為何自己要和這種人有血緣關係。
鴻采剛才那一劍避開了對方的死穴,他現在將劍舉起來,指著他的皇兄,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說:“景同,從今日起,我與你恩斷義絕。”
景同咳了兩聲,更牽動了傷口,他手覆蓋在嘴上,掩蓋著自己咳嗽聲,又將手移開的時候,滿臉都是血跡,觸目驚心。
“我讓你刺這一劍,你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死不悔改!
鴻采一把跨上自己的馬,他抓住韁繩,對景同說:“下一次見麵,我不會再饒過你。”
鴻采駕馬離去,沒有景同的命令,沒有人敢追,景同一個趔趄,有人上來扶住他,他怒喝一聲:“滾!”
這樣盛怒的二皇子,是所有人都沒見過的,士兵不敢說話,往旁邊退了幾步,隻敢目視著二皇子自己撕開袖子,將手上的傷口包住,踉踉蹌蹌地走向宮殿的方向。
河劍國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還要冷。
***
“卡——”王湧頭從攝影機後麵伸出來,朝李成澤比出一個大拇指,李成澤走向王湧,王湧拉著他看了下片子,讚賞地說:“這絕望的眼神表現的很出彩啊。”
王湧已經記不得這是多少場一條過的戲了,劇組裏的人經過這段時間的磨合,大家的相互適應性已經越來越好了,許多戲份,他隻要輕輕一點,大家都可以很快就了解他的意圖。
王湧正在這裏跟李成澤指點一些細節,抬頭看到賀謙就在不遠處,他轉而對賀謙說:“賀謙,這幾天你的狀態不是很好啊,是不是沒休息好?”
李成澤也抬起頭,看到賀謙從馬上跳下來,將手上的道具寶劍扔給道具負責人,他自己走過來,笑著對王湧說:“這幾天是有點累,應該是睡得少了。”
李成澤看到賀謙原本總是神采奕奕的臉,此刻真的有一點倦意,於是問道:“你最近在忙什麽?”
賀謙朝李成澤說:“家裏出了點事。”
王湧伸手拍拍賀謙的肩膀,“年輕人,堅強是好事,不過你要是真的累,也要跟我說一聲,我幫你把拍戲時間調一下,盡量把你的戲份安排在白天嘛。”
賀謙誠懇地點頭,“那就謝謝王導了。”
李成澤看著賀謙這副待人禮貌點到即止的模樣,不由得想起這一世,他和賀謙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這人也是這樣的表情這樣的語氣,禮貌周到但又可以不讓人親近。
李成澤這幾天一直在思忖,賀謙究竟是在搞什麽鬼,以賀謙的脾氣,如果有大事要發生,他應該會興奮地告訴自己,然後得意地舉出自己的一係列舉措才對。
王湧打了個響指,叫:“拍下一場啦哈,轉場,父王和母後到哪去了,快把他們請出來。”
賀謙朝李成澤點點頭,要告辭,李成澤走上前去抓住賀謙的袖口,然後他發現對方白色的袍子一下子就被自己手上的“血液”染紅了。
“賀謙,我要跟你談一下。”
“可以,不過你隻有三分鍾時間。”
“你在開什麽玩笑?”
“兩分五十六秒。”
蘇瑞走過來,被眼前這詭異的氣氛唬到了,但是李成澤整臉的血還沒擦幹淨,她隻得鼓起膽子說:“成澤,要不你先把臉上的東西擦幹淨吧。”
她說著遞過一塊毛巾。
李成澤用毛巾胡亂在臉上擦了一下,賀謙還是站在原地等他,等李成澤將原本純白的毛巾染成紅色之後,他剛將毛巾扔進離他最近的垃圾桶裏,賀謙的聲音適時響起。
“不好意思,三分鍾到了,我有點忙,就先行離開了,如果你有急事,請找秦一明,他會轉告給我的。”
李成澤聽到這話,頭有些疼,他不明白賀謙是真的刻意要跟他撇清關係,還是在惡作劇——賀謙這種奇怪的癖好,就是喜歡看著別人難受,別人痛苦。
李成澤在心裏設想,原本賀謙最初對他死纏爛打的原因,無非就是他完全不把賀謙放在眼裏,現如今他跟賀謙這麽親近,賀謙或許真的開始覺得無趣了。
當然,立刻斷了之前那些打鬧與玩笑是不太可能的,李成澤也不是小孩子,被這麽耍弄肯定會大發雷霆,所以賀謙才打算跟他來個冷處理嗎?
這個驟然冒起來的想法被李成澤自己否決了,他不太能接受自己有這種偏消極的想法,賀謙撩了他還想跑,簡直是異想天開。
難道是因為賀錦程嗎?
想搞清楚賀錦程的所作所為,不想把自己拉下水於是打算單獨行動?
李成澤抬起頭看著賀謙離去的背影,暗自下了決心,一定要看看這家夥在跟他玩什麽。
晚上,房間裏的冷氣開得很足,李成澤裹緊了身上的衣服,他查了一下賀錦程最近幾天的情況,這人並沒有多大的動靜,依舊是每天^朝九晚五去星皇上班。
他給賀朋義打過電話,賀朋義說賀錦程對李成澤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印象,而且以為李成澤就是為了上位所以給賀謙當跑腿。
這個賀錦程有多大的能耐?
李成澤隻能記得那個人用手扶眼鏡之後滿臉緊張的模樣,他無法想象賀錦程為什麽能讓賀謙的神經如此緊繃。
房間外傳來敲門聲,蘇瑞的推開門,把頭伸進來說:“我想我有必要跟你說一下,賀謙剛才出去了……還是開車出去的……並且……”
李成澤站起來,問:“並且什麽?”
“並且精心打扮過……跟他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對比,視覺衝擊上還是有一定的差別。”
蘇瑞這句話剛說完,李成澤就跳到行李箱旁邊,打開箱子開始翻找衣服,此時此刻也來不及做什麽打扮了,將常服穿上身之後,也顧不上做發型了,李成澤說:“蘇瑞你的車借我。”
蘇瑞拿主一串鑰匙,“早就準備好了,地下停車場最外麵那一輛。”
“還有……”李成澤開口向囑咐其他事情,但是腦子一時卡殼。
蘇瑞接口說:“如果你很晚還沒有回來並且沒有跟我聯係,那麽我必須向劇組編一個理由,並且,在時間超過12個小時以上,我會選擇報警。”
李成澤露出一個舒心的微笑。“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經紀人。”
蘇瑞也回道:“那是因為你值得我做這些工作。”
賀謙的車剛從停車場開出去不久,轉了兩個彎就上了省道,李成澤開的是蘇瑞的車,一輛綠色的迷你汽車,跟他的形象不搭,但是至少可以確保不會泄露自己跟蹤的事實。
賀謙的車開得挺快,繞過幾條街之後很快就停在一家主題俱樂部。李成澤遠遠看到賀謙下車之後把車鑰匙扔給門童,然後駕輕就熟地走進去。
李成澤把車停在遠處,他也跟過去,俱樂部的名字很普通,叫“有情飲茶室”,李成澤剛走到門口,迎賓小姐就攔住他,問:“先生,請問您預約了嗎?”
李成澤盡量壓住心裏的急火,他看到賀謙走進電梯間了,這俱樂部的規模看起來很大,裏麵有那麽多房間,等會兒要怎麽找。
“不能現定嗎?”
迎賓小姐鞠躬說:“不好意思,因為我們這裏是高級俱樂部,除了老顧客,或者是跟老顧客過來的,一律都是要提前三個月預約的,我們好安排房間。”
“無論如何都不行?”
“不好意思先生。”
李成澤對著這滿臉堆笑的女孩子,也生不起氣來,他還用眼角的餘光瞥見門口站了兩個打手,正用力的盯著他,謹防他突然闖進去。
李成澤往後退了兩步的,打算回汽車裏等,突然有隻手拉住他的胳膊,往前走,邊走邊說:“來了還走什麽啊,大哥帶你進去看看熱鬧。”
這聲音清潤但是有力,聽起來十分舒服,李成澤扭頭一看,成方州也正轉過頭對著他笑,邊問:“你怎麽想起來要到這種地方喝茶,早知道你也喜歡,我之前就可以邀你過來,也不至於每次都是一個人啊!”
成方州說著直接帶著李成澤從正門走進去,迎賓小姐鞠躬說:“歡迎成先生。”
成方州指著李成澤對她說:“這是我兄弟,記錯跟我約好的時間,來早了。”
成方州領著李成澤進去,進電梯,他給李成澤介紹說:“前幾年我和王老師經常來這個裏喝茶,聽說他們這個地方還提供其他服務,不過我們對那個興致不大——對了,你怎麽找到這個地方的,不會是亂打亂撞就過來了吧。”這俱樂部也不是開在市中心,要繞過幾條僻靜的街才能到這。成方州看了李成澤身上穿的,有誰會穿成這副休閑的模樣來這種高級俱樂部。
李成澤正想著要找賀謙,哪裏聽得清成方州在說什麽,兩人出了電梯以後,李成澤對成方州說:“州哥,我先去洗手間。”
成方州哈哈大笑,“人有三急嘛,我在3014號房,是雅間,布置成古代茶室的樣子,你解決完了之後直接去那茶室找我就行。”
李成澤謝過成方州,沿著走廊一直走,他看見每間茶室的銘牌都很別致,或是標注著“牡丹花間”,或是標注著“蘭亭榭”,整條走廊七拐八拐,房間加起來應該有二三十間,這俱樂部從外麵數隻有三層,可是單單這三層,每一間都敲開了問一遍,也要問到猴年馬月。
李成澤想了想,去了谘詢台,裏麵的工作人員正在打盹,李成澤敲了敲櫃台,對方驚醒了,揉了揉眼睛。
工作人員看到一張好看的臉,她在這裏工作半年,每天都可以看到各式各樣的帥哥美女,哪些是有錢人,哪些是有錢人“帶過來”的,她一眼就能看出來。
工作人員覺得眼前這個人有點眼熟,似乎是在哪裏見過似的,好像是在電視上,可是她又看看這人的衣服,價格不會太高,明星也不可能是這品味啊,穿的也太休閑了,跟要出去中學同學聚會一樣,她臉上抿出一個微笑。
“請問有什麽可以幫您的嗎?”
李成澤看這個工作人員上下打量他一段時間,就知道對方肯定在心裏給他編排了個背景,幹服務業的都有這個習慣,說話的語氣和笑臉都要依據對方的身份調節,現在這個工作人員對她笑的挺甜,是不是代表他在對方心中的身份不會太差?
李成澤說:“我來找一個人,你這邊方便告訴我嗎?”
“您能將對方的姓名告訴我嗎?”
李成澤暗自思忖,姓名可以說嗎?如果賀謙用的是假名,或者房間不是他訂的,那豈不是給賀謙找麻煩,李成澤隻好說:“姓名我不知道,不過我知道他今天穿的衣服。”他把賀謙穿的衣服褲子跟工作人員描述了一遍。
工作人員一副了然於胸的表情,她笑著說:“好的,請您稍等。今天的客人不是很多,我問一下每個茶室的負責人就行了。”她說著用內部聊天軟件給同事發信息,很快就得到了回複,她笑著說:“找到了,十來分鍾前剛進來的,我帶您過去吧。”
工作人員帶著李成澤倒了一間銘牌為“紫竹間”的茶室前,輕輕的敲門,然後推開門走進去,對著裏麵的客人說:“打擾了,這位先生說你們之中有一位客人點了他。”
李成澤聽到這話差點一個趔趄。
茶室裏有三個人,其中一個正在泡茶,聽到這話之後,驚詫的抬起頭看著門口,一直到熱水滿了濺出來,燙到他自己手上,他這才驚呼了一聲,把手放在嘴旁吹。
另外一個則一臉玩味的打量著李成澤。
李成澤一走進去,第一眼就看到了賀謙,賀謙原本正在喝茶,看到門口的李成澤之後,手中的杯子停在半空中,李成澤看著賀謙,知道賀謙也在看他。
工作人員看到的場景和自己預料的不一樣,她隻好詢問:“沒有錯吧?”
李成澤仍舊盯著賀謙,賀謙還是拿著杯子一動不動,被燙傷的那個說:“搞錯了吧,這不是茶室嗎,還兼帶這種業務啊,國內也是玩的開放啊。”
另外一個說:“可是這人長得不錯啊,這長相賺這份工資也不容易,要不就留著陪陪我們。”他問燙傷那個,“你不要嗎?”
對方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那賀謙肯定也不要,我就留著了?”他朝李成澤招手,拍拍自己旁邊的位置,“坐我旁邊。”
李成澤往裏走了兩步,聽到“劈啪”的聲響,賀謙將手中的杯子重重的放在桌上,敲碎了,他站起來,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
“我點的。”
除了李成澤,其餘幾個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賀謙說:“過來。”
李成澤走過去,盯著賀謙,然後湊到他耳邊說:“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不然晚上你跑不了。”